無相 其二

無相 其二

死亡是什麼感覺?

是腹部的濕乎乎和黏糊糊。

我低頭去看,清楚地看到她的手在我腹部攪動。

或許是因為疼得太過於劇烈,我沒有感覺到痛苦,反而體驗到一種別樣的快感。

在我即將失去意識的時候,我被她撇在了地上。

真奇怪,陰濕的小巷,堅硬的地面,我躺上去卻像睡在大床上一般舒適。

我情不自禁咧開嘴笑,然後閉上了眼睛。

……

一片黑暗,

又突然一片光亮。

……

「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沒有名字。」

眼前的小狐狸一身灰白色的毛,柔順至極。

而我卻只能由此想到富人們的毛皮大衣,以及我養過的小狗,而我想這兩種事物大概都是對它的不禮貌,所以我選擇了微笑。

然後輕輕蹲下,撫摸著它的毛。

沒有雪白,但比雪暖和。

剛被觸碰到的時候它還發著抖,撫摸兩下之後便開始變得乖巧。

我摸啊摸啊,直到它開始不自在,直到我也覺得不自在……

我竟然在摸它,我難道不應該先奇怪為什麼一隻狐狸會講話嗎?

小狐狸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轉……

哦,我現在是相信妖怪的,因為剛剛才被一隻妖怪殺死掉。

那我現在是在哪裡?夢裡?

死了的人會做夢嗎?

「……您……您可以給我起個名字嗎?」

「嗯?可以倒是可以啦……不過……」

小狐狸露出疑惑又可憐的眼神看著我。

不過我沒什麼品味,起的名字你一定不會喜歡,我是這麼想的。

但我還是給它起了名字。

「一、二、三、四……九!?你有九條尾巴啊?」

小狐狸害羞地把尾巴垂下,竟然想要全用身子壓住,對她來說這應該是如同女孩被看了肌膚一般不好意思的事情。

「那你就叫小九吧。

我笑咪咪道。

……

小九……

小九……

小九?

……

……

醒來的一瞬間我自己都聽到了嘴裡喊出來的小九。

嗯,我沒死。

我下意識地去摸自己的腹部,卻沒有任何粘稠流動的東西。

掀開粉色的被子卻只在那裡看到一道長長的疤……

等等,粉色的被子?上面竟然還有著各種可愛的圖案。

我什麼時候有這份少女心了?

「真是的……也不用叫我叫這麼多次吧……」

聲音是一個女孩無疑,而且非常熟悉。

該如何形容呢?就好像剛剛聽過一樣,好像在教室里才剛剛聽過一樣。

我轉過頭去,白小九正趴在床沿看著我。

臉上似乎還有點羞澀。

本來我有一肚子問題要問,譬如我竟然沒死?殺我的那個東西是什麼?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

但我不得不先認識到一個困窘的現狀:

班裡新來的美女轉校生趴在我旁邊,剛剛我為了查看傷勢掀開了粉色的被子,

以及,

被子里的我渾身赤裸,連內褲都沒穿。

……

我想象過很多種作為處男而失身的場面,卻唯獨沒想到這一種。

光速扯下來被子,我羞地幾乎要把整個腦袋也全裹進去。

「我……我……我衣服呢?」

「嗯……我給你洗了啊。」

「不是……誰給…………脫了?……」

「當然是我啦……你衣服上全都是血,不洗洗會把我的床弄髒的。」

好,起碼我知道一個新的信息,這裡是她家。

但我更在意的問題其實是,

「那……你……你都看到了?」

「本來我沒看到,可你剛才把被子突然掀開,我想不看到也看到了。」

不僅僅是言語里,她的臉上也有點無辜。

我知道現在的場景很像我酒後失身,然後次日早上她點著煙說啊呀這是你非要的,又不是我想的,我也不願意啊……

但我難過的不是失身這一事實,而是我竟然是在無意識當中失去了我的人生初次。

我連回味的餘地都沒有不是嗎?這也許是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之一了吧?

但以防萬一,我還是問了她一句。

「我……額,這個問題我相當在意所以我要嚴肅地問你,那個,我還是處男嗎?」

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源於自認為處男喪失的底氣。

時間靜止了不知道幾秒鐘,我只看到白小九似乎在努力運轉自己的大腦。

然後她突然漲紅了臉,在白色頭髮下的那張冰山一般冷艷的臉,在臉紅的時候尤其明顯。

被子突然被她扯到我臉上,緊接著我枕著的枕頭也被他抽走然後壓在我臉上。

「嗚……唔……」

我好像又要死一次了……

但還好,我還是處男。

……

等白小九消氣等了很久,我是說我在被子里被蒙了很久。

悶了很久很久,但我只是感到不適而已。

這位平常不動聲色的冰山美人,生氣起來簡直像要把一切都燒起來。當然,我可能現在還沒什麼資格評價她,畢竟也才沒認識多久。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窗外的天邊掛著太陽。

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但一定不是那天晚上。

「現在是什麼時候?」

好在白小九不是一個記仇的人,反倒是我,對於她這樣救了我一命的人來說,我的態度著實是太過於冒犯了。

「過去了一晚上而已,現在是早上九點。」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今天還沒到周末吧?」

「是啊,所以怎麼了?」

「就在這裡不用去上課真的不要緊嗎?」

「虧你受那麼重的傷還能想著去上課啊……」

是啊,如果都是我這般心心念念想著上課……不對,我這句話並非看上去的意思。

這是一種期待得到否定答案的問句,就好比生病的時候我會問「這個不打針也可以的吧?」。

「安心吧……今早上緊急通知過暫時停課,還說什麼望全體學生居家不要出門,一定要保證好自己的生命安全。」

「啊?」

我不是個很聰明的人,無法從原因直接跳到結果,我需要推導的過程,這大概就是我上數學課如同聽天書的原因。

「當然的吧,昨晚死了個學生。你認識的那個,叫什麼丁偉。」

丁偉……

血……腸子……臉……

一想到昨晚的畫面,我的胃就開始猛烈地痙攣。

而因為想憋下去,我甚至嗆到了自己,結果就是不僅吐到了地上,還把自己的鼻腔和喉嚨搞得難受至極。

我一邊咳嗽一邊道歉。

白小九卻沒有因為我弄髒了地板生氣,她甚至沒有看地板上的嘔吐物一眼。

她做的事情我完全想象不到,所以反而呆住。

她大步走過來,拿紙巾幫我細心地擦掉嘴上的污穢,然後又幫我倒了一杯水遞過來,做完這些她才去收拾地上那攤嘔吐物。

只見她小手一揮,地上那攤嘔吐物就隨之浮起,然後飄到了垃圾桶中。

我平生連現場的魔術表演都沒看過,眼前的畫面簡直像做夢。

因為太震驚,我一下子沒忍住,嘴裡還沒來得及咽下去的水就被應聲噴了出去,還是沖著白小九去的。

就在這時候。

一團火焰突然憑空出現,將空中的水都化為蒸汽。

她昨天問我有沒有見過妖怪,我想我現在可以更有底氣地回答她:見過。

但我只是不爭氣地看著她,說出了:「啊……啊……你……你是……?」這樣比我的神情還要不爭氣的話來。

「妖怪。」她不以為然,「我是狐妖。」

……

「我還以為你會更有接受能力,畢竟你昨天遇到的那個就是妖。」

她看著我然後又接著敘述,其實不用鏡子我也知道我的表情是多麼的目瞪口呆。

「它叫無相。妖如其名,無相沒有屬於自己的面貌,每殺一個人它就會變成那個人的模樣,然後用那個人的臉再去誘殺別人。」

「為什麼……要殺人?」

就算我看過那麼多的妖怪誌異,但是我還是想問,為什麼妖非要殺人。

為什麼非要將人的肚子都剖開,為什麼非要殺掉阿丁?

「因為人有精氣,妖的成長也需要營養,人的精氣對妖來說是最有營養的東西……其實嘛,人和妖沒什麼兩樣,人食穀物、食肉糜,妖喜精氣,只不過那無相似乎有食人腸道的癖好。」

「那你……」

「我?姐姐我可是大妖,不稀罕,小妖投機取巧才會吸人精氣。」

這位自稱大妖的狐妖,這位白髮的冰山美人白小九就這麼在床的旁邊講著一大堆我聽得不是很懂的東西。

那是我從來沒聽說過的知識體系,是我不曾觸碰過的……另一個世界。

就像身居高位的人,這位自稱是大妖的妖怪,似乎並不會為死在小黑巷子里的、那一個芸芸眾生中的一介而感到悲傷,或是同情。

對她來說,這不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但更讓我感到難過的是,我也不曾為他感到難過這個事實。

我為自己能夠再睜開眼睛而慶幸,為自己能看到第二天的太陽感到由衷的開心。

當我們為自己的幸運感到高興的時候,就來不及為別人的不幸而哀傷。

白小九似乎是覺得自己說的已經夠多了,也或許是因為我的表情上寫著無法接受四個字。

「總之,好好休息吧,就待在這裡就好。」

「千萬不許出去哦!你現在比之前要危險得多。」

她沒再給我問問題的時間就走了出去。

腹部的傷口已經留疤,似乎還有點余痛。

我摩挲著疤痕,突然意識到一個剛剛忽略了的事情。

才僅僅過去一晚上,

我的傷口是怎麼能好得這麼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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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怪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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