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儀式
似乎…過了很久呢。
我…還活著。
約克緩緩的睜開雙眼,而剛剛還在祭壇之下的人群早已沒了蹤影。
他是約克,或者說,他只能是約克。
這個嶄新的身份,是他在剛剛過去的三十分鐘裡面獲取到的。
「呼…呼啊………」約克大口的喘著粗氣,試圖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差一點,就差一點自己就丟掉了小命——還是不明不白的死去。
他是誰?約克自己都不知道。
一切都宛若一個無止境輪迴的噩夢,而在三十分鐘之前,他醒了過來。
記憶?關於什麼的記憶?過去的,還是現在的?全都沒有。
約克什麼都不記得了,但他知道,這絕對不可能是自己。
不熟悉的觸感,充滿違和感的身體,哪怕每一個肌肉都在向自己腦中傳遞著跳動的信號,但卻始終無法自由的去控制,就彷彿這個細胞不屬於自己一樣。
無數的字元在腦海之中遊盪,他們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樣式,不屬於任何國家的文字和語言,但排列在一起卻知道該怎去拼寫,以及這個不可名狀的詞語究竟是什麼意思…
一個全然未知的世界。
沒有高樓大廈,沒有數字網路…至少,這裡是陌生的,這個世界都是陌生的。
當他睜開眼睛第一次看到這個世界之時,便是祭壇之下那些擁擠在一起如同蜂窩中幼蟲的人們。
他們身著寬大臃腫的白色長袍,臉上帶著純黑色的面具…
和蛆一樣,不斷蠕動著。
當他的耳朵第一次聽見聲音,是從那些人口中傳出的如同經文一般的咒語,傳入耳膜,引起陣陣刺痛。
而約克這個名字,也是他從看樣子似乎是祭司的老者口中得知的。
「沒想到,我居然是祭品。」
約克扭動著因為鐵鏈長時間束縛而酸痛的手腕,喃喃自語著。
毫不相瞞的說,其實一開始他睜開眼睛,看見祭壇下的那幫人對著他又叩又拜的,他一度認為自己是國王或者大官之類的角色…
結果居然是給「神」的活祭。
一個即將被獻給神的祭品,一個毫無反抗餘地,只能盲目的接受命運的祭品。
但很顯然,他的命運並沒有以此為終結。
當約克被好幾根鐵鏈牢牢束縛在祭壇正中央的石柱之上時,他早已做好了死亡的準備。
蔓延扭曲,無限伸長的火焰馬上就要將他吞沒,可就在他即將葬身火海的瞬間,一聲劇烈的爆炸卻把這早該成功的儀式強行終止。
對,沒錯,就在剛剛。
約克輕輕回過頭,隨後撇了一眼曾經束縛著自己,但如今已經碎成粉末狀的石柱,那上面的鐵鏈早已因為失去了受力點而耷拉下去,預示著被約束的東西早已掙脫了枷鎖。
多麼諷刺?自己剛剛還被捆在這個石柱上當做祭品獻祭給神,結果到頭來卻是這東西擋住了致命的爆炸衝擊波。
他搖了搖頭,輕蔑的笑了笑。
隨後,他走到了足足離地一米多高的祭壇邊緣,低頭向下望去。
祭壇之下,空無一人。
「都跑掉了嗎…」
約克的語氣中,帶有著一絲遺憾,但更多的,卻是不屑。
明明剛才一群人圍在一起,高聲呼喊為慶賀神明降生的祝詞的時候是那麼虔誠,怎麼一出現點意外狀況就都落荒而逃?
約克想了想,但最終還是沒能得到問題的答案。
也許,就是一群土著吧。
他並不懂這些奇怪的習俗,他甚至連這裡是哪裡都不知道。
他也更不知道那莫名其妙的爆炸到底是怎麼回事。
但他清楚一點,那便是「儀式」。
「約克」是「牲祭」,而祭品是不可能活著的,儀式終止,但並不代表失敗,如果自己繼續留在這裡,很可能會再次被抓去獻祭…
那…
跑吧。
想到這裡,約克縱身一躍,跳下了祭壇。
然而,在腳掌觸地的一瞬間…
他一腳踩在不是到是何種物質的膠狀物質上。隨後整個人直接以一種古怪且狼狽的姿勢直接撲在了地上。
啊!
好痛!!
扭到腳了…
約克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的新身體會這麼脆弱,從一米多高的地方跳下來都會受傷。
「是啊,如果是那種身強力壯的,也不會被抓來當祭品吧——畢竟他們還要下地務農。」
他不斷的自言自語著,期盼這種方式能夠儘可能的舒緩自己此刻已經難過到極致的心情。
先是不明不白的被抓去當祭品差點被燒死,上帝保佑活下來之後還扭了腳…
啊,人間的悲劇不就是這樣嗎?
約克扶著一旁的樹榦,一瘸一拐的往森林深處走著。
這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這裡是河源鎮的郊外,而剛剛約克所在的祭壇,正建造在囈語森林的外圍——約克也是剛剛知道的這些地點。
嗯,河源鎮這個詞語是之前的祭司說的,至於囈語森林…就在不遠處的牌子上面寫著。
如果現在約克立刻回頭,沿著身後的那條小路走,只需要大概一個小時就可以去到那個燈火通明的小鎮,那裡就是河源鎮。
我是傻子嗎?
他搖了搖頭,隨後輕蔑的笑了笑。
剛剛脫離狼口的羔羊,應該不會蠢到去狼窩借宿吧。
「與其被當成祭品活活燒死,我他娘的更願意在森林深處迷路然後被野熊叼走!」
約克憤怒的錘了一下右手邊的樹榦,隨後大聲的咒罵著。
夜空中最亮的九顆星星排成一條直線,那抹明亮的星光與月色彙集在一起,輕輕的灑向這片大地。
多美的夜色啊。
要是我能靜下心來好好欣賞一下就好了。
「哈……哈啊…」
左腳的劇烈痛楚使得每走一步都要耗費與正常相比多出數倍的體力,沒過多久,約克便早已滿頭大汗。
此刻,他正奮力的大口吸氣,妄圖恢復體力繼續趕路。
必須得走的越遠越好——只有足夠遠,他們才找不到。
五分鐘后……
理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酷。
約克現在正坐在一截樹樁上,用一種極其笨拙的手法去揉捏按摩自己的腳踝。
本來這種小傷,躺在床上兩三個小時就可以痊癒,可他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
扭傷需要靜養,而約克非但沒有休息,反而開始了長達一個小時的行走——這足以讓這點小傷惡化。
「我…真的是…」
他有氣無力的咒罵了一句,左腳已經開始變得紅腫,而腳踝關節處更是泛起了暗紅色的瘀血。
更可笑的是,這一個多小時的痛苦旅程,他甚至還沒跑出去多遠…
如果被抓回去,很可能會有比這恐怖數百倍的痛苦。
一想到如果自己被抓回去,然後被一群猙獰的,跟蛆一樣的怪人綁起來放在火上烤,約克的心中就泛起一陣恐慌和噁心。
是啊,這點痛又算得了什麼呢。
短暫的歇息之後,約克從樹樁上站了起來,隨後挽起了袖子,用手背擦了擦自己額頭上因為疼痛而泛起的冷汗。
再走一會吧,然後就真的得歇息了。
好疼…
可每走一步,都是鑽心的痛楚。
為什麼我要頂著腳上的傷走這麼遠?
約克開始質問自己。
真的很疼…
他的雙腿開始顫抖,約克的眼角也開始浮現幾滴淚水,雖然他這麼大個男人肯定不可能因為疼痛而哭出來便是了。
一步……
兩步………
夜空的群星已不再規則,月亮也來到了天空的正中央,洋洋洒洒的宣告午夜的到來——萬物這下子真的要沉眠了。
好累…
真的很累。
也許是自己真的累了,也許是時間太晚,生物的本能想要睡眠,又或者說只是單純不想繼續趕路了。
約克的腦袋昏昏沉沉的,但大體上都是在給他下達著同一個命令:去睡覺。
不行,還不能停。
一旦停下,後果不堪設想,更何況腳上的傷還沒痊癒,我根本就沒跑出去多遠…
約克咬緊牙根,隨後用力的晃了晃腦袋,試圖把那絲困意甩在腦後。
可是…
我的步伐開始越來越沉重了。
約克看著自己已經開始顫動的腳踝,以及泥土地上越來越深的腳印。
他甚至感覺都快要疼到休克了。
身體與心理上雙重的折磨不斷的侵蝕著他的意志,他不想向著身體妥協。
但他是個活人。
不行……還不…能……
他最後的在心裡默念了一遍,但除了諷刺自己已經開始停止的身體之外毫無意義。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約克的意識就開始逐漸渙散了,而心中不斷重複的動作也最終進入美夢中來繼續完成。
「撲通…」
沒過多久,約克就猶如一個死屍一般直挺挺的倒在鬆軟的草叢上……
但…似乎儀式並沒有結束,只是換了另一種方式來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