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印與密碼二
管半天卻說藏獒一定被人設計了,否則,就算它發瘋咬死他,也不會傷害女主人。我覺得管半天如此說,一定有原因,決定先做一番調查,然後再確定是否立案。
管半天是G公司老總的業務助理。七天前,奉命前往南方S市接洽一項業務。本來他也經常出差,都是管妻照顧藏獒。只是這次管妻因為父親重病住院,需她前去護理,無暇照顧藏獒,管半天只好將它送到寵物馴養中心寄養。
出差回來,管半天見妻子在家,已經不需要再去醫院護理父親,便將藏獒接回。管妻正在收拾院子衛生。藏獒進院見了女主人,快速跑過去和女主人親昵一會兒,又跑向男主人邀寵。
這時,女主人身上手機鈴聲響了,藏獒突然一愣,緊張地轉頭盯著女主人。管半天發現藏獒神情變化越來越異常,感覺不妙,正要給它戴上繩索,可惜已經晚了……
管妻拿出手機正要接聽,藏獒怒吼一聲瘋狂地撲了上去……
「我衝上前拚命阻止,可我……根本無能為力……」管半天痛苦的神情決不是裝出來的,可見他們夫妻感情非常深厚。
「手機鈴聲……」我一下抓住了要點。藏獒的反常表現與虐殺女主人,一定和女主人手機鈴聲有關。我決定調查這個案子:「什麼樣的手機鈴聲?」
管半天指一下窗檯,我們發現窗台上面一個普通塑料袋裡,裝著一部血跡模糊的男士手機。
他說:「本來是我手機。這次去南方出差,無意中聽到生意夥伴手機鈴聲是一組鳥鳴,非常喜歡,朋友幫忙下載了。回到家,接聽公司電話時,老婆聽見鳥鳴聲硬把我手機要去,換了她手機卡卡。」說著,他從兜里拿出一部女士手機,「這是我老婆的。」
我讓管半天撥通窗台上手機,然後把目光轉向鐵籠子。
鳥鳴聲剛剛響起,藏獒突然一愣,立即站起,剛才的萎靡相突然消失,變得異常驚覺異常憤怒。當它認定聲音從窗檯方向傳來,突然瘋狂地撞擊鐵籠,憤怒地吼叫……
我急忙示意管半天停止呼叫。當鳥鳴聲停止,藏獒也停止了吼叫,慢慢安靜下來,接著又萎靡不振地趴下。
「本地都誰知道你手機換了鈴聲?」
我覺得助手問的這句話很有道理。
「只有我老婆。我下飛機直接回到家,也只接了一個電話。」管半天回答,「所以我覺得被人設計了。如果不是我老婆換走我手機,現在身體七零八落的人一定是我。」
我贊同他的說法。
「打電話的人是誰?」助手看著我問。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認為給管妻打電話的人有嫌疑。
我覺得不是這樣。如果打電話者是嫌疑人,一定要知曉管半天何時將藏獒帶回家,還要知曉藏獒聽見鳥鳴聲會攻擊主人;即便如此,嫌疑人撥打的手機號碼應該是管半天的,而不是女主人的。
助手看懂了我心思:「如果嫌疑人的目標就是女主人呢?」
「如此,嫌疑人怎麼知曉管半天夫妻換過手機?」我反問,「怎麼知曉管半天將藏獒帶進院子時,管妻也在院子里?其間需要很多巧合因素,如果把握不好,又怎能完成謀殺?」
管半天似乎覺得助手的懷疑有道理,拿起妻子用過的手機查看來電,然後搖搖頭:「我岳父的電話。他上午才出院回家……」
不管啥時候出院回家,父親都不會害死孝順的親生女兒。
我派人前往S市調查管半天更換手機鈴聲的過程和時間,
又派人秘密調查管半天出差前使用的手機鈴聲,有否曾經使用過鳥鳴聲,然後同助手前往寵物馴養中心調查……
路上,助手對我的決定提出質疑,他認為問題肯定出在寵物馴養中心,沒必要再做其他調查。
我贊同他對寵物馴養中心的懷疑,更懷疑管半天說了假話。
管半天出差只有七天時間,如果真如他所說,到了S市以後更換的手機鈴聲。就算寵物馴養中心有人馬上知曉,又怎能在這有限幾天內,將一隻忠誠主人的藏獒訓練成可以虐殺主人的「兇器」?
到了寵物馴養中心才知道,只有楊老闆一人懂訓犬術,其他幾個人只負責飼養與打掃衛生。
而楊老闆在管半天送藏獒來的前一天,因為車禍左腿兩處骨折,住進了醫院,至今仍然不能下床,大小便都需人將他抬到患者專用車上,然後推進衛生間去完成……
我問管半天送藏獒在寵物馴養中心時,有沒有接聽過電話,是否有人記得他的手機鈴聲。幾個人都搖頭說沒有見他接過手機,更不知他手機鈴聲。
我發現其中一個臉上有青痣的人突然皺一下眉,但他沒有說話的意思,便把他叫到一邊詢問原因。
「青痣」認真想了一下,然後才說。最近四天夜裡,他在睡夢中似乎聽到一種很輕的鳥鳴聲。前三個夜裡被鳥鳴聲驚醒,然後聲音又不見了,以為是做夢,也就沒在意。
第四個夜裡感覺聲音更加清晰,驚醒后仍然可以聽見。他悄悄走出寢室,發現那間封閉的訓犬室內亮著燈,鳥鳴聲從裡面傳出,還隱隱約約聽到了楊老闆訓犬的聲音。
他感覺不可思議,因為老闆還在住院,便悄悄走到門前,裡面燈光突然消失,鳥鳴聲也消失了,也沒有老闆聲音了,卻能聽見狗的喘息聲和焦躁不安的低鳴聲。
他有些害怕,又感覺奇怪,慢慢走進犬舍打開電燈,發現一隻鐵籠子的門開了,是被人打開了鎖,裡面的藏獒不在,頓時嚇得後背冒涼風,全身浸冷汗,急忙跑回寢室。
第二天,他故意去醫院看老闆,發現老闆仍然不能下床。他覺得寵物馴養中心一定有古怪,更加害怕,便向老闆辭職,但他不敢說出真正原因。
老闆也很通情達理,准許了,但要等老闆出院,否則少一個人,其他人忙不過來,又不能馬上補充人,而且也無法結算工錢,他只好多留幾天……
助手嫌他羅嗦,阻止他說話,然後問:「你被鳥鳴聲驚醒,起床查看的時候,那些人有沒有醒的?」
「沒有。」那人明白助手的意思,補充說,「我們住同一個房間。我醒來時,他們都在熟睡,我出去查看嚇跑回來時,他們還在熟睡。我不敢把聽到的看到的跟他們說,害怕他們都辭職;再傳出去,老闆該招不到人了。而且,只有我聽到看到了,他們都不知道,說了也不見得有人相信,我又何必沒事找事呢……」
我也覺得這人有些羅嗦,但我對他說的這種怪異事,並不相信。
回到辦公室,我問助手有什麼想法。
助手也不相信「青痣」所言,但他又說:「除非有一種可能,楊老闆骨折是假的,夜裡偷偷回來訓練藏獒。」
如果助手所言正確,那麼,楊老闆假骨折一定是為管半天設計的。可是,管半天送藏獒前一天,他就住院了,怎麼會提前知道管半天要出差,能將藏獒送給他寄養?
如果假骨折,醫院怎麼會收他住院?而且是在車禍中骨折,必然驚動交警,又怎能隱瞞過去?
助手恍然大悟:「『青痣』說假話,嫁禍楊老闆!」
「他為什麼說假話?為什麼嫁禍楊老闆?我們並沒有說過鳥鳴聲,他怎麼知道鳥鳴聲的?」我一連提出幾個問題,然後說,「我知道你懷疑『青痣』做賊心虛。如果他能在很短几天內將藏獒訓練成『兇器』,必懂得訓犬術,必須及時知道管半天更換手機鈴聲,必須有謀殺管半天動機。第二種可能,他與管半天合謀,意在謀殺管妻,那麼,他們一定提前謀劃過。不管這兩種可能是哪一種,都說明『青痣』不是一個簡單人,那他為什麼要編造一個怪異的小兒科故事,引起我們懷疑呢?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助手見我把他思路全部堵死,有些不服地問:「那您怎麼想的?」
我搖搖頭。
因為我也沒有清晰的思路,只能憑經驗,按照常規方式進行調查。
結果:
一、「青痣」剛來寵物馴養中心打工不到三個月,根本不懂訓犬術,更與管半天毫無瓜葛;
二、楊老闆遭遇車禍,屬於貨車司機肇事,此案正在交警大隊處理中;
三、楊老闆確實左腿兩處骨折,根本無法下床,也不認識管半天;
四、管半天出差前沒有用過鳥鳴之類的手機鈴聲;
五、鳥鳴聲確系S市一家公司老總秘書幫忙下載,時間與「青痣」第一次聽到鳥鳴聲時間吻合……
「難道『青痣』所言都是真的?」助手看著我問。
我看助手,不知如何回答,但我覺得有必要再去醫院走一趟。這次不見楊老闆,而是秘密詢問他同室病友,獲得一條令人不可思議的信息:
管家案發前,連續四個晚上,都有人看到楊老闆夜深人靜時悄悄下床,獨自一人走出病房,好像根本沒有受傷一樣……
黎明之前又悄悄回來躺在床上,看到同病室人也不打招呼,目光獃滯,動作有些生硬,但不注意看不出來。別人和他打招呼,他也不回應,彷彿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一樣。
這些人都覺得楊老闆骨折不像裝出來的,因為每天都有醫生親臨檢查,每兩天都要換一次葯,每天還要點滴兩次消炎,尤其上廁所被抬下床抬上床時的痛苦,都不是可以裝出來的……
可是,午夜之後的行為不但怪異,也讓人害怕。所以若非警方調查,這些人只能離開醫院后當故事講給別人聽,沒人敢在醫院內吐露半個字。
我找到主治醫生,諮詢楊老闆有否獨自下床的可能。
主治醫生女性,50多歲樣子,用一種我一輩子也理解不了的眼神看我一眼,然後冷漠地說:「你是警察嗎?我感覺你像作家,專門寫幻想小說的吧?代表作是什麼?」
我苦笑著搖搖頭,無語地退出醫生辦公室,突然感覺被一種嘲笑的眼神剜了一下,後背劇烈疼痛,險些無法保持身體平衡。
但是,醫生的表現足以證明楊老闆骨折屬實,根本無法獨自下床。病友們的證詞也不會有假,只能說這裡面透著某種詭異。
「青痣」的怪異說法,根本無法成為證據,又找不到其他線索,只能再從調查管半天開始。既然管妻被誤殺,訓犬者意在謀害管半天。那麼,無論仇殺還是情殺,抑或其他原因,都可能在管半天身上找到突破口……
然而,我又失算了!
G公司是本市重點企業,老闆更是大名鼎鼎,頭上頂著「優秀企業家」等多種名譽光環。管半天是他最得力助手,業務能力超強,除了喜歡大型犬外,再無其他嗜好。
他從不跟人結怨。即便商場中對手狹路相逢了,他也會禮讓三分,不管怎樣的厲害關係都能融洽處理……一句話,他是個沒有對手沒有敵人只有朋友的人,怎會有人意圖謀害?
助手忽然提出一個問題:「三個棘手案子,都與G公司有牽連,他們之間會不會有某種聯繫?」
我也想過這個問題。張名、李大侃和管半天,雖然同在一家公司,但工作方面幾乎是八尺河溝三尺跳板——根本搭不上界,而且他們之間也幾乎是一個院子里的三種家禽——互相之間總能看到,彼此之間從無交往。
所以我把這種猜想打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