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憑意氣重整山河,記摯友情緣水露

第15章 憑意氣重整山河,記摯友情緣水露

事實上,張清河知道老占說的話很有道理,輔導員親臨宿舍兩次,還帶上班主任,這時候要是再拒絕,恐怕說不過去了。但是,現在學生會亂成一團,充斥著官僚主義,想要重整,或許不是一個人就能搞定的。除此之外,張清河現在考慮的,並不是什麼實現人生理想,而是怎麼避免被輔導員和班主任找茬。思來想去,始終沒有什麼好的辦法。大概又過了一周,張清河恢復得差不多了,便主動去辦公室找輔導員。輔導員一看張清河來了,熱情地關切道,身體恢復怎麼樣了,重回學生會的事情想好了嘛,你想去哪個部門,做什麼職位?當然,張清河絕不會打沒準備的仗,看著輔導員說,身體還可以,但沒有完全康復,學生會的事情我可以幫幫忙,但是我能力有限,也擔當不了什麼大事,我看現在宣傳部的事情比較麻煩,就去宣傳部吧。輔導員又問,那你去當個宣傳部部長怎麼樣?張清河笑了笑說,我只是去幫幫忙,普通員工罷了,算了吧。不過,我需要宣傳部的任免權。輔導員點點頭說,這個完全沒問題,你放心做事情吧。

張清河道謝后,回到宿舍思考了一會,馬上召集宣傳部整個部門開會,表示需要「辭舊迎新」。當天晚上,張清河主持召開會議,當即罷免了兩名幹部,留出名額重新選用人才。三天後,再次召開部門會議,確立入選人員,明確近期工作安排。當月,宣傳部榮獲一等獎。第二個月,張清河繼續找輔導員說,我看新聞部的工作並不複雜,沒必要放三個人單獨成立部門,我想將新聞部併入宣傳部,怎麼樣?輔導員想了想,也答應下來。於是,當天中午,張清河召開兩個部門的合併會議,將部門中的老員工全部罷免。這麼一來,整個學院的學生會,不再有新聞部了。那些老幹部紛紛坐不住了,去找輔導員,又當著張清河的面說些陰陽怪氣的話,張清河也不予理會,當月,宣傳部再獲新聞通訊一等獎,流言蜚語也就此停歇了一段時間。

一時間,學生會的老幹部們人人自危,風氣也由此大改。張清河統領兩個部門,憑藉極高的工作效率和傑出的工作成果,不斷斬獲各類獎項,學院的學生會也因此名聲大噪,更有其他學院的學生會幹部前來觀摩學習。無獨有偶,張清河參加大學生心理協會本是出於興趣,沒想到統管心協的領導正是教心理學的院長。平日里,張清河在心理學課程中名列前茅,一度被冠以院長關門弟子的稱號,後來被發配去值班,機緣巧合中又遇到了院長,還被傳授了一些心理輔導的知識和經驗,最後在大學生團體心理輔導活動競賽中拿到一等獎,校工部專門為張清河頒發了「朋輩團體心理輔導員」獎狀。正當大家要推舉張清河為心協會長的時候,這他卻急流勇退,得了個副會長的榮譽名銜就退出了心協。至於班長一職,張清河只覺得無官一身輕,各種瑣事都不用勞心費神,有任何消息的話,老占也會第一時間通知。就這樣,張清河搖身一變,從落魄的失意酒鬼瞌睡蟲,成了眾人矚目的公眾人物。

重新回到學生會的一年間,張清河憑藉各種手段已經將原來學生會的組織框架及人事任用都改了個底朝天,現在整個學生會甚至包括心協,重要的崗位全都是張清河的心腹。一旦張清河下令,那麼這些組織就會全線癱瘓。試想,學生會明面上是為學生服務的,但事實上卻是在做著承上啟下或者說上傳下達的工作,聽起來可能沒什麼大不了,但如果一個群體集體罷工,

那麼短時間內整個學院甚至學校的工作就會受到極大的影響。再往嚴重的地方說,如果整個學生會出現大規模的「起義」,所有相關的學生、領導都會有麻煩。

到這裡,我們能夠發現,張清河「黑化」了,用老占的話來說就是「你小子怎麼這麼狠啊」。事實上,這並不是張清河的本質,只是有些時候實在不能用常規手段。不過,權力總是會讓人迷失的,張清河也不能逃脫這個定律。在張清河推行改革之後,學生會和很多社團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但張清河從來都沒有想過,屠龍的勇士,最後也變成了惡龍。最初,那些部門和社團里充斥著官僚主義作風和關係戶,張清河大筆一揮,直接來了個重組,按照自己的想法建立了一套秩序。雖說這套秩序帶來了貨真價實的好處,但歸根結底還是不能避免某些必然的問題。於是,那套秩序變成了屬於張清河的秩序。

……諸如此類,張清河的所作所為,總是讓人摸不著頭腦。東坡公園在遺愛湖畔,據說蘇軾曾被貶到此,這一點是可信的,因為蘇軾當年被貶到黃州,當了個團練副使,大晚上還去找張懷民呢!某天,張清河在東坡公園的窨井蓋上看到一些地名,其中有個蓋子上刻著「常州」,當時百思不得其解,後來猛然意識到,這些地名都是蘇軾被貶的地方,而「常州」是蘇軾老死的地方。這麼一想,張清河也算是跟蘇東坡有緣了。前面說道張清河意氣風發重整山河,在那些事情做完之後,他就隱姓埋名回到宿舍了,一方面是因為該做的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另一方面是因為大學生涯也已經接近尾聲。有些事情不提也罷,最後摘錄一些張清河所作的關於大學室友和幾位朋友的日記,關於情感和某些勁爆的故事,我們下一章再談。

老詹

如果一個人渾身上下只有十塊錢,卻把一半借給你,你會怎麼看待這個人?

一米八幾的個子,瘦得皮包骨頭,短髮,普通鏡片後面安著兩顆散光的眼珠。聽說後來做了手術,治好了斜視的毛病;聽說後來當了公務員,不知道有沒有發福。

那時,我捧著《孫子兵法》,他在研究《厚黑學》;我買了本《三十六計》,他找了本《六韜三略》;我捧著《戰國策》,他在研究《鬼谷子》;我買了本《精神分析引論》,他翻出來一本《青年希特勒》……

我和老詹的爭吵從未停止。可能真的因為三觀不同,每次交談都像「狗咬狗」,誰都不鬆口。我們曾意圖模仿古人的攻防戰爭,不過從剛開始的和平交戰,直接演變成人身攻擊。

我和老詹也曾相互認同。不過每次認同的時間都大相徑庭。我開始贊同他一年前的觀點,他也開始覺得我一年前的說法是正確的。於是當我認為人定勝天的時候,他覺得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最後我發覺命運確實存在,他卻告訴我,人定勝天。

那年,老詹和朋友合夥創業。我對他說,千萬不要跟朋友合夥做生意。雖然最後和平解決,但我相信,隔閡還是會有的。而在他創業期間,我們依舊在爭論,不過和以往不同,這次不是為了證明誰對誰錯,而是從不同方面和角度來思考問題。老詹總愛說我的想法很奇葩,我也總愛說老詹世俗。我總愛說老詹好像一條狗,其實我也總是覺得自己好像一條狗。

後來,我自己創業了。當時資金短缺,周轉不開,於是找親戚朋友借錢。有個親戚跟我說,錢我有的是,等我回去找一下存摺就給你答覆,不過直到今天也沒后話。其實我比較喜歡直來直往的人,借,或者不借,我都沒有任何意見。接下來我就刪了無數的親朋好友,原因很簡單——試想,這些滿口謊言的人,值得花費時間和精力去經營關係么?緊接著我一度頹廢,只覺得人情冷暖。

某天閑聊,我苦笑著說最近窮困潦倒,估計是撐不下去了。於是老詹馬上給我打了三千塊錢。雖然我知道這些錢對於一個剛剛實習的人來說差不多是幾個月的積蓄,雖然這幾千塊錢對我來說幫助並不是很大,但一個身上只有十塊錢的人借了你一大半,你會有怎樣的感想?他跟我說,加油,好好乾!那時候我覺得,其實事情也沒那麼糟糕。

大家都很忙,忙著工作,忙著生存。偶爾也會有聯繫,卻再也沒時間爭吵了。其實在當年無數次的爭辯之中,我就曾衷心感慨,知我者,老詹也。

小布

如果說婦女之友主要分成大男人型和閨蜜型的話,那麼小布是第二種。

其實小布不姓小,剛認識的時候都不知道他真名怎麼讀,真是害怕太有文化的爸媽。當時《愛情公寓》很火,於是他乾脆說,不如就叫小布吧。然後很長一段時間沒人知道他本來的名字了。

小布總能和妹子們變成閨蜜。我身邊的女性朋友比較多,室友總嘲諷我是婦女之友,但跟小布比起來我真是微不足道。我從未跟幾個女生一起手挽手街上走,也很少跟女生聊情感經歷,更不會深夜不睡從二樓跳下去安慰朋友。某晚,寢室大門已鎖,宿管也已經入睡,只有某些像我這種輾轉難眠的人在思考著人生。聽說,他的某位朋友不知是生病還是心情不好,於是小布直接從宿舍樓的第二層窗戶跳了下去。我很慶幸後來還能見到他。還有一次,我晾在天台的被子被風吹到了樓層夾縫裡,七層樓的高度,他想都沒想就直接跳了下去,我站在旁邊吸了口冷氣,一是因為我恐高,二是我實在想不明白這是怎樣的勇氣。

小布喝酒從來不慫。某天,小布興緻勃勃拿出來一大瓶液體,問我們有沒有興趣嘗嘗自家釀的高粱酒,我當然有興趣。於是我們買了袋花生米,還有幾包乾脆面,圍著書桌開始喝。說實話,這酒真的烈。呡了一口,從舌尖辣到舌根,像刀鋒穿過嗓子,一路滑到胃裡,於是渾身的血液都開始發燙。不記得喝了多少,斷斷續續的印象中,小布面紅耳赤趴在了地上。我愛喝酒,卻很少喝到醉,最多不過七八分,當時我只覺得,這傢伙真的不慫。不過有一次,小布喝多了趴在垃圾堆前面,非要吃上兩口,直到今天我還拿這件事嘲笑他。

小布總是受傷。只要碰到我,小布就會受傷,儘管每次都是無意的,好像魔咒一般。在宿舍打鬧,被我推了一把直接撞了牆;為了不被蛋糕砸中,腦袋撞到床板;走路時一腳踢在鐵簸箕上,頓時腳趾飆血。我很困惑,一個敢從七八層樓上往下跳的人,怎麼總是稀奇古怪傷痕纍纍。其實不止是碰到我會受傷,碰到女人也是。之前說他是婦女之友,不代表他自己沒有女朋友。當年他總愛說「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於是做兄弟的只能安慰一下,卻從沒正兒八經分析過這些問題,不過現在都過去了,不妨表達一下我的看法。一個充滿愛心的男人,是絕對玩不過勢利任性的女人的,受傷在所難免。

小布有一個小黃人水杯。風靡一時的小黃人,大眼萌,賤兮兮。剛好小布快過生日,我問他想要什麼禮物。他說想要獻血換來的那個小黃人杯子。於是我覺得,用血換來的禮物可能更加有紀念意義,於是喝了口水就往獻血車走。我問護士,抽多少血可以送個小黃人水杯,答案是。其實我對抽血也是有陰影的,當年受傷的時候流了很多血,我能感受到傷口變得冰涼。不過要想得到杯子,犧牲是必須的。我沒有多想,伸著胳膊說了句,來吧。我看著血液從管子里流進血袋,不由得呼吸急促,腦子一片空白,因為我從未獻過血。後來針頭被拔了出來,我倒著躺在了病床上,過了幾分鐘慢慢清醒過來。我說,給我個杯子吧,我要送給朋友當生日禮物。後來小布帶著杯子去了XZ,我也再沒有獻過血。

某天對面寢室有個哥們兒,照了照鏡子,擺弄了一下傷心的髮型,剛走出去兩步,又馬上折回來繼續照鏡子,小布剛好看到這一幕,就一邊笑著一邊模仿起來,我笑著罵道,你腦子有問題吧!某天打著雷下著大暴雨,我一個人拿著籃球在球場上發神經,小布撐著傘出來找我,說是怕我被雷劈死。我笑著說,你撐著傘才可能被雷劈死啊。其實很慶幸,有個感情細膩的兄弟也不錯。每次我說「小布你好娘啊」的時候,他也會沖我發飆,「你個狗」!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睡在我上鋪的兄弟,無聲無息的你,你曾經問我的那些問題,如今再沒人問起。」

八人間的大學宿舍,我選了一張陽台邊靠窗的下鋪,夜晚打開窗戶,可以吹著晚風看到遠處的星光和燈火。當外面下起大雨,開半扇窗,打進一些雨滴,感覺自己也快要融化進去。

我把書桌搬到床前,亮著檯燈,看著那些無人問津的古典讀物,口渴的時候隨手拿起窗台上一瓶白酒整口灌進去,喝到微醺便洋洋洒洒寫上幾句詩,若興緻未盡,便拿著筆開始長篇大論。偶爾也會在獨自一人時自言自語,總覺得哪裡寫得不對,卻忘了當時的情緒。

上鋪睡了個湖北孝感的小夥子,聽說他們那邊的米酒是特產,可大學四年我也沒嘗到過一次,不得不說這是人生一大遺憾。他個子不高,骨瘦嶙峋,我曾嘲諷說,一隻手就能把他拎起來丟掉;他大多沉默寡言,有些莫名的抑鬱氣質,大家都不說話的時候讓人覺得壓抑;他愛聽抒情憂傷的歌,總在夜深人靜大家都睡著的時候獨自聽著歌,而音樂透過床板傳到了下鋪那個在思考人生的傻瓜耳里;他曾經孤身前往XZ,說是去感受一下神聖的空氣,回來後送了我一串手鏈和幾顆石子,或許這真的是聖物;他來到我生活的城市,在我生日的時候送了我一個機械鍵盤,也就是現在我打字正在用的東西。

我記得他總愛問我一些稀奇古怪的問題,而我永遠都是那麼幾句亘古不變的話——「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知道的越多越痛苦」和「距離真相越近越危險」,以至於每當他聽到我說著幾句就恨不得馬上跟我翻臉。

盛夏的某一天晚上,他情緒低落,一個人上了天台,爬到宿舍樓頂的備用水箱頂,剛好我也帶著兩瓶酒上去找靈感。突然喊了我一聲,差點嚇得我把酒瓶扔下樓,只聽到有人叫我的名字,卻看不到人,大晚上的真以為見了鬼。聽著聲音終於找到了這個瘋子,那也是我第一次爬到宿舍最高的地方。於是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他這小的可憐的酒量,沒幾下就飄了。突然下起了暴雨,他突然站起來大喊,隨後朝著天鬼哭狼嚎,於是我又喝了一口,也站起來發起了神經。兩個人嚎了半天,渾身濕透。那個晚上什麼心事也沒說,只記得胃裡火辣辣的灼燒感,還有澆在身上冰冷的雨。後來我專門寫了一首詩,其中大致有這麼幾句:舉杯邀來神仙闕,低酌踏破天門城。上得九霄摘明月,俯瞰群山無眾生。

再後來,我們閑著無聊,便相約去學校外邊的大河釣魚。兩個人帶著魚竿就出發了,完全沒想過誘餌之類的問題。河邊是一大塊農田,地里幾乎全是雜草和枯樹,沒想到昨夜下的雨把泥土全部淋濕了,一腳下去直接屁股著地滑出去老遠。好不容易拉長魚竿,才發現沒有魚餌,於是兩個人找了根樹枝就地找蚯蚓。就這麼折騰了半天,連魚鱗都沒釣上來。他買了個燉鍋準備在宿舍燉湯喝,結果後來被我們用來煮麵條,直到被宿管發現沒收,而我們的大學生活也已經接近尾聲。

每個沉默的人都有一顆深刻的靈魂,每段寂寞的故事都曾是無比美好的回憶。就像歌里唱的那樣,「你來的信寫得越來越客氣,關於愛情你隻字不提。」可能這輩子我都不會再跟你一起回去看看我們的宿舍和過去了,不過那幾張本應被我燒成灰燼的照片和大門上那個被我一拳打穿的裂縫或許一直都在,還有你,睡在我上鋪的兄弟。

小艾

小艾是我的一個異性朋友,然而我並沒有把她當作女生,她本人也曾說過,更喜歡和男生一起,活得開心洒脫。

小艾個子不高,長得小巧精緻,性格卻是活潑外向,總是和我們這些躁動的男人一起出去玩,那時候幾乎每周都會相約去打撞球。小艾球技不錯,拿著球杆認真瞄準的時候還是很漂亮的,不過當時卻並沒有在意,只把她當成了我們的兄弟。因為不在同一個班級,隨著課程越來越多,一起玩的機會也越來越少。

夏日的某天晚上,我們幾個朋友聚會,在一家老餐廳。吃得正香,酒興正濃,突然停電了。老闆給我們點了幾根蠟燭,空調安靜地掛在牆上。越吃越熱,渾身是汗,酒精也讓人覺得狂躁。於是我們幾個男生開始脫衣服,恨不得脫個精光,脫了一半才意識到身邊還有女孩子。當我們都覺得尷尬的時候,小艾並沒有介意,可能是一起玩慣了,也可能我們一直都忘記了她是個女生。吃完飯,時間已經很晚,我們滿大街找賓館和旅店,結果所有的地方都已經客滿。於是我們去了一家豪華酒店,一個標間的價格夠我們在普通賓館開好幾個房間了。簡單商量了一下,我們七八個人就全部擠在了一個標間里,兩張床,兩床被子,為了免得尷尬,我睡在了地上。後面的事情幾乎沒什麼印象,可能當天大家都喝多了,沒說什麼就都倒了,第二天醒來還覺得頭疼。那次之後,感覺所有的朋友都很久沒有聯繫,因為都被安排了實習工作,每天都要早出晚歸,一是沒有時間,二是沒有精力再聚會搞活動了。

大概過了大半年,在市中心相遇。正值下班高峰,公交車上擠滿了人,計程車也都亮著紅燈。於是我考慮了一會,決定步行回去,兩人不謀而合。我們沿途經過了商場和百貨大樓,經過了工廠、生產基地,還有報不上名字的荒郊野嶺。一路上,我們在討論最近的工作、最近的生活,大家都不由得感慨時光飛逝,而那時候我才清醒地意識到,原來她是個女孩子。大概走了三個小時,從市中心走到郊區,從白天走到晚上。對於一個懶癌晚期的人來說,那可能是我這輩子走的最長最遠的一段路了,從此以後怕是也絕不會再有。

如果說現在的生活有什麼遺憾,我想其中有一點就是,身邊再也找不到這樣的女生了。可能當時的她也找不到自己了吧。

給姍姍的一封信

嘿,姍姍,你好嗎?

小企鵝,美滋滋,出門忘記扣扣子,露出雪白的大肚子。以前我總愛嘲笑你沒有幽默感,到如今卻越發覺得諷刺。轉眼過去多年,卻依舊殘留著些許記憶。

那年,我們一起嘲諷新生軍訓。十月份的天氣,有些秋意,溫度卻一直居高不下。於是,我們想著坐在看台上吃著西瓜喝著冷飲,望著新生晒成黑炭。當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已經覺得你姍姍來遲。

後來,大學生心理協會開始進行團體心理輔導活動,我作為第一批輔導員參與教學與實習,意外而驚喜地發現,人群中竟然有你。當我回答完無數個類似於「學心理學的人是不是都有心理疾病」和「有沒有讀心術」這類奇葩而又無聊的問題之後,才發現原來你也饒有趣味。那是我最有成就感的日子,每天研究著自己感興趣的東西,每天跟你談天說地。

只是錯在不應該在一起。一個聰明的人絕不會刻意得到他想要的東西,因為他知道,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貴的,可惜我太蠢,可惜我並不知道。

於是,我不想再當班長,不想再為社團和學生會做事。當我漸漸不再管理班級事務,不再過問學生會情況,也不再潛心研究學術問題之後,越發感到空虛和寂寞。那時我心裡只有你,卻忘記了自己的價值和意義。於是我很茫然,很孤獨。於是我不再知道如何跟你相處。

我記得你的發香和身上強生嬰兒的味道。

我記得你的白色羽絨服和永遠冰涼的手。

我記得你的空間有個天真少女和一匹馬。

我記得一起吃飯算錯賬,記得聖誕節時候買了一個會發光的蘋果。

我記得為了等你下課在冷風中站了兩個多小時,記得為了約你出來在宿舍樓下像個傻子。

朋友跟我說,離開我之後你變得更加開心、更加漂亮,我想或許真的是我對不起你。自始至終我都那麼自以為是,自以為給了你我最愛的東西,卻忘了你到底喜歡什麼。甚至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你心中的世界。只是單純地一廂情願地以為我愛你,你也愛我。即便真的有感情,也在我的強勢和堅持之下煙消雲散。

我們一起熬過了冬天的苦寒,分散的時候春天卻還沒到來。依稀記得吻別的那刻,只在那一霎那,我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情懷。

當然,我並不是為了道歉,也不是為了挽回什麼。

只願多年以後,你我還是好友,共飲老酒一醉方休,唱一句青春不朽。

小路

這是第幾次夢見,我早已記不清了。

有人說啊,因為回憶太美,現實太難熬,所以人才會念舊。可是此時此刻,我站在這個世界的盡頭,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獨釣著一江寒秋,恍惚之間竟然有了一種仲夏夜的朦朧。

大學西門正對著瑞天廣場,在燈火和繁華中顯得格外落寞。我不愛熱鬧,四年來逛商場的次數屈指可數,獨愛商場後頭通往另一條街道的泥濘小路。或許我覺得,只有能夠留下腳印的路,才能稱之為路吧。

其實這條小路原本只是幾條田埂,兩旁是菜地和小池塘。我總是跟室友一起,翹掉我們覺得毫無意義的課,在宿舍酣睡到放學,然後活蹦亂跳地「走在鄉間的小路上」,溜進地下室的撞球廳,中式八球,八塊錢一小時,誰輸誰付錢。

有段時間,我迷上了《聽說愛情回來過》這首歌,至於原因,誰知道呢,畢竟很多事情根本沒什麼原因,或者說,根本說不出原因。手機、電腦,有我的地方就有這首歌。終於,室友們開始吐槽,能不能換首歌,都快吐了。於是,有一天,中華跟我說了一件事,我說,這個啊,我早就知道了。中華很詫異,你在哪聽來的?我笑了笑,「在朋友那兒聽說」。

後來,發現成年人的快樂似乎就是喝酒、吃飯、唱歌,開始在酒吧沒頭沒腦地灌紅酒和威士忌,然後點滿一桌菜,吃完直奔。但是,友情和社交並沒有必然的聯繫。慢慢地,慢慢地,從兩桌人變成了一桌,從一桌變成了零星幾個。再後來,幾個人也湊不齊了。於是,有一天,我跟中華開玩笑說,我們去唱歌吧。中華喜出望外卻又眉頭緊蹙,隨口問了句,還有誰啊?我笑了笑,還有我啊。然後開始互相罵髒話。

再後來,我突然有了覺悟,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每天下課後跑進瑞天廣場的電梯上三樓,把健身房的器械通通來一遍,然後戴著耳機聽著歌,邊走邊抖,回到宿舍倒頭就睡。於是,一年過後,我看上去瘦了很多,體重卻漲了二十多斤。當我走路都大喘氣的時候,又開始一邊懷疑人生一邊破口大罵。

其實,我從來都是一個不甘落寞的人。才會在高中的聯賽把自己搞殘廢,才會剛進大學就想推翻學生會,才會因為看不慣那些不如自己的人高高在上指指點點而退出球隊,才會明明不願將就卻背負著自己畫的牢籠。

其實,後來我偷偷回去過。

只是,我沒找到那時候的人,也沒能看到那條小路了。

二零一九年十月二十八日

給pop的一封信

多大點事兒?干就完了!

我想,這是當年的我最愛說的兩句話。

然而,如果不是因為看到pop的來信,我可能快要忘記另外兩句內心獨白了——像鷹一樣高傲,像狼一樣孤獨。

當然,誰都有年少輕狂的時候,我並不知道鷹和狼是不是和我預想的一樣,只是單純地意圖將它們和我自己扯上一點聯繫。

那應該是八九年前的事情了。

當我孤身一人來到湖北上大學,總覺得和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第一節英語課上,老師為了了解我們的基礎情況,統計高考英語成績。因為從小老爸就跟我說,謙虛是傳統美德,所以平時室友問起我的學習成績,我總是說一般一般。沒想到,這次謙也招損了——哈哈,你就考110啊,還說一般一般,這就是差生嘛!後來我才知道,湖北的高考,英語總分是150,而我們江蘇的英語總分是120。這也讓我下定決心:下次提到英語和語文成績,我就挺起胸膛說「老子當年是全校第一」!

其實,高中時候我曾想考個托福雅思什麼的然後外出留學,結果學校非讓我們假期去南京練習畫畫(當時我是美術生)。這麼一來,錯過了就錯過了,人生很多事情都是這樣。

年輕的人總想出去看看,總覺得外面的世界無限美好,而我正是在那個年紀做夢的人。可是,夢想無比美好,現實總是打臉。

最讓我引以為豪的精神品質就是: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正如海明威所說,一個人生來不是被打敗的,你可以消滅他,但你就是打不敗他。所以,我抓住一切機會,在英語應用能力考試中得了A,隨後就考CET4,考完又馬上CET6,我終於成為院系中唯一一個「連升三級」的人。

不過,與此相比的話,四級考完后和pop的相遇,顯得更加美好和有意義。

那年QQ還是主流聊天軟體,我搜索著「英語學習交流群」,很快就找到了一大片。人群中,有些自命清高的假老外,有些心術不正目的不純的假學霸,還有些濫竽充數的不知所謂。說實話,我特別討厭拚命用簡寫字母來秀優越的人,畢竟我想學習交流的是「應試英語」。

終於,我聽到一條語音,清晰而熟悉的發音,讓我想到池塘淤泥里冒出的睡蓮。原來,pop是個英語老師!都說同行是冤家,而在我看來,學術交流的事情上,專業的人還是惺惺相惜多一些。怎麼說呢,就像梅雨季的太陽。

身高不是距離,年齡不是問題。這句話的適用範圍真的很廣,特別是對於友情。如果不是因為再次看到pop的來信,我可能快要完全忘記當年發生的所有的事情。我特別喜歡信里那句「coldeyesight」,這很好地解釋了我不愛與人交流的原因。

那時候我覺得這句話的意思是「目光如炬、穩如泰山」,現在我變成了「冷眼旁觀」。那時候可能包涵了滿腔熱血、憤世嫉俗,現在我只想「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不得不說,這麼多年過去,我終於學會了幾首詩。在pop眼中,我是個「realman」,在我自己眼中,我是個「poorman」。

當然,我不會承認自己是個loser,因為生命不止奮鬥不息,就算斷氣也要搶救一下。

做人要是不爭氣,那不如永遠待在娘胎里別出來了。

時間過得太快,我已經記不清和pop之間的所有事情了。

Pop跟我說那些開心不開心的事,我跟pop說那些開心不開心的事;我給pop我寫成的書,pop送我幾箱大蘋果。全世界都知道我不愛吃水果,但我吃完了一整箱。創業遇到瓶頸,pop義無反顧地借了一大筆錢,而我斷斷續續地還,一拖再拖,現在想想,是該多吃點蘋果了;戀情受挫心灰意冷,和豆子一起去嘉興散心,pop帶我遊山玩水吃了一大堆,總有樓台不堪別,休怨人生苦樂,彭澤白浪皆入禪中。

終於啊,我在南湖的風裡想通一件事:若天下皆可得,得天下亦如何?

終於啊,pop的生活越來越好,柴米油鹽燃起幸福的炬火。

終於啊,pop當年最愛的那首歌寫得真好:我祈禱擁有一顆透明的心靈和會流淚的眼睛,給我再去相信的勇氣,越過謊言去擁抱你。

Pop,每當我找不到存在的意義,每當我迷失在黑夜裡;pop,我寧願所有痛苦都留在心裡,也不願忘記你的眼睛;pop,我想我不能再拿你妹妹開玩笑了。

二零二一年七月十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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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清河的三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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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憑意氣重整山河,記摯友情緣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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