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1碗水端平
猴子對兄弟感情很看重,雖然他醒酒以後覺得這麼就結拜了有些草率,但既然是兄弟了他就會全心全意對人家,何況老楊確實待人真誠,是個耿直的苗家漢子。
鄭岩有些想不透這兩撥人到底怎麼回事,但道士提到過「洞里」應該就是苗王洞,聽他話里的意思是草鬼婆進去把什麼可怕的東西拿出來了,而使用這個東西是會對草鬼婆造成傷害或者要付出什麼代價,至於是什麼東西,想來老楊描述的地上的黑水就是了。老楊抬頭看了看錶已經十一點多了,就讓大家都休息,明天早上八點左右再看看小猛是不是醒了,趙玉陽跟他說了明天小猛行不行都要帶走送去醫院看看,老楊聽了很感激也就沒有說什麼話,只是狠狠地握了握趙玉陽的手。一行人收拾一下都睡了,趙玉陽和老楊睡在小猛旁邊好隨時照顧他,鄭岩他們四個人睡在火塘裡面的卧室,小刀和嚮導都有點累倒頭就睡了,鄭岩卻連外衣都沒脫的躺在那裡,猴子看到也沒脫,十二點了,鄭岩起身,猴子默不作聲的也下了床收拾東西,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門。山寨在山谷里,兩側的高山遮住了大部分天空,在明亮的路燈下連星星也看不到幾顆,出門后鄭岩回頭看了看門上的那道符,起身向前走去。
寨子的路很好認,基本不存在迷路的可能,因為只有一條穿過整個寨子的「幹道」其他的小道也基本上是南北走向,所以就是路痴在這裡也不會迷路,晚上稍微有點涼,鄭岩和猴子默不作聲的走著,山裡人睡得早所以寨子里現在已經沒有一絲聲響,道路兩側的房屋基本上都黑乎乎的,忽然鄭岩有一種被窺探的感覺,但他知道這是走夜路經常會產生的自我心理暗示,所以沒有在意繼續往前走,走夜路的時候跟猴子在一起總會更有安全感,因為猴子雖然不說話但他滿不在乎的心態會影響到身邊的人,使你有一種特別的安全感,甚至會產生一種希望忽然蹦出一隻鬼看猴子怎麼嘲笑它的衝動。
不一會兩個人就走出了寨子,不遠處就是老楊說的榜阿紗的房子,更遠處是那個趕屍匠住過的孤零零的吊腳樓,二樓上正亮著燈光。鄭岩和猴子對望了一眼,他們都聽老楊說過了這棟房子沒人,只有那年老楊回來時遇到的趕屍匠住過,難道他又回來了?榜阿紗的房子沒有亮燈似乎她已經睡了,這使得旁邊房子里的燈光格外明亮,看來屋子裡的人並不怕別人看到,鄭岩往前走了幾步讓自己徹底脫離路燈燈光的範圍進入黑暗,猴子低聲問道:「要不要我過去看看?」鄭岩輕搖頭:「我們一起過去。」
路並不難走,苗寨的石板路乾淨平整,走起來很輕鬆,通往那座吊腳樓的路雖然被草淹沒,但仍有一條隱沒在雜草中的小小石板路通過去。吊腳樓的一層仍是雜亂的全被荒草佔據,猴子先過去試了試樓梯給鄭岩打了個手勢,似乎踩上去會有聲響,他又用腳踩了踩側面固定樓梯板的位置,然後做了個肯定的手勢當先走了上去,鄭岩試探著也踩著樓梯板的邊緣盡量讓著力點貼近固定位,兩個人悄無聲息的上了樓,好在樓板始終沒有發出聲音,但到了樓上過道猴子試探了幾個位置都不行,轉身對身後的鄭岩打手勢,伸出的手卻在半空中停住了,他獃獃的望著鄭岩的身後。鄭岩身體僵了一下,慢慢轉過身,遠處的燈光傳過來已經很暗了,但仍能看清楚樓下的情形:樓下的草地上站著一個人,看身形是個老太婆,她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手裡拿著一個碗正直勾勾的看著他倆。
老太婆面目猙獰似乎正在忍受著什麼痛苦,從她腳下一灘黑水開始蔓延,並迅速地爬上樓板向著二人蔓延過來,而此時他倆身後的門忽然開了,一個身影站在門口用嘲笑的口氣說道:「你還真是不死心啊,這是要拚死。。。」但是他剛才要說的話戛然而止,似乎他被驚到了,屋裡傳出的燈光照亮了鄭岩和猴子的面龐,樓上樓下同時傳來驚詫的聲音:「你們是誰?」樓上的男人還補充了一句:「你不是張道成,你們來幹什麼?」樓下的黑水已經到了鄭岩的腳下不遠處停了下來,就著燈光鄭岩看到這哪裡是什麼黑水,它在蠕動前行,全是一些細小的蟲子組成的蟲潮。
鄭岩連忙說道:「我們是地質考察工作者,來這裡做地質科考工作,住在老楊家裡的時候他兒子病了,晚上聽老楊說過以前的事,我們就來看看是不是能治小猛的病。」腳下的「黑水」迅速的收回,老太太的臉上也不再猙獰,逐漸恢復了正常,但是樓上的男人卻驚訝的說了一句:「狩靈?」鄭岩苦笑的順著他的目光看著猴子悄然抓在手裡的A-Klub,他們從營地過來把武器全留下沒帶,就猴子和小刀堅持各帶了一把A-Klub,此時被猴子拿出來抓在了手裡。樓下的老太太也驚訝的追問道:「是狩靈的人?」樓上男人看著猴子手裡的刀點了點頭:「沒錯,是狩靈的人。」然後他沖鄭岩和猴子招了招手:「狩靈不是敵人,進來吧,還有別人嗎?」鄭岩疑惑的搖了搖頭否認,樓下的老太太猶豫了一下,也端著碗開始吃力地爬了上來。
屋子裡很乾凈,一張桌子放在靠近后牆的位置旁邊放了幾把椅子,男人做了個手勢,但是發現鄭岩兩個人沒動,然後所有人又看向了猴子手裡的A-Klub,它的刀刃部分正開始發光並逐漸變的更亮,這是附近有極其強大的殭屍的跡象,男人趕緊上了三樓,不一會,A-Klub的光芒開始暗淡並消失,男子隨即走了下來:「狩靈的法器沒的說,就是厲害。」
幾個人坐下,鄭岩這才看清楚男人的相貌,他很年輕,看樣子也就三十齣頭,個子不高大約一米六多一點,赤腳穿著一雙草鞋,頭上纏著青布纏頭,一身青布長袍,腰帶是一根黑色布條,從上到下都應該是民國時期的穿著了,這身裝扮走在大街上肯定會有百分之百的回頭率,而且從濃重的湖南口音可以聽的出,這就是老楊說的那個湘西趕屍匠。
最後進門的老太太卻沒有什麼異常的,不到一米六的身高又矮又瘦還有一點駝背,走路有點顫巍巍似乎一陣風來就能把她吹倒,蒼老的臉上都是褶皺,嘴巴似乎已經沒有牙了所以嘴唇收向裡面還不時的顫動幾下,但面相併不像剛才那樣猙獰,反而看著有些慈祥。此刻她正把一個碗輕輕的放在桌子上,碗里只有清水什麼都沒有,但令兩個人驚奇的是碗里的水滿滿的,水面已經因為張力而高出了碗面,拿的時候手指觸碰到碗邊緣都會破壞掉張力導致水流出來,這麼顫巍巍的老太婆怎麼可能保持平穩不讓水流出來的?
但男子先說話了:「你們是狩靈的人,來這裡做什麼?也是為了苗王洞吧?」鄭岩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猴子的A-Klub使他不能否認,但又不確定這倆人什麼情況,於是就反問道:「你們是什麼人,在這裡做什麼?」男子和老太太對望了一眼:「我是湘西趕屍世家彭家第二十一代傳人,彭三虎,這位是苗家婆婆榜阿紗,我們得到消息有人要動苗王洞所以來看看是什麼人,同時還要保證苗王洞的安全,我們跟狩靈經常打過交道並且保持聯繫,我們之間沒有衝突,有時候狩靈還幫過我們所以應該是友非敵,你們沒必要擔心,所以狩靈來的目的是什麼?也是苗王洞?」鄭岩看了看猴子:「我們是狩靈的人,到這裡來是執行任務但我不方便透露,不如跟我們一起去見一下隊長再做決定?」聽到這話彭三虎和榜阿紗又對視了一眼,似乎有些驚喜:「你們的人在附近?有多少?」
「在不遠的地方,好幾十人。」
「那太好了,現在能聯繫上嗎?」
「現在不行,這裡沒信號,要去山上才能聯繫,所以要等到明天。」
彭三虎聽了頓時感到失望了:「那來不及,過了今晚誰都走不出去了?」
鄭岩奇怪的問道:「為什麼?」
「張道成的五龍鎖已經完成,只能進不能出,明早卯時開始誰都出不去,我們只能從內部攻破它。」
鄭岩有些糊塗:「這是怎麼回事能一起說明白嗎?我們是為了老楊家小猛的事來的。」榜阿紗在旁邊說道:「小猛沒事,我給他喝了葯了他睡到時辰就會醒,張道成就是為了他來的,但我讓他睡了就沒事了,這樣張道成找不到他過了明天五龍鎖就失效,但失效前它會用五龍搜魂搜遍整個寨子,到時候寨子不會有一個活人」。鄭岩一驚:「可我們聯繫好了,明天會有直升飛機來接小猛,如果看不到人他們會進來找的。」「不能讓他們進來,我的蠱攔不住活人,所以有人觸動寨子外面的五龍鎖都會死。」榜阿紗想了一下,起身開門往外放了個東西,然後跟鄭岩說:「我們這就去小猛家,我找人把他安全送出去。」彭三虎想了想:「好吧,我們都過去,反正他家是陣眼最終還是要去,我先安頓好赤虎,」說著就起身又去了三樓,不一會就下來一起出了門。
鄭岩不知道赤虎是什麼。但估計是在他放在三樓的法器,沒有多想就下了樓。榜阿紗依然端著那個碗,鄭岩仔細看著有些顫顫巍巍的老人,忍不住想去幫她端著免得撒出來,作為一個輕型強迫症患者,看著那個碗始終處於將要撒出來的邊緣,實在是一種心理煎熬。但不管榜阿紗怎樣顫抖著前行,端著碗的那隻手始終保持平穩,稍有顫動就會立刻調整回來,鄭岩恍惚中感覺那隻手不屬於一個老人,而是自有其意志的獨立個體。
一行人盡量走得快一點,可是榜阿紗實在無法跟上眾人,儘管看出來她在竭盡全力往前趕,但不知怎麼她現在恍然處於一種類似於油盡燈枯的狀態,彭三虎雖然不時用擔憂的眼光看向她但始終沒有出手相扶,鄭岩看出他並非不想幫她而是不能,所以也就沒有出手。榜阿紗的喘息聲越來越大,身體抖動的也越來越厲害,鄭岩想起剛才在屋子裡將這個碗放在桌子上的時候,似乎榜阿紗很正常沒有絲毫老態,可現在與剛才的狀態不低天壤之別,難道是這個碗在作怪?他仔細看了看那個碗,就是個普通農家吃飯用的黃褐色陶瓷碗,沒有花紋也沒有其他特異的地方,裡面的水也似乎就是一碗清水,但榜阿紗卻似乎支撐不住了她強撐著走了這一會好像耗費了幾乎全部的精力,此時實在支撐不動就在路邊的一個台階上停了下來,彭三虎過去低聲的問了幾句什麼,榜阿紗搖了搖頭抬頭看著彭三虎說了一句話,似乎是拒絕了什麼。
抬頭的瞬間,鄭岩看到了一個面目猙獰的惡鬼,稀疏的頭髮下面兩隻赤紅的眼睛圓睜著,裡面沒有眼白,就是兩隻血眼,面部的褶皺形成一種詭異的形象,原來沒有牙齒的嘴裡現在橫七豎八的伸出了幾顆黃牙,嘴唇邊還流下了一些黃色的液體,猴子正好抬頭也看到了一驚之下伸手A-Klub就掏了出來,似乎感受到什麼氣息,榜阿紗那猙獰的面孔忽然轉向猴子死死地盯住了他,彭三虎見狀急忙過來擋在兩個人中間,神色複雜的看向鄭岩,鄭岩看著他慢慢地向猴子擺了擺手,猴子收起了刀,榜阿紗在彭三虎後邊慢慢站了起來,又顫巍巍的向老楊家走去。
猴子感覺這一路無比煎熬,前面一個奇怪的猙獰老太太弓著腰晃動著往前挪,後面幾個人心急如焚的跟在她身後,猴子不知道什麼情況連鄭岩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這個老太太明顯起了異變,他們說的靠不靠譜還不知道,但此時此刻的情形下這老太太真不大像什麼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