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酒氣
剛剛在琶堤停好車的韓素梅，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接到了殷小妙的電話：
「點算啊？梅姐，救命啊！我現在躲在包廂里的洗手間不敢出去啊！」
韓素梅聽著她把大概的情況說完，笑了起來：「跟他喝嘛！」
所謂會者不難，大約不過如此。
對於殷小妙他們來講，一時間感覺束手無策的事，對於韓素梅，就這麼四個字。
而這的的確確就是解決殷小妙目前問題的最優解。
所以從洗手間出來的殷小妙，還沒等六叔開口，就走到桌邊端起杯子：「叔公，喝多了？」
她把那小盅白酒一飲而盡，沖六叔亮起杯底：「喝多也不用跑啊，我們又不可能灌你喝。」
本來正在糾結「家裡誰說了算」的六叔，盛怒之下甚至已提到了「門風」和「母雞打鳴」」。
聽到殷小妙說他不能喝，六叔的注意力馬上就轉移過來了，氣得眼都紅了：
「我飲大左？阿叔出來劈酒，你縱未出世！」
他聽殷小妙說他喝多了，很氣憤，馬上將手中酒一口就喝光：「你同叔公講哩滴？」
李子軒看著殷小妙沖他眨了眨眼，馬上會意，端起酒杯沖著六叔敬酒：「叔公好酒量！」
能做得了俄式俯卧撐的李子軒，身體素質當然沒問題；
能舞得了獅的殷小妙，自然身體也不差。
這麼輪流敬六叔酒，而後者又是自謂海量，杯到即干。
六叔沒能撐多久，就徹底醉倒。
不論如何，這一頓飯總是應付過去。
而李進在叫了車把六叔和兩個堂侄送去酒店之後，看了李子軒一眼：「衰仔今晚算爭氣！」
對於他來說，這就算是難得肯定了。
「小妙，六叔公的話，你不要往心裡去，你勸是對的，唉，爸攤上六叔公，實在也是沒辦法！」李進又對殷小妙這麼勸說著，其實他自己身體，心裡何嘗沒數？只是當時被六叔拿話架上了，下不了台，對他而言不得不喝罷了。
殷小妙笑了起來：「我明白的，又不是小孩子！」
不過當她提出回西關住，李進和陳慧珊都有些愕然：「六叔不是被你安排去酒店了嗎？」
「子軒住那邊，似乎精神好不少噢，我是想著，讓他養上一段。」她拖著李子軒的手，對公公和婆婆這麼說道。
而李子軒也笑著對父母說道：「老城區節奏沒那麼快，似乎很容易讓人開心。」
「死仔，你真系當時去當幾年兵，不至於甘樣啊！唉，好啦，住西關就住西關啦！」李進把煙熄了，又對殷小妙說，「你不要太縱他，有事多讓他做，他就是讓他媽嬌縱壞的！」
陳慧珊在外面懶得跟李進爭，等殷小妙和李子軒上了計程車，她冷哼了一聲自顧往家裡走去，李進連忙趕上去，小意陪著話，快走到小區門口，不知道他說了什麼，陳慧珊啐了他一口：「好核突啊！甘大年紀了，你都唔怕丑！」
但看上去，總算是教她消了氣。
坐在計程車上的殷小妙，有些酒氣，她伸手撫在李子軒的手上，後者按著她的手，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但看著彼此臉上的笑意，一時之間，已不需言語。
直到計程車上了內環路，開到江灣橋，殷小妙才開口：「我要舞獅。」
「嗯，我幫你打鼓！」李子軒點了點頭。
她笑了起來，從他手裡抽出自己的手，輕輕撫了撫他的臉龐，然後握拳道：「我超利害的！」
然後他便和她一起大笑起來。
其實，她並沒有什麼爭強好勝的心。
一個有天賦的人，不見得就是一個有企圖心的人。
人如其名，她就是一隻小貓咪。
就算下午答應陳傑，半年後的比試，但可以反悔啊。
是的，殷小妙不覺得反悔有什麼為難或道德障礙，名聲臭了便臭了，她又不靠舞獅生活。
要不然，認輸也可以啊！
說最狠的話，做最慫的人。
她真的沒什麼壓力。
但到了現在，她便有了壓力。
因為她發現舞獅，似乎真的能讓李子軒好起來。
這種好轉，在她答應了陳傑的約戰之後，特別明顯。
似乎，讓李子軒有一種見證歷史的期待？或者是使命感？
她不知道，但正如韓素梅說的，如果銀杏葉滴丸能起到特效，那何妨繼續下去？
「不過舞獅，要兩個人噢，打鼓我就沒問題，跟你一起舞，我怕搞不掂啊！」李子軒在邊上，突然開口這麼說道，「你說那些什麼高低樁，你知道，我恐高的。」
很明顯，他正如殷小妙所料，在期待著這件事的發生。
「沒事，我想想辦法。」殷小妙打了個酒嗝，這麼對他說道。
會在下班之後去琶堤，對於韓素梅而言，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其實她清楚很多事，比如丈夫每天晚上固定發來，說他有應酬的信息。
但有些真相，她並不願去面對，一旦面對了，她自己設定的完美人生的人設，就會崩潰。
完美人生，年輕時貌美如花，名校出身，在最好的年紀，選中了當時沒有發跡的丈夫。
所以現在丈夫的公司她有超過百分四十五的股份；
兒子成年後考進了中國最好的學校；
在現在這年紀，仍然保持著馬甲線，仍然能參加全程馬拉松，仍然不乏仰慕者。
而且家庭美滿幸福，丈夫有事不回家，都會向她彙報。
對於普通人來說，如果這不是完美人生，什麼才是完美人生？
但今天，她不得不去面對殘酷的真相。
丈夫的情人，以客戶的名義，加了她的微信。
然後當韓素梅點進對方朋友圈時，發現了許多照片：丈夫跟這個比她兒子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在各地旅行、沙灘漫步、燈紅酒綠的親密照片。
而與這個女孩同處的時間，正就是他發信息給她，說「有應酬」的時間！
女孩很幼稚地跟她發信息：「你退出吧，你放手吧，我和他是真愛。」
她壓根就不能理解，如果韓素梅真的退出，那麼按照婚前公證的協議和約定，對於她丈夫的事業來說，絕對是滅頂之災！
但對於韓素梅來說，女孩擊垮了她。
關於「家庭美滿」的詞條，完全崩潰了，而她無法面對自己的失敗。
丈夫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現了問題，從下午到剛才殷小妙向她求救時，用不同的電話，給她打了上百次電話，她接通以後，聽到丈夫的聲音，馬上就掛斷了。
她根本沒法跟他聊這個話題，她不是要找酒吧，而是尋找一個讓心靈可以逃避的空間。
這時電話又響了起來，她一接通，那頭便響起丈夫的聲音：「阿梅，你要我死，也得讓我……」
她再次掛斷了電話，抬起頭，看見一個熟悉的招牌，平時她會刻意繞過這間酒吧，因為這是熟人開的，但今天，她邁步走了進去，甚至還刻意扭了一下腰，刻意的放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