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逃生
石洞中有石壁遮風擋雪,要比外面暖和了一些,使緊繃的皮膚也有了片刻的舒緩。
江懷打量著這個陌生的空間。
這裡就像是原始人生存的石洞,陰暗狹小,角落裡擺放著一個『石凳』,其實就是幾塊石頭堆成的小平台。
他的目光飛向洞外,幾堆雪球安靜地潛伏著。
他想,這些小東西和之前追擊他的不是一種生物,小東西整個就是白色的毛球長著兩隻眼睛和一張大嘴,它們為什麼只盯著趙辰?它們為什麼不敢進來?
他又看向趙辰,對方大概身高1.7米左右,身型是整體偏瘦而勻稱的,比巴掌大不多的一張小臉,看起來很年輕,讓人覺得只有15或16歲左右,可能是因為有著一雙大眼睛,對方的眼睛很靈動,但是不肯主動看向他和陳曉,只有在發覺自己被盯著時,才回視一眼,又很快移開視線。
陳曉掀開了帽子,扯開圍巾,呵出一口白氣。
她搖了搖頭,剛才激烈的行動,讓一些雪花鑽了空子,她輕輕拍打著自己的頭髮,馬尾辮隨著她的動作俏皮地晃動著。
她的膚色白皙,身材纖長,體態勻稱,眉目間有一種英氣,目光流轉,靈而不媚,她對周圍的環境並未發生興趣,而是盯上了趙辰。
「你做什麼了。」陳曉的聲音輕柔靈轉,卻帶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在她看來,有人在重要關頭,有意無意地隱瞞了一些情報。
趙辰瞪大眼睛:「什麼意思?」
陳曉伸手抓向他的一隻手臂,卻被躲了過去。
趙辰退後了兩步:「這隻手受傷了。」
「我幫你看看傷口。」江懷也發現了他小臂位置的衣物破了一個口子。
「不用,我已經簡單處理過了。」
陳曉的眼睛幾乎要凝出冰來,那直攝人心的寒冷視線緊盯著趙辰,她開口問道:「你是怎麼被盯上的。」
她的聲音給人一種冰塊碎裂時產生出冰霧的那種質感,既清靈又有種朦朧的冷意。
江懷看了她一眼。
她的眼睛線條很好看,眼型纖長,眼尾略高於眼角,人們所說的丹鳳眼大概就是這樣美麗的眼睛了,那雙眼睛尤為明艷又滿含冷意,是一雙假如你最近沒有做過任何虧心事,會願意放下手頭的任何事而一直與之對視的眸子,你會願意用一整天的時間把自己的眼神投入進去,好去捕捉那雙可愛的眼睛中每一絲流動的光彩,更不要說她的主人也是這樣的美麗動人,她的肌膚比冰雪還要細膩,好像在盈盈發光一樣,會讓你不禁感慨,無論是淚水、汗水或是雨水都絕對無法在那樣的肌膚上駐足。
在陳曉的直視下,趙辰的目光很快就避到了角落裡。
「我……」趙辰頓了一下,他看了眼江懷的臉色,接著說:「我探索到這附近,發現了這個石屋,我比較好奇於是想進來看看,我走到石屋附近的時候,不小心踢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然後我就被咬了一口。」
「那東西發出尖叫,接著不知道從哪冒出來一堆,它們上來就開始攻擊我,從四面八方撲過來,我記得特戰課上面對群攻能堅持更長時間以便等待支援的辦法,於是我逃進石屋,堵在門口準備迎戰,但是我沒想到,這些小東西對石屋很忌諱,它們沒一個敢越過洞口,但是它們並沒打算放棄,一直守在外面,於是我就通過對講機請求支援,就這樣一直等到你們過來。」
陳曉的神色一點沒有好轉。
「你說完了?」陳曉盯著他的眼睛,後者也微微抬起眉毛、瞪大眼睛用一種坦誠的目光回視著她。
江懷的父親是政府機關的職員,他從小受到父親的培養和熏陶,江懷對隱瞞的氣息有一種近乎成為天性的靈敏嗅覺。
這哥們沒說實話,他把眼睛瞪大,雙臂微微張開,這是一種展示自我的動作,他想通過這種動作說服陳曉,但是他的嘴巴緊閉著,還在偷偷吞口水……
江懷好像參觀國外某個古遺迹的好奇遊客,一邊挪動著步伐,一邊東瞅西看,他的目光似乎不經意間轉向了趙辰,然後他挑了一下眉梢。
好了,基本可以確定了,這哥們右側頸部在明顯地悸動著,特徵太明顯了。
江懷漫不經心地發問:「這屋子裡之前有什麼東西嗎?」
「什麼意思?」
趙辰很快發問。
江懷看了看對方,趙辰的反應就像是突然接觸到陽光的吸血鬼,感受到直逼靈魂的痛楚后要迅速躲進陰影里。「那有一個祭台一樣的東西,之前供奉著什麼嗎?」
他指的是角落裡的石台。
趙辰堅持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江懷已經完全確定了自己的猜想。
因為他回答的聲音語氣加重了,而且冷冰冰的,以上所有的特徵整合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場完美的、教科書式的演繹——隱瞞事實。
仙境裡面,有什麼東西值得一個特戰類的學生為它拼上性命呢。
江懷想不出有這種能夠吸引自己的東西。
「聽我說,趙辰,」江懷直視著對方的眼睛,他說道:「我們願意相信你,但是如果真的發生過什麼,希望你別隱瞞,這可能對我們逃出生天很重要。」他發覺自己下意識地把『逃出生天』四個字咬得很重。
江懷深深地吸入了一口冰冷的空氣,他不自覺地握成拳頭。
我知道這些年來我付出這麼多就是為了不再逃避,但是聽我說,還不到時候,現在衝上去跟它們死磕並不證明你多有本事,那樣頂多算是個沒腦子的傻逼,做個明智的人,首先接受自己的弱小,你不是沒有變得強大,你只是沒有變的足夠強大。
「我絕對沒沒隱瞞什麼。」
趙辰的反應讓江懷差點忍不住甩過去一巴掌。
但他只是努力地露出笑容,說道:「那就好。」
「現在得看看這些雪球現在的態度。」
他很接近洞口的位置,嘗試向著洞外邁出了一隻腳。
裟裟!
那些雪球瞬間炸毛了。
退回石屋的江懷搖搖頭:「誰都出不去了,它們知道我們是一夥的。」
陳曉提議說:「申請援助吧。」
「再等等。」
遠方一陣冷風吹起雪霧。
江懷察覺到空氣中出現了一些令人不安的氣息。
風雪的帷幕下,有些什麼在慢慢接近。
江懷的心跳加快了一些,這本能的反應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他眨了眨眼,試圖從風雪中看出一點端倪。
他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
果然。
是那些畜生。
一雙雙紅點逐漸清晰了起來,風漸漸消停,雪平穩落地。
江懷第一次看清那群老朋友的模樣。
那是一群淡然漫步的冷傲雪狼。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對方。
發生衝突,最好打起來,你們打起來,我們就有機會逃了……么的,逃……
江懷快要把牙齒咬崩了。
雪球們當然發現了那群狼,雖然雙方的距離還很安全,可它們的毛髮已經像密集的針刺一樣,憤怒地朝著四面八方伸張了開來,並不斷發出一種讓人不安的摩擦聲,試圖威懾和驅趕。
可惜的是,
成群的雪狼並沒有將這些可愛的小傢伙放在眼裡,它們順著頭狼的目光,望著石屋的方向。
「這是之前追我的那群。」江懷和它們對上了眼神,他似乎看到了對方眼中的狡黠和殘忍:「這群畜生想把我們一網打盡。」
這時候,對講機里傳來宋昭的聲音。
「趙辰你們那裡怎麼樣了?」
「我們遇到了兩伙仙境生物,暫時被困住了。」江懷回答:「我們會尋找時機脫身的。」
宋昭再一次發話。
「薛毅星在你們那裡嗎,他一直沒有返車。」
薛毅星也是偵察員中的一員,顯然,他沒有按照規定的時間返車。
「沒見到他。」
「薛毅星在嗎,聽到回話。」
時間靜靜地流逝著,每一秒都很漫長,冰冷的對講機里沒有任何人回應。
他們的心臟似乎被某種沉甸甸的無形之物壓著。
他們不約而同地,腦子裡閃過了黑暗、鮮血、傷痕等畫面。
突然!
一抹曙光忽地沖開陰雲照在了每個人的心田。
對講機里傳出一道語氣輕快的男聲。
「找到了,找到出口了!」
也正在這個時候,江懷清晰地聽到頭狼嘯叫了一聲,這一嗓子似乎把天上飄落的雪花都震了回去,餘音尚還在空曠的天空中回蕩,雪狼群便已經按照指令發起了衝鋒!
雪球們躁動了起來,它們發出各色高昂、或低沉的音符,迎向了雪狼。
雙方接觸的瞬間,戰場的鐘聲打響。
一頭雪狼咬住一隻雪球,咯吱脆響中,鮮紅滾燙的血液流淌直下,消融了地面的積雪。
幾隻雪球用鋒利的尖牙共同撕咬著一頭雪狼,那雪狼的口鼻被扯斷,一隻腿露出慘白的骨頭,痛苦從它的口腔中綻放成血與嚎叫。
雪地里回徹著急促的嘶吼,血液給它披上了一層晶瑩剔透的紅色外衣。
炙熱的氣息接連不斷地從仙境生物的嗓子里莽撞地喘出,它們的眼睛通紅,死死盯著眼前的敵人,不知疲倦地用爪牙撕裂對方的毛皮,啃食對方的血肉。
雙方在以命相搏,沒有一隻做出退讓!
江懷用力地發出低聲道:「趁現在。」
「跑!」
三人倏然衝出石屋,他們背對著戰場疾奔了起來。
江懷用眼睛的餘光瞥向身後。
他的視野中,雪霧紛飛,雪狼從中竄出,它們的爪子飛快地刨出殘影,血色的眼睛沒有一絲感情地盯著他們,在雪狼的另一邊,一群雪球也呲牙咧嘴地湧向他們。
他的眼睛里閃過一道寒光。
這群該死的畜生根本沒打算放過我們,狗娘養的,如果真的跑不掉了,我一定咬死它們。
三人再也無暇其他,只是拚命的甩著手狂奔著。
他們要榨乾身體所有的機能,用盡雙腿每一根肌肉的力氣,只為了和追兵拉開距離。
他們的心肺運轉如儘速的發動機,胸腔內像是著了火一樣炙熱。
突然。
一道亮光閃向三人身後。
趙辰的神情一僵,他右側衣袖變得輕鬆,有東西從那裡甩了出去!
他的臉色鐵青,呼吸變得更加急促,他雙拳緊握,渾身肌肉都緊繃了起來,就在一瞬間,他咬牙做出了什麼決定,只見趙辰腳下步伐一頓,在江懷和陳曉驚異地眼神中,竟然轉身迎向了仙境生物。
「你瘋了!!」
「你幹什麼趙辰!?」
兩人轉頭看去,趙辰向瘋了一般撲向某處雪地。
雪狼和雪球同時撲向了他。
它們擠在一起,把趙辰淹沒了。
獸群里傳出一道像是壓榨著肺腑從閉塞的聲帶中擠出來的聲音。
甚至都分辨不出那是仙境生物的嚎叫,還是趙辰的痛呼。
雪狼緊咬著趙辰地衣服,瘋狂地甩動頭顱殘忍地撕扯著。
雪球們咬住他的手腳,死不鬆口。
江懷氣得叫了一聲。
「救人!」
他沖了過去。
陳曉盯著他的背影,她皺了一下眉頭,也跟上去。
趙辰身下的雪地上淌著鮮血,江懷一下就紅了眼,他運轉呼吸法,手臂如灌鉛般沉重,他掄起右臂,一拳狠狠砸向一頭雪狼的鼻尖。
嗷嗚。
雪狼疼得在地上打滾。
陳曉抓起兩隻雪球丟了出去,又一腳踢飛了一隻。
幾隻雪狼撲了上來。
尖牙撕破了江懷右肩處的外套。
利爪劃開了陳曉大腿處的褲子,露出雪白的肌膚。
江懷迅速撈起趙辰扛在肩上,他聽到後者有氣無力地喘息著。江懷緊緊咬住牙,憤怒地罵了一句:「王八蛋。」
「陳曉,走!」
江懷用肩膀撞開一頭撲來的雪狼,不顧一切地沖向前方,一隻雪球咬住了他的後背,陳曉揮拳將它擊飛了出去。
兩人協力之下,一邊跑動,一邊迎戰。
江懷的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他的五臟六腑也像被火焰炙烤著,他恨不得立馬躺在雪地里打滾,但他不能停下,一個趔趄都會讓他死在這兇猛的群獸追殺中。
突然間,
「江……」
江懷聽到耳邊一個音符,他瞬間反應過來,伸手抓住了即將摔倒的陳曉。
陳曉的手腕好像被鐵鉗銜住,她吃痛地輕呼了一聲,緊接著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支撐著她,她的手臂像是被捆在橫衝直撞的蠻牛身上,巨力的拽扯使她產生了瞬息的失重感,她慌忙中嘗試著放鬆肩膀與髖關節,使重心下沉以保持身體的中正平衡,然後邁開雙腿跟上了對方的步伐,任由那股力量帶著自己疾奔。
她的雙眼張大了一些,嘴巴也不自覺地微張著,她望著這名留著短碎發的男生的背影,驚訝於他此刻展現出的能力,顯然已經超出了十級特戰武者的範圍。
然而,此時的江懷已經將自己的感情和那些窮追不捨的畜生一起,遠遠地拋在了身後的雪地里。
他的大腦如天一樣空,意識像雪一樣白。
他已經完全感覺不到周邊事物的存在,他的視野中只剩下一副似乎永遠無法抵達終點的雪景,他未能覺察到,被他拋之身後的雪原卻越來越寬廣。
他的腳步,跨越了生死的界限,也突破了自己的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