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藥師歸降

第三十八章藥師歸降

這天下午,蕭德妃心裡鬱悶,便走出元和殿,沿瑤池岸邊隨意走著,漫無目的。幾個侍衛,緊跟在她身後。瑤池中的荷花已經敗謝,只剩下殘梗斷頸和一片片枯黃的浮萍。湖面微瀾不興,好像一潭死水。蕭德妃抬頭仰望天空,只見一團團烏雲由西往東,滾滾而來。雲層越積越厚,一場暴風雨似乎即將到來。

黑雲壓城城yù摧。何時能見到,甲光向rì金鱗開?蕭德妃邊走邊想,不知不覺地登上了皇城城樓,向遠處眺望。現在,她手中只有兩萬來人馬,一半交給耶律大石指揮,駐守在居庸關一線,防禦金軍的進犯。另一半交給蕭干指揮,駐守在盧溝河一線,防禦宋軍的進犯。燕京城內空虛,守城人馬不足千人。

來吧,暴風雨!既然命中注定,要接受你的洗禮,無論你多麼猛烈,我也決不會後退。蕭德妃昂起頭,迎風而立。一陣狂風吹來,撕扯著她的衣襟,吹亂了她的秀髮,她巋然不動。

「太后,還是回宮去吧,城樓上風太大。」不知什麼時候,蕭干也登上了城樓,站在蕭德妃身後。

「臣剛剛獲悉,易州高鳳投降大宋了,宋軍已佔領易州。」蕭干眉頭緊皺,兩眼眯縫著,他的眼睛怕風。

「我早就說過,漢官不可靠,他們遲早都會投降大宋的。早就該把他們全部殺掉,統統換上契丹人或者奚族人。」蕭德妃似乎早有所料,並不感到吃驚。她緩緩回過頭,明亮的眸子,清澈而又寒冷。

蕭干微微彎腰施禮,說:「太后所言極是。臣以為,宋軍下一個目標肯定是涿州。涿州情況怎樣,臣心裡沒底,臣想親自去看一看,做些部署。郭藥師麾下的常勝軍,至少應該有八千人馬,應充分利用起來。」

蕭德妃問:「郭藥師不會投降大宋嗎?」

蕭干搖搖頭,回答說:「臣估計不會的。他不是漢人,他是渤海人。」

蕭德妃想了想,說:「那好吧,速去速歸。有你在我身邊,我心裡還踏實一些。耶律大石去居庸關也有好幾天了,不知那邊情況怎樣?」

「女真主力依然駐紮在奉聖州東側,原地不動,牧馬休兵。據說,前些rì子,西夏曾出兵數萬,進攻天德軍一帶,被女真打得落花流水,死傷慘重。」

對女真為何遲遲不發動進攻,原因是什麼,蕭干並不十分清楚。他的關注點主要放在南線,他沒想到宋軍這麼快就開始渡河北上,他幻想著利用郭藥師的常勝軍,將宋軍阻擋在涿州以南。

這幾個月,郭藥師人在涿州,心繫燕京。上次弔唁耶律淳時,他感覺宮中形勢詭秘,快速離開。回到涿州不久,他就獲悉,自己的幾個隨從,在燕京老屋被蕭干逮捕,這讓他惶惶不安。尤其是,自己的一個隨從,揭發了李處溫私通大宋童貫之事,導致李家滅族,更讓他心神不定,時常做惡夢。近來,又風傳蕭德妃準備大規模屠殺漢官,沸沸揚揚,也讓他心驚肉跳,高度緊張。他一直在密切關注燕京動向,一直在琢磨出路,一直在尋找契機。

郭藥師獲悉易州高鳳降宋,心裡竊喜,不禁為之一動。他覺得,這大概也是自己唯一可選的道路。自己雖然與大宋沒有任何往來,可心裡早就嚮往那個天朝大國。

正當郭藥師心裡醞釀著降宋,但還遲疑不定之時,忽然,聞報蕭干從燕京來涿州,即將進城。這讓郭藥師大吃一驚:此時此刻,蕭干來涿州幹什麼?莫非是來逮捕自己的?

郭藥師趕緊召集自己的心腹張令徽、劉舜仁、甄五臣等,來到府邸密室,一同商議。郭藥師表情嚴峻,低聲說:「蕭干此來,肯定是執行蕭太后的密旨,前來抓捕我們。你們看該如何應對?」

張令徽建議說:「以我看,咱們乾脆也像易州知州高鳳那樣,獻城降宋,既可以保命,也可以保官,何樂而不為呢?」

眾人目光迫切,齊刷刷地望著郭藥師,請他拿主意。

郭藥師見時機成熟,說:「這個辦法,我看行。別無他法,不是我們不忠於大遼,實在是被迫無奈啊。」說完,假裝擦了擦眼角。

甄五臣建議說:「宴請蕭干時,逼迫他一起降宋,如果他不降,就將其囚禁起來,作為禮物,送給大宋。怎麼樣?大宋肯定很高興。而燕京南郊盧溝河防線,也就會因為失去蕭乾的指揮而癱瘓。這對收復燕京,意義重大。」眾將都紛紛贊成,唯獨郭藥師沉吟不語。

沉默了一會兒,郭藥師說:「你們也知道,蕭干有恩於我,讓我加害於他,我還真下不了手。這樣吧,到時候,視情而動。但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許輕舉妄動。」眾人答應。

郭藥師來到涿州最豪華的的酒樓鴻賓樓,宴請蕭干。大家寒暄一番之後,郭藥師站起來,恭恭敬敬地雙手捧杯,向蕭干連敬三杯,說:「蕭大王,您是我郭某的再生父母,您對我的恩情,郭某至死不忘。」

蕭干微微一笑,說:「郭將軍言重了,你我彼此同朝為官,都是為保住大遼江山社稷而出力。」

郭藥師爽朗地說:「大王既然提到遼國社稷,屬下也談點看法。現今,天祚帝棄國而逃,天錫帝染病歸天,蕭太后政綱混亂,大遼內憂外患,氣數已盡,社稷江山即將不存,何以保住?我看,不如大王您帶領我們一起投降大宋,另尋出路。大王以為如何?」

蕭乾沒想到,郭藥師竟敢當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愣了片刻,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怒火衝天,手指著郭藥師的鼻子說:「大膽狂徒,你竟然有叛逆之心。你的這個官職,是我向朝廷舉薦的,朝廷待你不薄,委你重任,你豈可背叛朝廷?良心何在?叛臣自古就沒有好下場。你太令我失望了。」

郭藥師原以為,蕭干也許會同意自己的建議,即使不同意,也會默不作聲。沒想到,蕭干反應如此之強烈。看來勸其一起投降的可能,是沒有了。郭藥師默然無語。

甄五臣兩眼一直看著郭藥師,只要郭藥師一個眼sè,甄五臣就會令伏兵四起。甄五臣已經秘密派兵包圍了這座酒樓。郭藥師不知道此事,但他從甄五臣的眼神里,已經看出了殺機。

郭藥師低頭聽著蕭乾的指責,仍然一語不發。

蕭干這次來帶兵不多,只帶著自己的衛隊,僅有幾十號人馬。他覺得郭藥師叛變之心已定,自己再呆下去,恐怕要有生命之虞,他從甄五臣的眼神中已經感受到了殺氣。

蕭干決定,必須馬上離開涿州,離開這個危機四伏的鴻門宴。他對郭藥師說:「你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了,希望你好自為之。我現在就立刻動身,馬上回京。」

此時,天已經黑了,涿州城門已經關閉。蕭干帶著他的衛隊,騎馬來到城門下,他下令打開城門。可是,幾個守城門的士兵不聽。他們說:「你是誰?憑什麼命令我們?」

「少廢話!快開門!這是四軍大王。連四軍大王都不認識?真是瞎了你們的狗眼!」蕭乾的衛隊長大聲呵斥道。

「四軍大王?五軍大王也不好使。告訴你吧,在涿州,只有郭大帥的命令好使,其他人,愛誰誰,我們一概不認。」守城士兵就是不開城門。

這些話,把衛士們的肺都給氣炸了,他們全都望著蕭干,只要蕭干一聲令下,他們立刻就會衝上去,奪取城門。這些衛士,是奚族的jīng銳,戰鬥力極強,能以一敵十。

蕭干臉sè鐵青,怒睜圓眼,咬牙切齒,正要下令奪門,忽然,只見一匹快馬從城中大道上飛馳而來,大聲叫道:「郭大帥有令,開門送客。」

蕭干心裡一熱,他想,郭藥師你總算是還有一點點良心。守城士兵打開城門,放下弔橋,蕭干一行飛馬狂奔而去。

不久,郭藥師來到城門樓上,往城外瞭望,只見四野一片漆黑,茫無涯際。他知道蕭干已經遠去,他在心裡默默說道:蕭大王,你的恩,今夜我郭某已經報答。今後,如果再次戰場相遇,那就要各為其主效命了。

事已至此,話已說出,郭藥師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郭藥師回到軍中,召集部將開會,他環視四周,大聲說道:「現在,蕭太后不信任我們,派蕭干來試探。他們遲早會動手的,與其等待,任人宰割,不如我們主動自尋出路。而大宋天子有好生之德,已經派出百萬大軍,北上伐遼,易州高鳳已經歸順,大家意yù如何?是坐以待斃,還是歸順大宋,另尋出路?」

張令徽領頭大聲喊叫道:「歸順大宋!」於是,眾人喧乎,無不響應。

郭藥師下令,將監軍蕭餘慶囚禁起來,同時,派遣團練使趙鶴壽攜帶降表,連夜出發,去往雄州。

天sè熹微,鳥鳴清脆。童貫剛剛起床,來到庭院中的一棵杏樹下,練拳健身。忽然,一名侍衛進來報告說,宣撫司剛接到涿州郭藥師派人送來的降表。童貫一聽,愣了一下,問:「真的?」

侍衛回答說:「真的。來人叫趙鶴壽,是一名團練使。」

童貫心裡一陣狂喜,這實在是出乎意料。易州歸降,涿州也要歸降。這可是天大的喜訊啊。

童貫邁開大步,匆匆忙忙地來到宣撫司府衙,與趙鶴壽寒暄了幾句后,急忙展開郭藥師的降表,仔細閱讀起來。原文如下:

伏聞番漢之人,實為異類,羊狼之伍,不可同居。自生夷狄之鄉,未被衣冠之化,常思戴rì,和啻望霓!一昨天祚皇帝怠棄鑾輿,越在草莽,萬姓無依棲之地,五都有板蕩之危,雖宣宗嗣國,旋至奄忽,女后攝政,尤難撫綏,誠天命之有歸,非人力所能致。臣藥師等,雖屬多難,莫生異心,蓋所居父母之邦,不可廢臣子之節。今契丹自為戎首,竊稔激ān謀,燔燒我里廬,虔劉我士女,報之以怨,撫乃以仇。臣藥師等,以是競思戴舜以同心,不可助紂為虐,今將所管押馬步軍,用申懇悃,伏願皇帝陛下,副茲多望,憫此哀鳴,特開天地之恩,許入風雲之會,實所願也,非敢望焉。臣藥師等無任瞻天慕聖,激切屏營之至,謹奉表以聞。臣藥師等誠惶誠恐,稽首頓首謹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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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國悲涼玉殿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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