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涿州會師
這天,郭藥師在涿州,聽完趙鶴壽的彙報,沉思了一會兒。他覺得自己已經沒有任何退路,所以,決定立即按照童貫的要求去辦。於是,給甄五臣留下三千兵馬,讓其守城,其餘將士,都全副武裝,跟隨自己向易州進發。
此時,朝廷已任命副都統何灌為易州知州,原易州知州高鳳因年邁體弱,申請致仕。何灌接到童貫的信后,馬上著手,做好接收常勝軍的準備。
五十八歲的何灌,高大魁梧,xìng格豪爽,他是武選登第,曾長期在童貫手下帶兵,與西夏作戰,以臂力大,善於shè箭而聞名。
朝廷在汴京賞賜給高鳳一套大宅院,他打算近期帶上家眷,去京師養老,頤養天年。他感慨地對何灌說:「三十年前,大宋也有一位叫何灌的將軍,曾經在遼宋邊界,兩軍陣前,向山中shè箭,箭頭深陷山石,力拔不出,遼軍十分震撼。」
何灌笑了笑,說:「那就是我。」高鳳一聽,肅然起敬,連忙起身,再次施禮相拜。
「那年,天氣異常乾旱,遼國人時常越境取水,引起了邊境糾紛。何某受命前去處理,重新劃定邊界並通知遼方,不許再越境取水。可遼方不僅不聽,反而派出軍隊掩護百姓取水。何某聞訊也率軍來到陣前,為震懾遼軍,故朝山中石壁連shè數箭,遼軍遂撤退,再沒越境。」何灌回憶往事。
「那時,高某也在軍中。看見宋將箭shè山石,我派人到石壁上一看,大吃一驚,一根根箭簇沒入石中,十分神奇。這箭簇如果shè向人群,那還得了?全軍深感震撼,立刻撤退。後來才知道那員大將叫何灌。」高鳳記憶猶新。
何灌也很感慨:「三十年,彈指之間,三十年,化敵為友。」二人相視大笑。
這時,有人來向何灌報告說,郭藥師率領常勝軍人馬即將到達易州城。何灌趕緊出城迎接。
不一會兒,果然一支騎兵從北邊大路上奔來,為首的是一個中年人,坐下騎一匹棗紅sè烈馬,英武俊爽,器宇軒昂。不用問,何灌猜測,這人肯定就是郭藥師。
何灌上前相迎,身旁早有參謀急速跑到郭藥師馬前,報出何灌身份,郭藥師慌忙跳下馬,跪拜施禮。
「下官不知何帥來迎,請贖罪。」
「郭將軍,快快請起。」何灌上前,將郭藥師扶起來。
隨後,郭藥師將這五千人馬交給何灌。何灌邀請郭藥師進城,要給他接風洗塵。郭藥師婉言謝絕,說:「感謝何帥盛情,下官奉童宣撫使之命,還要趕往雄州。」
劉舜仁、張令徽等將領,也要求跟隨郭藥師去雄州,被他拒絕。郭藥師僅帶著數騎親兵,往雄州馳去。
過了白溝河,就是大宋國界。一個親兵,東望一望,西瞅一瞅,對郭藥師說:「這大宋也沒啥特別的呀,與咱涿州沒啥差別。」
郭藥師瞪了他一眼,說:「你知道什麼?你能看出什麼?」
路過一個村莊時,忽然聽到村中一座私塾內,傳出朗朗的孩童讀書聲。
「人之初,xìng本善,xìng相近,習相遠,苟不教,xìng乃遷,教之道,貴以專。……」郭藥師勒馬而停,傾聽了一會兒,對那個親兵說:「你聽到了吧?這就是差別。」
來到雄州宣撫司,見到童貫,郭藥師連忙跪拜,說:「藥師乃僻遠之人,猥猥瑣瑣地守在涿州,早就想投靠大宋,可是一直沒有機緣,直到近來,聞聽王師已開始北伐,謹率領同屬,請求效命於宣撫使大人麾下。」
童貫上前,將他扶起來,笑吟吟地說:「快快請起。早就聞聽郭將軍大名,今rì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郭將軍能識時務,順cháo流,回歸大宋,共圖大業,實乃英雄之壯舉。」
說著,童貫向郭藥師出示了徽宗的手詔。
「郭將軍,你看,這是皇上的御筆手詔。請接詔書。」郭藥師一聽,又趕緊跪地,稽首長拜。
隨後,童貫召集蔡攸劉延慶郭藥師一同開會,商議進軍燕京之事。
郭藥師說:「燕京情況我比較熟悉,可以做嚮導。燕京城分為外城內城和宮城。四面有八個城門,東為迎chūn、安東,西為顯西、清晉,南為丹鳳、開陽,北為通天、拱辰。城內街道縱橫,主要幹道有東西和南北兩條。城內劃分為二十六個坊,各坊皆有坊門和圍牆。」
童貫問:「宮城在什麼地方?」
「宮城規模不大,在西南隅,四面城牆很堅固,皆有城門。」
劉延慶問:「城牆多高?」
「城牆高三丈,寬一丈五,十分牢固,易守難攻。」
蔡攸問:「城內有多少人口?」
「大約不少於三十萬。聚族而居,各族很複雜,漢人居多,但勢力最強的是契丹和奚族。」
劉延慶說:「聽說,奚王蕭干又叫四軍大王,用兵很有一套。」
郭藥師回答說:「是。所謂四軍,是指由契丹奚族渤海和漢人四個民族士兵合編而組的一支隊伍,由蕭干指揮。這個人的確很有謀略,而且十分狠毒,蕭後主要依靠他。他現在率軍在盧溝河北岸設防,是咱們大軍北上的主要對手。另外還有一個人,叫耶律大石,人們都叫他大石林牙,這人也很有頭腦,他現在在居庸關一帶,主要防禦金軍。」
童貫說:「金軍是我們的盟軍。他們現在之所以遲遲不進,是因為與我們有約在先,金軍不能入關。」
郭藥師心裡一驚,原來大宋早已與女真聯合起來了。他以前總是不明白,金軍已經將遼國的五京拿下了四個,為什麼唯獨留下一個南京,遲遲不攻?現在謎底揭曉,原來如此,他恍然大悟。
童貫說:「郭將軍可能不知道,我們現在有兩套方案,一是我們自己打下燕京,這樣最好。二是,如果我軍不能拿下燕京,就請金軍入關,按照原來的約定,南北夾擊,收復燕京。我朝皇帝,早已派出使者,去奉聖州,拜會金國皇帝去了。所以,我們這次拿下燕京,是十拿十穩,萬無一失。」
蔡攸說:「其實,讓金軍入關,與我軍南北夾擊最好,這可以大大減少我軍傷亡。」
劉延慶贊成,說:「蔡副宣撫使所說,很有道理。還有一點是,根據我這些天對軍情的了解,軍中士氣不高,懼怕打仗,尤其是懼怕遼軍騎兵。而我軍是以步兵為主,攻城器械也都老化,殘缺不全,無論是野戰還是攻城,別看我軍人多,其實並不佔上風。兵不在多,而在於jīng。而我軍恰恰缺少jīng兵。」
對這些情況,童貫早就有所了解,甚至比劉延慶知道的還多,但他沉默不語。
蔡攸生氣地說:「劉都統,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士氣可鼓不可泄,幾十萬大軍,在你眼裡如此不堪一擊?這麼多的人,說句不好聽的,每人尿一泡尿,也能把燕京衝垮。」
郭藥師說:「遼軍其實沒啥可怕的。兵力少,又分兩路守御,其實遼軍更害怕宋軍。宋軍人多勢眾,只要人心齊,軍心穩,我認為取勝還是有把握的。」
「這話說得有水平。」蔡攸讚揚道。
童貫說:「好,我們就要發揮人馬眾多的優勢,先從氣勢上鼓舞起來,調動起來。現在,我決定:東西兩路大軍,即rì起向北挺進,三rì后在涿州會師。到時候,再見機行事。」
散會後,劉延慶和郭藥師統帥雄州東路軍,向北進軍。
渡過白溝河后,郭藥師發現,隊形凌亂不整,士兵jīng神萎靡,缺乏昂揚鬥志,便對劉延慶說:「劉帥,如此行軍,我看不行,若遭遇遼軍襲擊,非潰敗不可!」
劉延慶苦笑一下,說:「在雄州開會時,我不是說過嗎?現在,軍內將士,厭戰和懼戰情緒都很濃厚。執行軍法嗎?法不責眾,一旦引起軍變,更不堪設想。只能如此維持了。」
郭藥師默然不語,但心裡對劉延慶的說法很不認同。
一支軍隊,關鍵在於領兵者。領兵者是一頭豬,那就會領出一支愚蠢的隊伍。領兵者是一隻羊,隊伍就必然軟弱不堪。領兵者是猛虎,是豺狼,他身後必然奔跑著一支虎狼之師。
郭藥師有些失望。
西路軍劉光世接到童貫的命令后,立即率軍向易州進發。命令要求西路軍先去易州與何灌會合,然後再向涿州挺進。童貫給楊可世的命令,也一併寫在給劉光世的檄書之中。童貫知道他二人平素有矛盾,特意在檄書中強調,無論是誰,都不得以私害公。
前不久,劉光世派出五百騎兵,趁夜進佔易州,童貫上奏表功,朝廷擢升劉光世為威武軍承宣使,寵錫甚渥。這讓楊可世有些嫉妒,同時也有些憤恨。因為帶領五百騎兵,星夜趕到易州去的馮宣慶將軍,什麼功勞也沒撈到。楊可世對此忿忿不平。
楊可世從安肅軍出發,劉光世從廣勝軍出發,兩地相距很近,按照童貫命令,兩軍應該在孤山鎮匯合,然後一同北上。
在孤山鎮,兩軍匯合時,因為爭奪營地,士兵發生了打架事件。隨後,兩軍互相指責,互不相容,最後發展到兩軍領軍首腦楊可世與劉光世,二人也互不相讓,互相斥責,導致西路軍在孤山延宕一天,進軍遲緩。
童貫獲悉后大怒,派遣行軍參謀宇文虛中連夜出發趕到孤山,緊急處理此事。
宇文虛中了解到,事情是由士兵衝突而引起的,並不是兩個將軍直接發生衝突,便極力勸和。
劉光世是劉延慶的公子,又是副都統,新近剛剛獲取大功,趾高氣揚,宇文虛中不敢惹。而楊可世是童貫的嫡系,是童貫特意調來牽制劉延慶的,宇文虛中也惹不起。唯一能做的,只有調解,兩邊相勸。
後來,宇文虛中看到兩位將軍實在無法共事,勸和無望,便決定分兵一部給楊可世,分營駐紮,令他們擇rì,各自進軍。
劉延慶和郭藥師率軍浩浩蕩蕩地來到涿州。涿州軍民僧道數萬人,出城夾道歡迎。人們敲鑼打鼓,歡欣鼓舞,興高采烈,迎接慰勞王師。次淶縣縣令竟然親自負弩前驅,作樂致禮。
劉延慶入城撫定官民,驗看了庫藏,令楊可世與甄五臣換防,守衛涿州。楊可世只有兩千人馬,向劉延慶請求增兵,劉延慶於是任命楊惟中給他擔任副手,增兵兩萬。
此時,劉延慶統帥的兵馬包括常勝軍和趙詡鄉勇軍,總共不少於五十萬人。每天從早到晚,只聽涿州城外,鼓鼙之聲,震天動地,自古以來,出師之盛,未有甚於此者。
一天,前軍將領鄭健雄率軍挺進到盧溝河南岸,忽然有幾支冷箭,從北岸shè來。他悄悄來到岸邊觀察。河水平靜,波浪不興。北岸一片寂靜,沒發現有遼軍出沒,只看到壕塹縱橫。鄭健雄派人回涿州,向劉延慶報告,說前軍已與敵人在盧溝河沿岸交戰,但未知對岸虛實,請示是否渡河作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