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有何憑證

第三章 有何憑證

朱厚照聽得一陣迷惑,讓我不動手?這也算是一件事?

少頃,他望向弘治皇帝,那知弘治皇帝迎著他的目光,竟面帶笑意,還緩緩地搖著頭,一副你莫要問我的模樣。

「讓你不動手,就是什麼都不用做,這也很為難嗎?」張皇后聲音頃刻提高了不少,越發不耐煩起來。

雖然這要求多少有些怪異,但朱厚照覺得似乎也沒什麼,馬上應道:「孩兒答應就是了。但娘親你總得說清楚,我不動手究竟算什麼事呢?」

聽得他開口應允,張皇后語氣也為之一緩:「下個月的中秋佳節,本宮已得到你父皇准許,在乾清宮前擺設酒宴,邀你姥姥和舅舅進宮賞月。」

「既然爹爹准許了,姥姥和舅舅他們進宮就好啦,和我又有何關係?」朱厚照道。

「那是誰說過,看到兩位舅舅進宮,就見一次打一次的?他們還敢進宮嗎?」張皇后的俏臉頓時又泛起怒意。

朱厚照撓了撓頭,原來讓自己不動手,是這個意思呢。

「娘親,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啦?那時我年幼不懂事,氣盛衝動,只是說說而已。我何曾時出手打過舅舅?」

「前幾年的上元節,他們進宮赴宴,喝醉酒後一時失態,無意戴了戴皇上的翼善冠。那時候皇上都說不要緊,你反而嚷著他們亂了綱常,把他們打得鼻青臉腫。」張皇后輕咬了咬牙齒。

朱厚照搖著頭道:「我沒有做過。」

張皇后「哼」了聲:「還說沒有?之後的時節,他們進宮又參加了兩次酒宴,都是鼻青臉腫回去的。」

朱厚照臉上已滿是委屈,眉頭緊皺,望向弘治皇帝:「爹爹,兩位舅舅都二三十歲了。孩兒的十周歲生辰還沒到。前些年,我還身短力小,怎打得過他們嘛?你要為孩兒主持公道啊。」

朱厚照的兩位舅舅,稍年長的叫張鶴齡,另一人叫張延齡,雖然兩人現今均不到三十歲,但後者數年前就被封為「建昌伯」,前者更承繼其父輩的「壽寧侯」。

這自然是他們的姐姐張氏是當今大明的皇后,弘治皇帝朱祐樘對她寵愛有加之故,正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張皇后對兩位弟弟極其護短,在她的縱容下,張氏兩兄弟的所作所為大多惹得神憎鬼厭,那怕弘治皇帝朱祐樘得知,多數也只訓斥他們幾句。

見到朱厚照滿含委屈的模樣,弘治皇帝卻面色如常,只輕擺了擺手,示意他莫要激動。

「再之後,無論本宮說什麼,他們都不敢進宮,你姥姥也不願意來,本宮都好久沒見到自己的娘親了。」張皇后雙眼已有些泛紅。

弘治皇帝輕咳一聲:「梓童,你不能因為照兒曾經說過,就怪在他頭上。」

「皇上,你不僅心軟了,居然還幫著朱厚照……」

「我不是幫著照兒,你也不想想幾年前的照兒才多大?能有多少力氣呢?我之前就說過,內弟他們每次進宮就酗酒,多半是他們自己摔倒的。」弘治皇帝輕拍著她的手,緩緩說道。

朱厚照用力點了點頭:「爹爹真是明察秋毫。娘親,天地良心,孩兒沒有動過手啊。」

他心中卻暗道,我確實沒有動過手,只是偷偷動了腳而已。

誰讓這兩兄弟進宮之後,見到美酒就如極渴須水一般,酒杯幾不離手。

每次都喝得分不清天南地北,走路都東倒西歪的,只要一絆就倒,想不摔個鼻青臉腫也難,要怪也只能怪他們不長記性,一而再,再而三。

他們酗酒也就罷了,竟還在自己眼皮底下趁機滋擾生事?

兩人從爭戴翼善冠,到對宮女毛手毛腳,還有什麼他們不敢幹的?酒能壯人膽,就胡作非為?

那時自己是力小身短,但那裡看得過眼,於是偷偷讓他們吃了些苦頭。

「不是你,那會是誰?難道他們兩兄弟自己打自己嗎?」雖然張皇後知道朱厚照當時年幼,也沒看到他出手,但仍心有不甘地叫喚起來。

朱厚照滿臉無辜望著張皇后:「娘親,孩兒以前訴說過好多回了,但娘親你一直不相信。」

「本宮就是不相信,你不能出席下個月的中秋酒宴。這回,本宮看你怎麼動手。」張皇后雙眼一瞪,身體更往前傾了傾,頭上那頂雙鳳翊龍冠的珠鏈晃個不停。

「不去就不去,光祿寺弄的菜肴難以下咽。我正好去仁壽宮陪太奶奶賞月。」朱厚照回應得十分乾脆。

「那就這樣說定了。」

話音剛落,張皇后彷彿想起了什麼,轉身望向弘治皇帝:「皇上,既然朱厚照答應不參加酒宴,你就不能責罰他了。」

弘治皇帝朱祐樘嘴角扯了扯:「好,好,不責罰。」

「娘親,如果兩位舅舅這回又喝多,再摔個鼻青臉腫,你就不能怪孩兒啦。」朱厚照突然加了一句。

「你……」張皇后被他嗆得臉色一變,過得片刻,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本宮不和你計較……」

朱厚照笑得很燦爛,望向弘治皇帝:「爹爹,娘親的事說完,那到你完諾了吧?」

弘治皇帝卻故作茫然:「我曾經允諾過么?為何我不記得呢?」

朱厚照見他表情有些做作,那還會不知道他有意作弄自己,暗嘆道,哎,你三十多的人了,還這般不成熟?好吧,就配合你一下吧。

朱厚照用力皺著眉,少頃,那眉頭幾乎已擰成個「川」字,口中嚷道:「爹爹,在我八歲生辰時,你親口允諾的,怎能不記得呢?」

見得他這副模樣,弘治皇帝竟笑了起來:「你有何憑證……」

一語未了,殿外突然一陣擾攘。

宮女和宦官的呼喚聲已傳來:「太皇太後娘娘,萬安……」

朱厚照會心一笑,轉身就往殿外奔去,口中更高呼道:「太奶奶……」聲音充滿了喜悅。

在大殿門前的台階處,出現一名雍容華貴的婦人,臉上滿是皺紋,雖然身姿有些許彎曲,但雙目不怒自威。

一名小臉的中年宮女在她右邊攙扶著,兩人正踏上台階,緩步向大殿走來。

這雍容華貴的老婦人,是當今大明的太皇太後周氏,弘治皇帝朱祐樘的祖母,朱厚照的曾祖母。

周太皇太后,儘管已是古稀之年,但步伐還相當穩健,聽到朱厚照的呼喚,那張本有些嚴肅的臉龐,瞬間笑意盈盈。

弘治皇帝和張皇后不敢怠慢,一愣之後同時站起,也往門口迎了過去,未幾,兩人更齊齊呼道:「皇祖母……」

周太皇太后仿若未聞,目光只集中在朱厚照身上。

弘治皇帝朱祐樘和張皇后對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的一絲無奈。

儘管朱祐樘如今已貴為大明天子,但周太皇太后不僅是他的祖母,更曾對他有庇護救助之恩。

那時朱祐樘尚且年幼,雖已被冊立太子,但處境甚為險惡,幾乎每日都面臨生命危險,是周太皇太后及時將他接到自己的仁壽宮,悉心撫養、策其安全。

此後,朱祐樘就不需要再過以前的擔驚受怕、隨時可能會遭人毒手的生活,也正因如此,朱祐樘更感其恩,愈加敬重這位皇祖母。

即使後來登上皇位,他無論再忙,幾乎每日早晚都會向這皇祖母請安,不少事情還會徵詢她的意見。

可以說,周太皇太后是當今禁宮裡最有威勢的那個人。

張皇后自然也清楚這一點,但讓她最懼怕的是周太皇太後過往的「彪炳戰績」。

當年周氏還是皇太后時,在她的插手之下,僅僅當了一個月左右皇后的吳氏就被廢去名號,打入冷宮。

雖然周氏和那吳氏沒什麼過節,但本著「敵人支持的就要反對」的原則,她斷然出手,好好的一個皇后就被廢掉了。

知道周氏這段過往的張皇后,雖然平時連弘治皇帝也敢頂撞,甚至怒吼幾句,但只要周太皇太后出現,就不敢有多少放肆。

頃刻間,朱厚照已到周太皇太後身邊,朝那中年宮女揚了揚手,說道:「孤來扶太皇太后,你到殿外候旨吧……」

那名小臉的中年宮女彎腰作了個揖,應道:「好的,千歲爺。」說著已緩緩倒退而行,往殿門口走去。

朱厚照扶著周太皇太后的右手,側頭望著她,笑了笑:「太奶奶,你慢點。」

「你這孩子,不是你讓哀家快點來么?現在反而讓哀家慢點了?」周太皇太后伸起左手,輕拍了拍朱厚照的臉龐。

朱厚照笑容一收,皺了皺眉頭,佯裝生氣地說道:「太奶奶,你怎麼又自稱哀家呢?我倆早就說好了的,我倆說話時,你不能自稱哀家的,這多不好聽啊。」

「哎呦,太奶奶又忘記啦,老啰,記性就不好啦。」

「太奶奶,你只是虛長些歲數而已,那能說老呢?」

「你這孩子,就是會說話。」周太皇太后又拍了拍他的臉龐。

弘治皇帝和張皇後站在一旁,神色不定地望著這一老一少有說有笑。

在朱厚照的攙扶下,周太皇太后從弘治皇帝和張皇后側邊走過。

不一會,兩人去到一張椅子前,在朱厚照的扶持下,周太皇太後轉身緩緩坐了下去。

甫坐定,她抬頭注視著弘治皇帝,問道:「皇上,哀家剛在殿外,聽到照兒嚷嚷,你提到什麼憑證,在說什麼呢?」

弘治皇帝朱祐樘見到皇祖母終於搭理自己,往前邁了兩三步,恭敬地說道:「皇祖母,照兒在讓孫臣完諾呢。」

周太皇太后「哦」了聲:「完諾?」

未待弘治皇帝回應,一道聲音已響起:「太奶奶,是爹爹曾應下讓我隨朝觀政的諾言,但他剛才居然說不記得了,這分明就是言而無信。太奶奶,快管管你孫子吧。」

說話的自然是朱厚照,他站在周太皇太后的右後側,雙手握成拳狀,正輕輕捶著周太皇太后的肩膀,滿臉都是無辜的模樣。

「那有人這般說自己爹爹的?該打。」周太皇太后聽得輕笑起來,伸手拍打了朱厚照一下。

朱厚照沒有躲避,反而很配合地「哎喲」了聲:「太奶奶,你手勁可不小。」

周太皇太后笑意更濃,沒有理他,望向弘治皇帝問道:「皇上,這又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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