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 投降不殺
瞥見明軍只顧著「打掃戰場」,似乎並無追來的跡象,不少始終落在最後的韃兵頓時鬆了一口氣。
沒過多久,明軍仍停留在原地、沒有乘勝追擊的消息,也傳到了滿都賚阿都勒呼的耳中。
正被親兵簇擁著急奔而走的滿都賚阿都勒呼,臉龐的焦急之意亦舒緩了不少。
只見仍騎在馬背的滿都賚阿都勒呼,先是扭頭往後方望了望,未幾卻滿臉落寞,口中更長嘆了聲:「那些明人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什麼他們的火槍離得遠遠就能要人命……」
由不得他不落寞,他眼中一直引以為傲的騎術及箭術,如今在明軍的火槍之前根本無用武之地。
雖然明軍沒有追擊而來,但他們已被迫落荒而逃,逃得如此的狼狽、這般的無奈。
這還是大元的草原勇士么?
其身邊的數名頭目大多滿臉懊惱,咬牙切齒的有之,心有不甘的亦有之。
「趁明人沒有追來,速去清點我們折損多少人馬?」滿都賚阿都勒呼輕吁了口氣,隨即對身邊的兩名頭目下令道。
兩名頭目聽得躬身領命而去。
得知沒有明軍追來,撤退的韃兵也不再像開始那般慌亂,行走勉強也算有序,與先前進溝壑時最大的不同,如今的他們多為沮喪的模樣。
約莫一刻鐘之後,兩名頭目才折返而回。
其中的一名頭目雖有些無奈,卻甚恭敬地說道:「稟告那顏,折損了二百九十三人。」
「衝鋒了幾次,就折損差不多三百人?」滿都賚阿都勒呼頓時苦笑了起來:
那名頭目點了點頭,咬著牙回應道:「可恨的是,似乎沒有明人受傷。」
「明人還能受什麼傷?我們連一枝箭也沒能射出去。」另一名頭目插話道。
滿都賚阿都勒呼皺起了眉頭,率兵作先鋒是他好不容易才得來的機會,本想著征討區區三千明軍是輕易之事,那能想到這伙明軍竟和以往完全不一樣?
須臾,滿都賚阿都勒呼長嘆一聲:「唉……」
確實是窩囊,連明軍的樣子還沒看清楚,自己所率的先鋒部隊已被幹掉近三百人。明軍變得這般詭異,回去后應如何向那把禿猛可大汗稟告?
大概二刻鐘之後,距離溝壑的西邊入口處僅得四百步左右,那些走於最前方的韃兵臉上泛起喜色。
只要走出這條溝壑回到平原,馳馬奔騰之下,就無須畏懼溝壑東邊的明軍追來,更不用擔心被圍堵攻擊。
「快……」不少韃兵嚷叫了起來,聲音中充滿喜悅。
「嘚嘚」的馬蹄聲頓時密集了好幾分。
恰在此時,溝壑的西邊入口處突然響起陣陣鼓聲。
「咚咚……」
伴隨著鼓聲,溝壑入口處先是出現一群手持盾牌的明人,約莫有二十來人。
在他們身後卻是一排又一排的明人,要命的是,幾乎人人手持火槍跟隨。
僅片刻工夫,那些走於前方的明人甚為快速地一字排開,手中的盾牌連成一片,堵住這條溝壑的去路。
鼓聲驀然停止,第二排的明人更將手中的火槍架於盾牌之上,那些不大的槍口齊齊對準溝壑之內。
接到報訊的滿都賚阿都勒呼暗叫不好,明人在溝壑入口處設伏,難道明人早料到自己會撤退?
他身邊的數名頭目更驚慌失措,其中一人邊指著溝壑的西邊入口處,邊呼叫起來:「那顏,明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滿都賚阿都勒呼不由得瞪了他一眼,似乎在說,你問我,我問誰?
望著足有二三百人之多的明軍堵截在溝壑的入口處,眾韃兵可謂欲哭無淚。
這才擺脫了後方的明軍沒多久,怎麼又有明軍突然出現,還堵住溝壑的入口?
「那顏,那些明人定早已埋伏在附近,專等我們從溝壑里撤出來。」一名頭目道。
滿都賚阿都勒呼目光掃視著身邊的數名頭目,沉聲道:「那怎麼辦?」
眾頭目聽得卻一陣沉默,似乎不知如何回答。
過得好一會,一名圓臉的頭目咬了咬牙,仿似想了好久才下定決心一般:「那顏,點二百人衝鋒,要不然,等後面的明人追來,想沖也沖不了。」
滿都賚阿都勒呼不置可否,雙目不斷打量著另外的頭目,似是在詢問。
「對,若不沖,多半要死在這裡。」
「沖一衝,說不定能衝出去。」
「不能等明人追來。」
「但明人的火槍射得遠,我們手中的箭還沒射出,他們的火槍就已射擊,怎麼沖?那不就是直接上去送死?」
「那以馬兒作掩護,明人的火槍還能打穿馬兒?」
「難道眼睜睜等著明人殺過來嗎?」
眾頭目是你一言、我一語,嚷個不停。
滿都賚阿都勒呼緊繃著臉,默默聽著的同時,眼神卻閃爍不停,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那顏,不能再等了,你快下令吧。」
一番糾結之後,滿都賚阿都勒呼終究下令——衝殺出去。
儘管數名頭目的呼喝聲不斷,但並無沒多少韃兵願意主動衝鋒。
雖然大多數的韃兵知道只要衝出溝壑就有活路,可誰也不想就如此死於明人的火槍之下。
往日的爭先恐後,如今卻響應寥寥。
但在數名的頭目的強壓下,二百餘韃兵還是被點了出來,充當衝鋒的先頭部隊。
臨時湊起來的這些韃兵毫無隊形可言,稱得上是七零八落,他們接到的命令只有一個:沖亂明人的陣形,打開缺口突圍。
在這些衝鋒韃兵之前,卻是百餘匹無人騎乘之馬。
那百餘匹的馬兒全被卸去馬韃,作為衝擊明軍的「奔馬陣」,是被滿都賚阿都勒呼和一眾頭目寄予厚望的。
不一會,在十數名韃兵狂打鞭子之下,那百餘匹馬兒先後奔跑起來,方向自是溝壑的西邊入口處。
隨著「奔馬陣」前移,縱馬跟於後方的韃兵,雖然均搭著箭拉起了弓,但全部俯身緊貼於馬背上,似在防備著明軍的射擊。
「聖主保佑……」
後方離得遠遠的韃兵齊聲嚷叫著,似在為前方衝鋒陷陣的同伴鼓勁。
對於韃兵出動「奔馬陣」,還有眾韃兵的叫嚷,站於盾牌後方的明軍並無多少波動,大多隻冷冷注視而已。
「嘚嘚……」
那一群沒有韁繩束縛的馬兒,撒開四蹄奔跑起來。
很快,三百五十步,三百步……
離明軍越來越近,已是二百五十步……
明人的陣中突然揚起一面令旗。
那面令旗更揮動了起來,一道高呼聲亦同時響起:「預備……」
「射擊……」在「奔馬陣」的排頭馬剛踏進二百步之時,那道高呼聲再起。
話音剛落,「呯呯」的槍聲大作。
依然是熟悉的場面:火光四射、白煙飄散、馬兒哀鳴……
伴隨著此起彼伏的哀鳴聲,為韃兵作掩護的「奔馬」沒有不被火槍擊中的,接二連三地倒在地上,揚起了陣陣的塵土。
不過一會的工夫,「奔馬陣」已經十去八九,離明軍最近的馬兒也沒能抵至百步之內。換句說,百餘匹馬兒所組成的「奔馬陣」已不成陣。
那些騎於馬背的眾頭目,心有不甘地望著奔騰而出的百餘匹馬兒就這般倒下,那可是他們煞費苦心想出的「奔馬陣」,在明軍的火槍面前毫無作用?
沒有「奔馬陣」的遮擋,衝鋒在前的韃兵即完全暴露在明人的槍口之下。
「呯呯……」
自明人陣中響起的槍聲依然不斷,不僅韃兵座下之馬哀鳴四起,連他們自身亦慘叫連連……
而從他們手中匆忙射出的箭矢,最遠的也不過飛出數十步而已,離持盾的明軍仍然遠得很。
除了少部分以傷亡的馬兒作掩體、緊縮著身軀不敢亂動的韃兵外,二百餘名衝鋒的韃兵大多非死即傷。
凄慘的哀嚎聲不絕於耳,落在後面的韃兵又怎敢再衝上來?
望著溝壑的地面又多了百餘匹的死傷馬兒,以及百餘具幾乎不再動彈的士卒軀體,滿都賚阿都勒呼滿臉的鐵青,他身邊的頭目更難掩失望之意。
沖又沖不出,擋又擋不住,如何是好?
難道真的要等死?
這些明人是從哪裡來的,怎會有如此厲害的火槍?
在他們心思紛呈之時,一陣鼓聲自明軍之中響了起來。
首排的明人隨即持盾而起,朝著溝壑之內緩步迫來,在他們後方的明人亦跟隨而上,甚是有序。
見到入口處明人的突然之舉,先受影響的自然是離得最近的那些韃兵。
「明人要過來了……」
「快逃啊……」
一道道的嚷叫聲,霎時間便在那些韃兵之中響起來。
隨著明人持盾不斷推進,無論是藏於倒卧馬兒后的韃兵,還是騎馬停駐的韃兵,只要在二百步之內,總會被火槍肆無忌憚地瞄準發射。
數息之間,約莫又有十數名韃兵非死即傷。
到了此刻,無論頭目怎麼出言喝止,韃兵已紛紛後撤,奔跑的方向甚是一致:朝溝壑中間而去,遠離明軍。
雖然溝壑的東邊也有明軍把守,但總好過在眼前的火光四射、慘叫聲中,先斷送了性命。
明軍陣中的鼓聲持續響著,明人依然緩緩而進,手中的火槍更不時冒出火花,倒霉的自然是被堵住還不及撤走的韃兵。
被親兵簇擁著的滿都賚阿都勒呼逃得可謂狼狽之極,又那顧得上這些士卒。
一刻多鐘后,他們總算再次來到這條溝壑的中間位置,東西兩端的明軍暫時不見蹤影。
經過一番清點,只有二百餘騎兵和百餘步兵。
得知帶來的千餘騎如今僅剩三百餘人,頭目亦死傷數人,滿都賚阿都勒呼心中暗暗發寒。
其身邊所剩的頭目均惶惶不已,明人實在太可怕了。
而在驚魂未定的韃兵愈加茫然之時,一名韃兵突然指著溝壑的東邊,叫嚷起來:「溝壑另一邊的明人追來了……」
仍騎在馬背的滿都賚阿都勒呼其實也看到了,自東邊而來的明人,約莫還有五六百步的距離。
他心中更是無可奈何,自與明軍打交道以來,他可從沒試過如此憋屈,更沒吃過這麼大的虧。
滿都賚阿都勒呼不由得暗嘆一聲,雙目掃視著周邊那三百餘名的士卒,一個個耷拉著腦袋,毫無神采可言。
若不是他們那身衣服,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些人,不久之前還是他引以為傲的草原勇士。
此時此刻,他們卻像行屍走肉般丟失了魂魄,幾乎擠成一團的他們被明人嚇到了,確切地說,是被明人的火槍嚇怕。
除了不時響起的馬兒嘶鳴聲,韃兵之中竟然甚為安靜。
「那顏,西邊的明人也追過來了……」一名士卒前來報訊。
一名頭目呼道:「怎辦?」
另一頭目說:「那顏,你快下令啊。」
作為主將的滿都賚阿都勒呼嘴角扯了扯,沒有馬上出言回應。
如今明軍是前堵后截,這條溝壑的兩側既陡又高,除非能背生雙翅,要不然如何能逃出生天?
如今他哪裡知道怎麼辦,又能下什麼令?
過了片刻,東西兩邊的明軍均迫近至三百步左右,而明軍的陣中各舉起了一面紅黃藍的三色小旗。
隨著兩側的三色小旗的不斷擺動,東西兩端的明軍很快停止了行進,不過那第二排之人卻迅速將火槍的槍管架於盾牌上。
見到明軍沒有繼續前進,反而擺好陣形,原本就甚為驚慌的韃兵更亂作了一團。
有跳下馬且藏其身後的,也有找石塊作遮擋並直接伏於地面的,可謂各有各法。
至於能不能擋得住明人的火槍射擊,一時之間,這些人那裡會顧得了這麼多。
在親兵的簇擁之下,躍下馬來的滿都賚阿都勒呼,卻選擇於溝壑的一側略凸起之處勉強躲起來。
一片怪異的氣氛中,兩道甚為齊整的呼喝聲突然從兩側的明軍響起:「投降不殺……」
驚慌的眾韃兵聽得滿面錯愕,明人口中所嚷的竟然是韃語?
大多數的韃兵以為自己聽錯,再細細一聽。
沒錯,「投降不殺」的韃語正是那些明人所發,整齊而有力的聲音響徹溝壑。
隨著明兵的呼喝聲不斷,不少被圍困的韃兵心思頓起。
滿都賚阿都勒呼聽得卻滿臉怒意,只見他雙手作抱拳狀朝半空拱了拱,隨即掃視著眾韃兵,沉聲道:「蒙哥騰格里的子孫,怎能向明人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