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第一三四章
「詛咒師……夏油傑!」三輪霞倒抽一口氣,去年的百鬼夜行事件還歷歷在目,聽說主使者在處決的途中逃走,咒術界追捕了許久,一直沒有消息……他竟然在這裡出現了!
禪院真依迅速舉槍對準來意不明的男人:「是你控制了這些人?!」
夏油傑挑了下眉,沒有說話,雙手依舊悠閑地揣在寬大的袖袍里。跟在他身後的玉藻前倒是往前飄了飄,和服下擺的布料掩藏在煙霧裡,似乎要故技重施,將眼前還清醒的人類也弄昏。
「抱歉,夏油教主,請原諒真依的無禮。」加茂憲紀出聲打斷,上前一步對夏油傑道,「以及,多謝您剛才的出手相助。」
他雙目微闔,身體放鬆,看似坦然地接受夏油傑的打量,實際心中也沒底,畢竟是惡名昭彰的極惡詛咒師,就算剛才在事實上幫他們解了圍,也不能確保他下一步會不會突然翻臉。
東堂葵壓下禪院真依的槍,微微側身,將後輩們擋在自己身後,對夏油傑爽朗地笑了笑:「老師說你和五條悟那傢伙背地裡肯定是一夥的,現在看來是真的了?」
「由基小姐看得還是那麼透徹啊。」夏油傑嘆了句,對眾人露出一個慈眉善目的笑容,「悟他們應該已經快到學校了,你們要跟我一起去嗎?」
聽到五條悟的消息,幾人先是下意識鬆了口氣,然後反應過來他的言外之意,頓時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能夠如此大手筆控制整個咒術界、又身處東京咒高學校內部的,除了那位存在,已經不作他選!
「你是說,這場混亂的背後之人是……」加茂憲紀忍不住睜大眼睛,但這實在太荒謬了,以至於他沒能說出後面那個名字。
最終京都校的幾人還是選擇了相信夏油傑,隨他一起前往東京校,與五條悟等人匯合。
但事情的進展不會那麼簡單。
剛走出澀谷車站,他們就發現,在詛咒師所設立的帳之外,不知何時又多出了一層更高、範圍更寬廣的帳。
這層帳前所未有的巨大,加茂憲紀猜測它可能覆蓋了整個澀谷區、不、甚至可能覆蓋了整個東京!
「不止這一個哦。」夏油傑一邊帶路一邊給他們介紹,「目前整個日本至少有十五處這樣大範圍的帳同時展開,並且……」
「它們在不斷擴張,直到最後,融合成一個整體。」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幾人間的氣氛頓時一肅,這樣下去,難道要將整個日本……
「天元大人……他究竟想要做什麼?」加茂憲紀艱難地問道,再怎麼不願相信,他也只能承認,幕後之人只可能是天元,因為只有連通著全日本結界的天元,才能輕而易舉做到這樣的事。
夏油傑聳了聳肩,沒有回答,幾人只好心情沉重地繼續趕路。
禪院真依注意到夏油傑一直帶著他們走的偏僻小路,她有些不安,這種地方感覺更容易被咒術師伏擊。
夏油傑像是注意到她的疑惑,簡短地解釋:「只是為了避免一些麻煩。」
「什麼麻煩?」西宮桃仗著術式的便利飛在空中,身處高處讓她能看到更多,因此很快,她就意識到夏油傑所說的麻煩是什麼。
它隱於夜色中,讓人察覺不出痕迹,像是紛紛揚揚的銀色細雪,緩緩從帳的頂部飄落而下。
城市裡的普通人被吸引了注意,新奇地出來查看。有人舉著手機興奮地拍照,有人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那是不是真的雪花。
「雪」落到室外的人的身上,瞬間隱沒不見,喧鬧的人群彷彿被按下了暫停鍵,保持著原本的姿勢一動不動站在原地。
還在室內的人被這詭異的一幕嚇得驚恐大叫,然而那些看似無害的「雪沫」,竟然像有了意識似的,紛紛
改變方向,追著他們飛了過來。
很快,那片區域的人全軍覆沒,全城陷入詭譎的靜默。
明亮的商場里,輕快的音樂機械地回蕩著,但已經無人傾聽。目之所及的所有人類,全都換上了同樣一張面無表情的臉。他們默契地走到室外,像狩獵的蟻群般四處搜尋著什麼。
西宮桃僵在了掃帚上,這時,遠處的那群人類似乎發現了他們,忽然齊齊扭頭朝她所在的方向看過來。
「……啊!」西宮桃猛地一顫,差點直接墜落下去,夏油傑的咒靈飄過來扶了她一把,她驚魂未定,「那是……什麼?」
被控制的竟然不止咒術師,連普通人也淪陷了!
夏油傑也察覺到那邊的動靜,微微皺眉:「我們的動作得快點了。」
眾人沒有異議,沉默地提速,現在他們明白為什麼夏油傑要提醒他們保持展開at力場了,如果不是這樣,連他們也會被那個詭異的東西控制。
然而隨著被控制的人越來越多,就算他們盡量避開了繁華的地區,還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普通人的堵截。幾次之後,夏油傑乾脆召喚出飛行類咒靈,帶著眾人走空路。
「有這種好東西……怎麼不早點拿出來……」禪院真依癱在咒靈身上抱怨。
「好東西總要壓軸出場?」夏油傑的語氣輕鬆到有些欠揍,但他臉上的神情卻絕不輕鬆,半眯著眼睛警惕四周。
走空路雖然能擺脫普通人,但接下來的咒術師才是重頭戲。
果然,很快就有一群咒術師攔住他們的去路,而為首之人,正是他們的熟人,樂岩寺校長。
精瘦的白眉老人沉默地看著他們:「加茂,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他的聲音沙啞,和原本的樂岩寺是同樣的聲音,語調卻沒什麼起伏,陌生得他們立刻就確認了對方已經被控制。
在他身後,還有許多熟識的老師,和一些加茂家的術師。見到京都校一行人,所有人都面無表情,空洞的眼神盯向他們,齊聲問道:「去、哪兒?」
眾人沉默,只是紛紛拿起了武器,將咒力注入進去。而加茂憲紀則劃破手掌,血液凝成弓與箭,弓弦拉滿,箭尖瞄準對面的加茂系咒術師。
一場惡戰再度打響。
明明咒高所在的那座山已經近在眼前,他們卻被曾經的故人拚死阻攔。而更加令人絕望的是,咒高所在的山頂,忽然出現一隻巨大的使徒,刀片般摺疊的手臂伸縮自如,隨手一揮就削平了一片土地。
看來先他們一步到達的五條悟眾人,也遇到了棘手的守衛者啊。
夏油傑苦中作樂地想,一腳踢飛意圖近身攻擊他的咒術師,卻反被另一個偷襲者纏住了身體。意識到對方是什麼后,夏油傑勾起嘴角,沒有反抗,任由它將自己從戰場中捲走。
一陣熟悉的眩暈之後,夏油傑睜開眼,發現自己果然又來到了地底的薨星宮。
「喲,天元大人~」夏油傑輕鬆地打著招呼,頗有閑心地打量大變樣的薨星宮。
原本算得上祥和的地方,此刻處處充滿殺機。粗壯的樹根將遺留的古建築絞成殘渣,鋪天蓋地地擠滿了他的視野。樹枝盤根錯節間,形成一些黑乎乎的空洞,窺視的目光從四面八方投射過來。
夏油傑不為所動,只是看向面前的空地,蠕動的樹枝纏繞出一個人形。
「哎呀,一段時間不見,您怎麼變這樣啦?」他故作驚訝道。
天元沒什麼反應,樹枝形成的空腔震顫著,模擬出人類的聲音:「為什麼、又回來日本?」
夏油傑扭了扭胳膊,讓纏住他的樹枝稍微挪動一下位置,好讓自己能夠順暢呼吸,然後對天元翻了個看不見的白眼。
天元也沒有很在意,只是自顧自繼續道:「你
們、從什麼時候開始懷疑我?羂索的消息,足夠讓你們轉移目標才對……」
「停、停一停。」夏油傑打斷他,「誰說不能同時懷疑兩個人了?」
「而且你拋出的誘餌也太簡單粗暴了吧?羂索那種謹慎的行事風格,在此之前我們一點都沒察覺到,然後忽然之間,盤星教就輕而易舉地將他的勢力一個一個揪出來……怎麼想都很奇怪吧?」
夏油傑嘖嘖搖頭:「所以我就想,肯定有人在暗中操作,而這個人不僅能影響盤星教,對羂索也非常熟悉……天元大人,您的嫌疑真的非常大啊!」
天元頓了頓:「……但這只是你的猜想。」
「有人相信我就夠了啊。」夏油傑得意道。
見天元沉默,他便繼續分析起來:「唔,首先,我猜盤星教其實一直在你的操控中,當初讓我接觸到那本古籍,也是你的安排……至於用意,或許您覺得我還有用?幫您尋找記載中的神?不、您不在意那些,那麼就是想留我對付羂索?這樣看來您成功了呢。」
「我只是不想讓你陷入他安排的劇本。」天元接話道,算是默認了這部分。
「嗯,原來如此,所以就讓我進入您的劇本,真是好辦法呀。」夏油傑眯了眯眼睛,「然後就是羂索了,你們對對方都很熟悉的樣子……是老相識?」
「或者說曾經是盟友,後來目的不一致鬧掰了,互相想要將對方除去?」
「不,我們從來不是盟友。」天元否認,「羂索從一開始想要的,就是利用我的能力,創造新的世界。」
羂索需要讓天元進化成他想要的狀態,而殺星漿體、除掉六眼這些行動,一定程度上也對他有益,所以天元坐視羂索與六眼的幾次交鋒,一切都只是順勢利用罷了。
「羂索與我,只是一場利用與博弈罷了。」事到如今,天元也不打算隱瞞,「與天地同化之後,他對我來說便是威脅,所以我將他的存在告知了你們。」
夏油傑沉思:「……我不明白,您不是咒術師和人類的保護者嗎?為什麼又背叛了大家?」
保護者嗎……天元陷入一段久遠的回憶,他曾經深信著,咒術師們總有一天能消滅咒靈,為人類帶來平穩的生活,只是他們的力量還不夠,所以他義無反顧地獻祭了自己,化身日本的結界,為所有人提供保護的力量。
但隨著時間發展,他發現自己錯了,咒術師的力量不斷提升,但咒靈的力量增長得更快,因為只要人類存在,誕生於負面情緒的咒靈根本不可能被消滅。
除非掐滅給它們提供力量的源頭。
第一次生出這種想法的時候,天元被自己震驚了,身為咒術師的自己竟也生出了這般可怕負面情緒,好在及時更換的星漿體置換了他的靈魂,讓他重新回歸了原本的想法,繼續做著咒術師與普通人的守護神。
然而就算是神,也有墮落的風險。
「人類是一切悲劇的源頭」這種想法再次萌生,如野草般在他心中瘋長,千百年來見證的無數人心,更加讓天元篤定了人心是可悲的。他開始悔恨,不是後悔最初的自己放棄自我來守護這群可悲的人,而是怨恨自己,沒有足夠強大的力量,來徹底保護這群擁有脆弱的心的人類。
所以在察覺到羂索的計劃后,天元沒有阻止,想著如果天意讓他成功,那就讓他也看看,繼續進化的自己能擁有怎樣的力量。
星漿體死亡之後,天元進化成功,意識與天地同化,也因此,他從天地意識那裡得知了使徒的入侵。
使徒是他們的威脅,這點毋庸置疑,但同樣的,天元也從使徒那裡找到了保護世界的靈感。
如果人心的罪惡是由個體的利益而起,那將所有個體的意識統一管理不就好了?
於是天元開始研究使
徒,其中霰天使被他同化成功,只要利用他的結界,就能在每個人的腦中寄宿一道意識,讓人類不再產生負面情緒,從各種災難中被解救出來。
但要實現這個計劃,他需要除掉其他的阻礙。
於是天元讓五條悟和夏油傑與羂索周旋,而使徒自有碇真嗣來解決。羂索被殺的那一刻,在他操控下的盤星教也順利接管了對方籌備千年的、以死滅回遊為開端的創世計劃。
而他的咒力儲備超出羂索許多,所以不需要那些麻煩的預演。
直接以他的結界為媒介,以被他同化的霰天使為手段,他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操控整個日本。然後再以日本為起點,將這個同化結界的範圍向全世界擴張,讓所有人都處於他的保護之下。
——現在的他,有能力為人類創造一個新世界!
「……讓我們去阻止羂索,但你現在的做法,和羂索又有什麼區別?」夏油傑的質問打斷了他的回憶。
「不、請不要把我們混為一談。羂索想要的是破壞,而我只是……想要保護大家而已。」或許他的想法發生過改變,但只有這個目標,從始至終都未曾更改。
「把大家變成你的傀儡……這種保護?」夏油傑嗤笑道。
天元搖頭,沒再多做解釋,抬頭看向上方:「我知道你想拖延時間,但——」
夏油傑表情一變,這是陷阱!
但為時已晚,頭頂的空間被轟開一個大洞,解決完力天使的五條悟跳下來,落到兩人中間。和他一起掉下來的,還有兩個學校的少年咒術師們,看到這裡面的場景,頓時汗毛倒豎,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五條悟蒼藍色的眼睛盯著天元足足盯了一分鐘,才驚嘆著說出學生們的心聲:「你到底變成了什麼東西啊!」
天元沒有對他沒禮貌的發言表示任何看法,樹枝纏繞而成的人形物體張開手,發出嘆息般的聲音:「沒用的,現在你們已經無法阻止我了……」
因為現在的他,已經存在於天地的每一處,在這裡對話的,也不過是他的一道意識,一道隨時可以抽離的意識。
隨著他的話音消散,纏繞蠕動的樹枝瞬間停止活動,變成一具毫無生氣的人形根雕。
「誒?!!去哪兒了!!」虎杖悠仁驚呼,警惕地瞪著眼睛四處張望,試圖尋找天元的身影。
「不用找了,他不在這裡。」五條悟敲了敲那座雕像,乾脆坐了下來,仰頭看著上面重新封閉的入口,嘆道,「嘖,老狐狸就是跑得快~」
「那怎麼辦?要出去追嗎?」一切發生的太快,一年級的急得不行,摩拳擦掌地準備又衝出去。
乙骨憂太注意到還被捆住的夏油傑,連忙上前將那些樹根砍斷:「夏油先生,沒事吧?」
「唔、多謝。」夏油傑對他點點頭,走過去對五條悟就是一拳,然後才對其他人道,「不要浪費體力,這裡出不去的。」
五條悟被他一拳揍翻,於是乾脆躺在地上:「沒錯哦,這裡和獄門疆里有些像呢。」
被他提醒,學生們才注意到他們此時無法使用咒術了。
召喚式神未果,伏黑惠眉頭緊皺,神情嚴肅地看向五條悟:「現在怎麼辦?」
其他人也看著白髮最強,雖然情況很糟,但還有五條悟在,關鍵時刻他們還是下意識地依賴他,覺得他肯定早已想好了對策。
五條悟在地上躺成了個大字,連眼睛都閉起來了:「不怎麼辦,大家先休息吧zzZzZ……」
眾人:……
*
澀谷,碇真嗣和渚薰解決完水天使后,並沒有急著去找五條悟他們匯合。
兩人並肩慢慢走著,悠閑得彷彿在散步,跟在後面的陀艮疑惑地看了眼變小的初號機,覺得他暫時
還是先不要說話了。
「真嗣君一個人也能解決使徒了呢。」渚薰臉上掛著微笑,心中卻有些細微的失落。「已經不會害怕了嗎?」
「嗯,我已經不會害怕了……」碇真嗣看著遠方,眼神堅定,「因為我知道,薰君會一直在這裡。」
渚薰因為他的話一時呆住,於是原本還很坦然的碇真嗣也不由得有些臉紅,他頓了頓,低著頭道:「對不起,薰君的意識,被我私自留下了。」
碇真嗣忐忑地抬頭,卻對上一雙瞭然的眼神。
渚薰分出來跟隨他們一起穿越的那抹意識,在回到咒術世界后,並沒有回歸渚薰本體,所以渚薰其實並不清楚他們在那裡經歷了什麼。但當碇真嗣主動提出和眾人分頭行動時,他還是非常信任地跟著他過來了。
這種被完全交付信任的感覺,讓碇真嗣放鬆地微笑起來:「薰君……已經猜到了吧?」
渚薰點頭:「真嗣君和以前不一樣了,變得成熟了。」
碇真嗣摸了摸鼻子,有些緊張:「薰君……會覺得這樣的我很陌生嗎?」
「會有一點。」渚薰坦然承認,手指輕輕觸碰到少年的眉尾,笑道,「但真嗣君還是真嗣君,我知道的。」
碇真嗣鬆了口氣,正想說些什麼,忽然心念一動:「最後的使徒……也被消滅了。」
渚薰抓住他的手,碇真嗣輕輕回握,兩人一起看向路邊的陰影:「看來我們不太受歡迎呢。」
黑影里走出一道道的人影,有普通人,也有咒術師,但眼中都沒有神采。人群朝兩人逼近,暫時沒有動手,只是默不作聲地盯著他們,無聲地表達驅逐之意。
「離、開。」他們齊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