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辛（1）

過了良久，姬職和無鹽女才從各自的思緒中走出來。

無鹽女見姬職絲毫沒有把齊王田辟疆放在心上。

明白他今天心不在焉，定是另有原因。於是開口詢問道：「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剛才的事似乎把兩人之間的關係一下子拉近了不少。姬職對無鹽女也就不再隱瞞什麼。把韓王推遲他歸國的事如實相告，無鹽女聽完他的述卻戲笑道：「看來你還真是閉目塞聽了。居然不知道齊國往燕國增兵的事情嗎？

姬職聽完，頓時恍然大悟。他確實是閉目塞聽了。這些日子天天陪著無鹽女飆車。已經很久沒去過天宣棋館了。齊國既然增兵，那就表示沒有撤退的意思。三晉聯盟必須要調整計劃。至少這個冬天，雙方都不適合開戰。

原本三晉認為，齊國已經沒有在燕國待下去的必要。只要他們護送姬職回去，添上最後一把火，齊軍自然會撤離。雙方最多會發生一些摩擦、對峙。今年冬天結束之前就可以把問題解決掉。

可如今的情況看來，不打一場會戰是不能善了的。冬季是不適合打仗的，至少要推到明年開春。

姬職不禁又問了一句：「都這個樣子了，齊王難道還不願意放棄燕國嗎？」

無鹽女語帶不屑的說道：「田辟疆這個人就是這樣。做大事而惜身，見小利而忘命。燕國這塊肥肉他既然已經吞下，不把他的牙打下來，他是不會輕易鬆口的。」

姬職又想起了一件事：「那個我燕國百姓這個冬天？」

無鹽女聞言卻風情萬種的白了他一眼：「怎麼？還怕我會虧待你們燕國人不成？」姬職聽出她話中的曖昧，不敢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只好一笑帶過。

無鹽女見他裝糊塗，倒也不見怪。又跟他說了一件事：「你回燕國繼位有一個人一定要當心。燕國的事情沒有你想的這麼簡單。」

姬職聞言一震，豎起耳朵生怕漏了一個字。他知道，無鹽女的信息網不是自己可比的。

只聽無鹽女接著說道：「你可知道這次燕國亂起的根源嗎？」

姬職回答道：「還不是我那個父王亂搞禪讓惹起的禍嗎？」

無鹽女輕搖臻首：「那些只不過是迷惑世人的表象罷了。你的父王搞禪讓，其實是為了隱藏在幕後操控燕國的政局。他之所以把王位禪讓給子之。只不過是想要讓子之來當燕國的商鞅罷了。」

無鹽女的話把姬職震得三觀破裂。追問道：「子之難道不是亂臣賊子嗎？」

無鹽女說：「子之是燕國遠房宗室，家境衰落，本身無官無爵，是你父王提拔他於微末，加之他本人也頗具將才。北抗東胡，南御齊國。這才一躍而成為燕國權臣。

彼時的燕國，已經是內憂外患。王族的權力被老世族侵奪，所剩無幾。與其說你父王被子之迷惑，倒不如說你父王給了子之名分，讓子之把權力拿回來。這點燕國很多人都看得清楚。

隨著子之的權勢越來越大，他們竟生出了畢其功於一役的想法。要把老世族的權力全都收歸於朝堂所有。此舉已經與變法無異了。

世人都說子之是亂臣賊子。可卻殊不知，子之是燕國最不可能篡位的那個人。他這些年來幫助燕王奪權。得罪了太多老世族，根本就不具備篡位的基礎。就如同秦孝公臨終前想把君位傳給商君，你說商君能做秦王嗎？

姬職搖了搖頭，秦國上下恨不得商鞅去死，若非秦孝公鎮壓，他們早就撲上來了。沒有孝公庇護，莫說秦王，就算給商鞅一個天子頭銜都救不了他。

無鹽女接著說：「也正因如此，你父王才會放心大膽地把王位禪讓給他。因為沒有你父王在背後支撐。子之根本就無法坐穩王位。一旦子之滋生出不臣之心，你父王只需說自己被奸臣蠱惑，振臂一呼，就會有無數「忠臣」踴躍跳出來把子之碎屍萬段。故禪讓之事，只是你父王讓子之為他背負收權所帶來的罵名罷了。有第一次自然可以有第二次，只要成事，子之也可以說感念你父王大德把王位禪讓回去。說不定還會成為千古佳話呢！

為了促成此事，他們還設計讓齊國入局。那位勸你父王禪讓的縱橫家蘇代以及他的兄長齊國客卿曾經的縱約長蘇秦都是你父王和子之那邊的人。

你大概知道蘇秦的來歷吧，想想是不是這麼一回事？」

這點姬職還真就知道，此人跟燕國淵源太深了。

蘇秦是周都洛陽人據說曾經跟從鬼谷先生學習縱橫之術。學成之後出山到當今秦王那裡應聘鼓動秦王，開關東出，一統天下。

但當時秦王贏駟剛剛繼位。老世族復辟勢力蠢蠢欲動，他正在韜光養晦。對蘇秦的學說沒興趣，讓他回家下崗待業。

蘇秦回家之後，頭懸樑，錐刺股。努力鑽研鬼谷先生留下的陰符經。據說他最後悟到了真理。

離開洛陽之後，蘇秦第一站居然跑到了燕國。當時燕國國君還是姬職的曾祖父燕文公。

蘇秦告訴燕文公：天下之戰國七，燕獨處弱焉，有所附，則無不重。

意思就是天下戰國，就燕國最爛。想要讓自己變得重要起來，就必須要尋找其他的國家結盟。其他國家憑什麼跟燕國結盟？蘇秦給他們找到了一個切入口，暴秦。

蘇秦告訴燕文公，燕國最大的威脅是齊國跟趙國。而趙國最大的威脅則是西邊崛起的強國大秦。這樣，你贊助我一筆路費，我去幫你說服趙侯。就說燕國願意跟趙國一起合縱抗秦。

燕文公還真就信了他的話，給蘇秦資助了第一筆啟動資金。蘇秦到了趙國之後，就告訴當今趙王之父趙肅侯。趙國最大的威脅是秦國，後顧之憂是燕國。現在我已經說服了燕國，跟你一起打秦國。請你資助我一下，讓我去幫你說服韓魏兩國。

趙肅侯也信了他的話，蘇秦獲得第二筆起始資金。到了魏國之後，蘇秦繼續如法炮製。秦國威脅太大，我已經說服了燕趙兩國一起聯盟，你有沒有興趣加進來一起玩？當時的魏國先君魏惠王正被秦國打得鼻青臉腫，連河西之地都丟了正摩拳擦掌要報仇。見有這好事，二話沒說就加了進去。

蘇秦帶著這個已經有三個成員的微信群來到了韓國，見到了當今韓王韓康。蘇秦見面就給韓王康來了一招激將法，你韓國擅長強弓勁弩天下皆知。韓國生產的刀劍能劈斷水牛。韓國的士卒英勇善戰，有勁韓之稱。現在卻被秦國按在地上摩擦，我都為你覺得丟臉了。當年韓王康剛繼位沒幾年，還算有所作為。受到了蘇秦的激將，當即拍案而起。也表示要加入了蘇秦的微信群，並且資助他到楚國去遊說。

到了楚國這邊，蘇秦見到了楚國先君楚威王。他告訴楚威王橫成則秦帝，縱成則楚王。這個微信群還缺個群主，我看你最合適，要不要加進來。

楚威王覺得這個組織對自己有利，也加了進去。

蘇秦最後攜五國之威，來到了齊國。當時的齊威王是不想加群的。但是五國都加了進去，他要是不加就會被孤立。說不定哪天就會被群毆，只好捏著鼻子答應。

蘇秦這個大騙子靠著這個戰國龐氏騙局。不僅混了個縱約長的稱號，還配了六國相印。然而，這個聯盟裡頭得利最大的並不是盟主楚國。而是他的首倡者燕國。

因為這個聯盟的宗旨就是抗秦。燕國成功把趙國的威脅轉到了西方。而依靠這個聯盟的力量，同為合縱群成員的齊國也不敢對他胡作非為。

合縱聯盟鎖秦於函谷關15年，直到七年前的五國相王為止。這十五年是縱橫家在這個時代的第一次高潮。

託了蘇秦的福，燕國這個落後於時代的老弱舊邦。在大爭之世安然度過了第一段危險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