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賭他贏
下朝後的韓王心不在焉。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把姬職賣個好價錢。
這時,一個寺人急匆匆地跑過來,在韓王康耳邊嘀咕了幾句。韓王頓時雙眼瞪大,一臉被人掏了保險箱的表情。
韓王氣勢洶洶的走向宣華殿一副要興師問罪的架勢。可剛到門口,韓語卻笑吟吟的輕步快跑過來,一把挽住韓王的胳膊:「父王總算下朝了,孩兒這就給你準備午膳。」要是姬職看到這一幕,非得把眼珠子掉下來不可,這哪有一點像剛才那個擘畫天下的智者?
韓王早先興師問罪的氣勢頓時冰消瓦解,眼神里只剩下說不出的寵溺。
韓語是他與髮妻先王后唯一的孩子。而韓王對王後用情至深。27年前韓國申不害變法搞得驚天動地,引發了當時霸主魏國的忌憚。魏惠王派遣上將軍龐涓帶領10萬魏武卒試圖把韓國扼殺於萌芽。龐涓雖然不如孫臏,但終究是戰國名將,不到一個月的功夫就圍困了韓國都城新鄭,被韓國寄予厚望的齊國軍師孫臏卻坐山觀虎鬥,非要流干韓人的最後一滴血才肯出手相救。
當時,韓國上下一片亡國之象,人心惶惶,國人離亂。還是王子的韓康身邊,僕人、侍女、衛士全都跑了個精光。新鄭城中一片混亂,又夾雜著魏國細作煽風點火燒殺搶掠,韓康一家惶惶不可終日。當時的韓國國君韓昭侯正忙於應付魏國的攻勢。根本沒心思顧及這個不受寵的兒子。
韓康天天膽戰心驚,生怕哪天被亂民闖進來割了腦袋。就連身邊的妾室都偷偷摸摸的帶著孩子莫名其妙的消失了。韓康身邊只剩下髮妻對他不離不棄。那段日子,兩人對酒當歌下棋取樂,全然忘記了恐懼,最後竟奇迹般地熬走了龐涓。後來,又是王后出謀劃策,讓他進入了父親韓昭侯的法眼。加之當時的太子生性懦弱,在新鄭圍城戰中被逼著上城指揮作戰。
生於深宮之中的韓太子看著城牆上一片屍堆如山,血流成河人間慘象被嚇得精神恍惚,不久就病逝了。韓康奇迹般的成為了韓昭侯的接班人。
繼位之初,韓王康這個國君還做的有模有樣。但他的主心骨韓王后在生下女兒后不久就去世了。
恰逢此時,秦、齊、楚三國數十年蓄勢待發。紛爭開始染指中原。韓王康是左支右絀,顧此失彼被這三家輪流暴打。好不容易恢復了這一點元氣的韓國,再一次被拼光了所有的家底。
深感無力的韓王康乾脆放棄治療。誰來了他就跟誰,誰打他就跪誰。結果反而被人家打得更狠。
直到韓語的出現,才讓他看到了一絲希望的曙光。
韓語是王后留給她唯一的念想。韓王從小就帶在身邊,親自撫養。對這個女兒可會寵溺到天上去了,從來不做任何約束。這些年,秦齊楚趙魏越宋各國王公貴族為迎娶公主紛至沓來。或以城池土地相誘,或以大軍壓境威逼。但這位被外人稱為昏庸懦弱的韓王居然全都頂住了。女兒不想嫁,那就不嫁。
更讓他欣慰的是,這個女兒繼承了先王后的智慧。兩年前六國屯兵函谷關,韓王康信心滿滿的要找秦國報一箭之仇。可女兒的話卻給他潑了一盆冷水。當時只有14歲的韓宇一口斷定。六國合縱聯盟必敗無疑。韓語告訴韓王六國合縱,共推楚國為盟主。楚王也號稱要出兵30萬參加聯軍。楚國國內調兵遣將,搞得聲勢浩大,但就連萬里之外的燕軍都已經來了。可楚國軍隊卻始終不見身影,最後才姍姍來遲。這就說明楚王對合縱聯盟並無信心,也沒有以身作則的覺悟。若遇挫折,楚國這個頂樑柱很可能是第一個逃跑的。
後來的事情果然如韓語所料,函谷一戰,楚王讓其他軍隊強攻函谷關,楚軍卻在背後作壁上觀,引發列國不滿。當時燕國國內已有內亂跡象。秦國派出間諜說服燕國統帥太子平保存實力回國爭權,太子平連夜撤軍回國。楚國這個盟主聽說燕軍跑了,招呼都不打一聲就丟下盟友,一溜煙的縮了回去。原本就重在參與的齊國看到盟主都慫了。乾脆有樣學樣,先跑為敬,留下三晉獨對秦國。結果,人心惶惶的三晉聯軍被秦國殺得血流飄杵。從此只能淪為秦國砧板上的魚肉。再也無力獨自阻擋秦國東進。
消息傳來,已經輸麻了的韓王就像紅了眼的賭徒一般,還要再跟秦國打一場修魚之戰。韓語再次勸諫韓王秦國士氣強盛,韓國士氣低落。太子挂帥戰士只會掣肘前線將領。韓國獨對秦國絕無勝算。
要是實在想打,不如拉楚國下水,割讓洛陽三川一半之地。楚王貪得無厭,楚人有問鼎情節。一定會咬下這口香餌。楚韓聯軍或許還有勝算。韓王還是不聽,結果把最後的褲衩都輸光了。
經此大敗,韓王痛定思痛,痛下決心,做了他這輩子最為正確的一件事,把手上大部分資源都交給了韓語運作。
今日聽說韓語把5000韓軍跟3000金都送給了那個燕國質子。韓王心中是肉疼不已。韓國今天這個現狀,地主家也沒有餘糧了,你真是崽賣爺田心不疼啊。
可見到女兒之後那些責備的話卻一句都說不出來。韓王摸了摸韓語的腦袋,寵溺的問道:「為父聽說你送了一筆大禮給那個燕國質子,莫非我兒終於遇到中意之人了?」韓語不禁小臉一紅,知道今天的事必須得給韓王一個交代,否則還不知道他得心疼多久呢。
對於父王,她從來都不會隱瞞自己的想法:「父王又調侃語兒了,孩兒只是以為公子職英才卓越,必能使燕國得志於天下,結個善緣罷了。」
見韓王不信,韓語又把剛才的對話跟韓王說了說了一遍,接著說:「孩兒觀此人目光宏大,膽色過人。必知燕韓合則兩利,必知暴秦東出之害。日後韓邦有難,此人必是最為可靠之臂助。若貪圖一時小利,與此人結下怨仇,非韓國之福。故孩兒認為,對此只宜施恩不可結怨。」
韓王聽聞,也是驚詫不已。他沒想到,這個向來眼界奇高的寶貝女兒,居然能對那個燕國公子有這麼高的評價。
可韓王心中還有疑慮:「縱然公子職是個明主,可燕邦終究殘破?十年之內都難以恢復元氣。這樣的燕國又能給我們多少助力呢?」
韓語答道:「父王所言甚是。可那是常理,若燕國變法呢?」
聽到變法這兩個字,韓王的瞳孔猛地一縮。他腦海中第一個浮起了申不害那張寫滿算計的臉龐。對,還有那位在蓬澤會盟有一面之緣的秦國大良造。
韓王悠悠的嘆了一口氣:「變法,那是用血澆築的變法呀。你這是在賭博!」
可韓語卻一臉堅毅:「孩兒賭他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