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乾豐觀
「師父,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修仙者,可以像書里寫的那樣,最後真的能修成神仙嗎?」
七歲的陳全放下手機,滿眼期盼的盯著眼前的老道士問道。
老道士笑著搖搖頭,「傻徒弟,現在是法制社會,高居社會主義的光輝之下,哪來的什麼神神鬼鬼啊之類的。你別看手機裡面捕風捉影的說有什麼修仙者,甚至於有什麼神仙之類的,那都是為了博眼球而瞎編的玩意罷了。你與其有這個時間在這裡浪費,還不如趕緊去把中午的功課做了。」
聽到這個答案,陳全原本高昂的興緻瞬間低落,輕輕的「哦」了一聲,便放下手機,轉身去主殿參拜真武大帝。
……
老道士是十里八鄉有名的「仙師」,據說擺靈拘鬼無所不能。
只不過他並不是本地人,至於他的來歷,則就很模糊了。
據村裡的老人所說,他是在二十年前的某一天來到這裡個位於黔省深處的偏遠山村。
沒有人知道他從哪裡來的,更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來這裡,只知道他名為「張乾豐」,是一個道士罷了。
平日里張乾豐就是幫村民做一些諸如擺靈堂做法事,尋墓地以及簡單的驅災等活動。
隨著他和村民的逐漸熟悉,村子里的人也不再去其他村找道士,所以這些活全都落到他的身上。
但是張乾豐並沒有藉機斂財,對於那些帶著大包小包的禮物上門來找他的村民,他從來都會不多要,只是簡單收一下柴米油鹽和維持生活所用的金錢,這也使得他在村子里的聲望越來越高……
而至於陳全的來歷,則是在七年之前,張乾豐還在住在村子裡面的時候,機緣巧合之下收留下來的一個孤兒。
每想起陳全的身世,他就感到一陣自責和悲傷。
七年前的那天,他恰巧去給村子里一戶老人過世的家庭做法事。
就在半夜的時候,本該安靜的靈堂突然躁動起來,只見一個漢子淚流滿面的從外面跑進來跪在張乾豐面前,聲嘶力竭的喊道:「陳虎家出事了,求求仙師您快去看看!」
張乾豐定睛一看,原來是村東接生婆的丈夫,姓趙。
眼見事態緊急,他並沒仔細去詢問些什麼。只是迅速給主人家招呼一聲之後,便帶著幾個守夜的精壯漢子,跟隨著趙姓漢子一起往村子邊上的一處住宅趕去。
不多時,眾人趕到一處僅有兩間屋子的住宅前,這便是趙姓漢子所提到的陳虎的家。
只見其中一間房子的門大開著,借著月光可以隱隱約約看到屋內有幾個人影躺在地上。
藝高人膽大的張乾豐擺手示意眾人別動,他一個人走進屋內。
頓時只覺得一陣陰冷,直覺告訴他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暗處窺伺著。
只見張乾豐緩緩閉上眼睛,而後瞬間睜開,嘴裡歷聲喝道:「五方神靈請真君,掃盡人間魑魅靈!」
頓時一陣比黑夜更黑暗的幽光從他體內噴薄而出,但由於夜色太深的緣故,再加上黑光僅僅是出現在屋內,所以外面的人並沒有察覺到異常。
幽光迅速掃遍屋內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發現異常。張乾豐冷笑一聲,抬頭往上一看,目光似乎可以穿透茅草覆蓋的房頂。
此時房頂上的黑影察覺到不對勁剛想逃跑,不料黑光瞬間包裹住他,待到幽光散開之時,黑影卻已消失不見,反覆被什麼東西吞噬一般。
「張仙師怎麼還不出來啊?」
「是啊是啊!」
「難道是有什麼大恐怖嗎?」
……
漢子們在門口等了半天,卻一直沒聽到什麼動靜,便七嘴八舌的討論起來,最終決定一起進去探個究竟。
等他們舉著火把走進屋內,才發現張仙師一個人背對著房門站立,而對面則是一幕慘劇!
只見屋內的床上,似乎有一個剛剛出生的嬰兒在母親懷裡熟睡。
往旁邊一看,在床邊還有一個四五十歲的女人閉著眼半跪著,想來她就是接生婆了,接生婆旁邊還有一個火盆,盆里裝著尚未熄滅的煤炭。
煤炭這種東西在這個極度偏僻的小山村可是稀缺資源,這點東西可能是陳虎家所有的存貨了!
至於屋內還剩下的一個漢子和兩位老人,三人以一種或跪或趴的姿勢在地上毫無動靜。
幾個漢子舉起火把湊近仔細一看,屋內的五人早已失去生機,並且臉上全都布滿驚恐,似乎是看到什麼讓人極度害怕的事情。而且最奇怪的是,五人的臉全部朝向嬰兒的方向!
看到這個詭異的慘狀,幾位血氣方剛的漢子都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梁骨直衝腦後,不禁連連後退。
最後還是趙姓漢子在要查明自己老婆死亡的真相的勇氣下,顫顫巍巍的走到張乾豐身邊,開口問道:「張……張仙師,這到底是什麼情況?」
張乾豐痛苦的閉上眼,要是他早點察覺到這些東西,應該可以阻止這樁慘案。
但是現在說什麼都為時已晚,按照國家的相關規定,他不可能把自己察覺到的情況全部和村民交代,以免引起過度恐慌。
最後他只能以事有蹊蹺,暫時無法確定具體原因為由,仔細詢問趙姓漢子事情的經過。
隨後趙姓漢子慢慢交代自己發現這件事的經過,眾人才了解事情的原委。
原來是當天早上陳虎的老婆突然早產,他便匆匆忙忙去找村東找接生婆。
而大家都是一個村的,接生婆拿上東西吩咐丈夫幾句之後,便跟著陳虎走了。
但是這個平時最多幾個小時就能結束的接生工作,這次足足等到半夜還不見等不到妻子回來。
趙姓漢子見妻子半夜還沒回家,便獨自一人拿著火把走到陳虎家查看。
沒想到推開門他就看到屋內幾人是這種詭異的姿態,他呼喚幾聲沒人回應之後,也沒敢仔細查看,驚慌之下想到了正在村裡做法事的道長,急忙跑去求救。
最後張乾豐再次圍繞房屋觀察一圈,確定的說並無鬼神,村民只好派人去鎮上報警處理。
而至於那個存活的嬰兒,則是交給村裡一個寡婦暫時撫養。
期間還發生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原來當時無論誰去抱嬰兒,都感覺寒冷無比,只有張乾豐去抱,嬰兒才會和常人無異大家都說是張仙師的法力震懾住妖魔鬼怪了。
也正是因為這件事,導致嬰兒最後沒人敢養。
三天後,鎮里來了四位警察,想必對於這種幾條人命大案,他們也是十分重視。
最後在經過一番仔細的探查之後才明白,可能是陳虎在接生的時候害怕天氣寒冷,便燒了一盆煤火。
結果因為門窗緊閉,煤炭燃燒產生的一氧化碳濃度過高,導致幾人中毒喪生,至於為什麼抵抗力最弱的嬰兒卻還能活著,只能歸結於奇迹而已。
警察走後,村裡就傳出嬰兒是天煞孤星的流言,要將他和一家人就地火化,消解這段劫難。
最終張乾豐用自己積攢了十幾年的人情,才勉強將當時奄奄一息的嬰兒收留下來。
也正因為如此,哪怕是聲望深厚的他也不得不帶著嬰兒離開村子,搬到了附近這座早就破敗不堪的道觀之中。
最後村民們覺得過意不去,大家又集體幫助修繕一下道觀,才有了這座供師徒兩人居住的「乾豐觀」。
……
安定下來之後,張乾豐在查看嬰兒的命格時,才發現是古籍里都罕見至極的五行全失命格。
眾所周知,人體生而具有五行之屬。其中肝臟屬木,心臟屬火,脾臟屬土,肺臟屬金,腎臟屬水,只有五行齊聚才能人體才能達成平衡,最終平平安安的過完一生。
而五行不全者,小則病苦不斷,大則早夭暴斃。至於嬰兒這種五行全失的情況,張乾豐平生也僅見過一個。
他翻遍自己腦海里的古籍,才找到一個古法勉強續住嬰兒的命。
隨後他又花了兩年時間帶著嬰兒四處尋醫,最後在一個昔日好友那裡求得一副古藥方,才讓嬰兒能夠平平安安的成長,但還是留下一個巨大的隱患。
在民間,對於命格里五行不全的人,多半用補名法補全,也就是命格缺什麼就在名字里補上什麼,這也是為什麼有很多人名字裡面帶有五行的元素。
由於嬰兒的家人全都遭遇意外,所以嬰兒並沒有名字。張乾峰只好自己給嬰兒取名,最後用了陳虎的姓和「集全」的全,給嬰兒取了一個名字叫做「陳全」,希望這個名字可以補全他的五行,讓他遠離病苦紛擾,平平安安長大。
至於為什麼他會在一個陌生的嬰兒身上花費這麼多精力,只能歸結於他抱起嬰兒那一瞬間,嬰兒對他笑了吧。
這是陳全每次問他,他都會給出的答案。
……
「師父師父!我做完功課了,我們今天中午吃什麼啊?」
一陣搖晃伴隨兒童的呼喚聲,將張乾豐從回憶里拉回來,他看著眼前這雙充滿期望的眼睛,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伸手摸著陳全的腦袋笑著說:「乖徒兒,今天中午師父給你炒酸湯飯吃吧。」
聽到還是這個萬年不變的答案,陳全瞬間臉色多雲轉陰,兩顆大大的眼珠裡面蓄上了淚水。
雖然師父炒的酸湯飯可謂是陳全吃到過最好吃的酸湯飯,哪怕是村裡公認廚藝最好的趙師傅,在這個方面也不如師父。
但是再好吃的東西,也架不住這麼多年天天吃啊!甚至於陳全都要懷疑,師父是不是只會做種炒飯了……
他也問過師傅為什麼對於酸湯飯百吃不膩,可師父總會說著一些他聽不懂的話,例如什麼「有些人只能通過留下的味道去回憶之類的」,所以最終這個問題也只能不了了之。
看著徒弟這幅模樣,張乾豐瞬間心軟下來,無奈的掏出手機,「乖,別哭啊。為師這就打電話給趙師傅,你想要吃什麼儘管說,為師麻煩他做好送上來一趟。」
眼見目的達到,陳全立刻收起楚楚可憐的樣子,踮起腳用力親了一下師父充滿皺紋的臉龐,高興的說道:「我就知道師父最疼我了!我要吃折耳根炒臘肉,西紅柿炒雞蛋……」
說完菜單之後,陳全繼續說道:「等我長大了一定要賺很多很多錢,給師父買很多很多好吃的!然後再找個漂漂亮亮的媳婦,生個大胖小子給師父帶……」
聞言,張乾豐發信息的手一頓,眼底閃過一抹悲傷,緊接著他迅速收斂起這些異樣,繼續維持著臉上的笑容。
午飯過後,張乾豐安排陳全進行午睡,然後獨自自己來到主殿之內。
隨手關上殿門,他轉身望著眼前的真武大帝塑像,眼神逐漸迷離,似乎回想起很多東西。
緊接著抬起手,一抹黑色的幽光在指尖若隱若現。
只見張乾豐雙手緩緩結印,緊閉的大殿內突然憑空出現一股風。
但是隨著印記的變化,他的臉色開始逐漸由紅變白。
在約莫一分鐘之後,張乾豐終於堅持不住,指尖的幽光瞬間消失,他猛然吐出一口黑色的血液。
「沒想到還是不行,簡單的調動元炁修鍊都這麼困難,看來八年前那幾戰對我的負荷還是太大了!但是為什麼暗元炁會吞噬生機啊?我尋便世間都沒找到解決的答案,照這樣下去,可能撐不了多久了!」
他嘴裡呢喃著一些旁人聽不懂的內容,而那一抹幽光也確實是非常理可以解釋的東西,就好像是小說裡面的修仙者一樣神奇。
吐完這一口淤血之後,張乾豐臉色似乎好了很多,但是他本就所剩無幾的黑髮又變白了幾根,就連臉上的皺紋也多了一道。
他抬起手慢慢整理好衣袍,然後就地盤坐在蒲團上,閉上眼開始打坐調理氣息。
……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陳全就這樣過著早起鍛煉身體,中午做功課,晚上服侍師父休息的枯燥的山裡修鍊生活。
而張乾豐現在哪怕不再動用自己體內的幽光,身體也越來越差,甚至於現在會經常陷入沉睡。
看到師父這個樣子,陳全好幾次急得哭出來。但是他每次問師父,師父都說自己沒事,只是年紀大了愛睡覺而已。
但是陳全並沒有相信,幾次都說要帶著師父出去找醫生。甚至於有一次,陳全一整天沒回家,而當張乾豐下山找到他的時候,發現他在幫村裡一戶人家收玉米。
才十歲不到的年紀,卻和大人們一起在玉米地里跑來跑去,背著一個小背簍,一趟接著一趟的往外運送。
張乾豐問他為什麼要做這些的時候,陳全一句話讓張乾豐本來躺著等死的心態發生了變化。
「我想賺點錢,帶師父你去找最好的醫生,讓你像以前一樣看著我長大!」
……
在那之後,張乾豐開始勉強調動自己的元炁維護身體,雖然他知道這樣只不過是飲鴆止渴罷了,但是他不想讓徒弟再為自己擔心。
在陳全十歲生辰這一天,清晨扎完馬步的他,剛剛起身準備做其他事,突然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張乾峰見狀急忙衝過來,只見一種黑色的物質突然從陳全的眉心出現,立刻順著他全身的經脈往下流動。
不多時,陳全全身的經脈就被這種黑色的物質所充滿,原本隱於皮膚之下的血管全部暴露出來,呈現出一種恐怖的黑色,並且他的身體異常寒冷,如同一塊經年不化的寒冰一般。
「暗性元炁!」看著陳全經脈里的黑色物質,張乾丰神色大變!
緊接著他猛然想起當初好友說的那句話。
「這續命丹只能偽造五行之氣保他八年,八年之後若無還陽草重造五行續命,這孩子恐怕還是難逃一劫!而且他很可能是和你一樣的體格。你也知道,當初為了救你,武當掌門可謂是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之力深入崑崙深處,才有幸尋到一株還陽草將你救下,卻也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身受重傷,以至於最後……」
看著眼前身處昏迷,臉上布滿痛苦的稚嫩臉龐,張乾豐耳邊不斷響起那一聲聲「師父」。張乾豐更是想起那個小時候經常笑著幫自己處理任何尾巴的師父,他用力捏緊拳頭!
最終似乎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只見他一隻手放在陳全的頭頂,曾經出現的幽光再次浮現,而陳全經脈里的黑色物質像是收到某種信號,慢慢順著經脈逆流到頭頂,湧入張乾峰體內。
而隨著黑色物質的湧入,張乾豐發現自己並沒有覺得難受,反而是有一種暖洋洋的感覺,還似乎補充了自己大量流失的生命力。他的臉色逐漸紅潤,皺紋舒展,就連白髮都轉黑許多。
約莫一刻鐘之後,最後一絲黑色物質被吸收完畢。
但是張乾豐卻發現自己體內的暗姓元炁對於這種物質有著很強烈的渴求。似乎是繼續吞噬的話,自己不僅可以補回缺失的生命力,甚至還能藉此更進一步!
在一瞬間之後,他立刻搖搖頭,把這種想法甩出腦海,緊接著立即單手結印,一個黑色的印記浮現在指尖。
「封!」隨著他一聲歷喝,指尖的印記落在陳全頭頂,然後緩緩融入陳全大腦之中。
隨著印記融入,陳全體溫逐漸恢復正常,臉上的痛苦也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