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殺了我,自己稱帝?
舒宜一怔,剛進嘴的如意卷只嚼了幾下,喝了口奶茶順下去,抬眼看向寧惠方回道:「他,也沒想幹什麼。嫂子為什麼這樣問?」
「那日在乾清宮發生的事我是知道的,八爺、十爺他們還想揪著不放呢,我實在不明白十四弟為何先讓皇上下不來台,又擁了他坐上高位?」
舒宜忽然也不知道怎麼答,胤禵是為了什麼呢。說是為了報仇,其實也是為了所有人都能好好地活下去。
她放下了手中的糕餅,猶豫片刻才道:「嫂子可能不知道,胤禎當時在西北打了勝仗不能還朝,就是因為四爺向皇阿瑪的進言,而後他從準噶爾回來在涿州遇刺,也是當今聖上派隆科多做的,我的親弟弟興泰就死在那些人的箭下,那箭都淬了毒,見血即死···」
舒宜借著昏黃的燈光將寧惠的面色的轉變看了個真切,她顯然是不知道這些,手一抖險些打翻了茶盞。
「他們男人為了權位所籌謀的事遠比我們想的要兇險狠毒,別問、別置喙,安於後宮就好。」
寧惠垂下頭,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麼,只點了點頭,眼眶有些紅。
地罩旁的碳火燒的正旺,一陣陣的暖風向二人撲過來。舒宜太累了也不想多言,只是一口一口繼續嚼著糕餅。
於她而言一切塵埃落定,不想多憂多慮耗費心神,只希望自己的命能長一點,胤禵的命也長一點,兩個人能再多走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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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值隆冬,風吹起宮道兩側的白幡,似人聲嗚咽,好似比乾清宮那邊哭靈的聲音更悲戚些。
兩個小太監持著風燈在前邊帶路,胤禵面色平淡,一聲不吭地往養心殿走。還沒進養心門迎面遇上了如今已是怡親王的胤祥。
「你怎麼也來了?」
胤禵咳了一聲答道:「他,宣我過來的。」
胤祥拍了拍他的肩膀:「無論如何,該改稱皇上了。」
「登基大典后再說吧,一時改不過來。」
胤祥無奈笑笑:「隨你,我內務府那邊還有些事要處理,你進去了別和四哥抬杠,他咳得厲害。」
養心殿外的白紗宮燈被風吹得搖搖曳曳,宮人們都被趕了出來,瑟縮在檐下互相使著眼色,他們雖然不敢說什麼,卻都好奇皇上找這位如今權勢滔天的王爺來做些什麼。
胤禵沒有去坐太監搬來的椅子,只是負手站在那兒沉默著,等著御案前那人先開口。
胤禛擱筆,咳了兩聲方才問道:「你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自己稱帝?」
胤禵坦然道:「實話說,我沒幾年的命了,也並不想做皇帝,擺你一道是為了報仇,還想···保我和舒宜的命。」
胤禛抬眼,看著站在他眼前的親弟弟,確實清瘦了些,但還是疑問道:「沒幾年的命,是何意?」
「就是快死了,等我死了隨你怎麼折騰,但是我活著的時候別動我護著的人…」胤禵解釋的有些不耐煩,他實在不想與那人多說話。
「你在羞辱朕···」
胤禛忽然打斷他,聲音陡然失控,伸出的手也在顫抖。
胤禵依舊一副坦然的樣子:「隨你怎麼想,臣弟只能歇上一刻,還得再去皇阿瑪梓宮前盡孝,先行告退了。」他沖著御案前面色凝滯的人拱了拱手,退出了養心殿。
掌事太監沒來得及拉住那朱漆大門,寒風猛地灌了進去,將殿內的燈都刮滅了幾盞。
胤禵沒有回頭,站在階前攏了攏袖子,轉了轉僵直的脖頸,才起身往院外走,掌燈的小太監忙跟了上來。
他原想直接往乾清宮去,剛走了幾步,抬眼就看見舒宜一身素白正站在養心門門口。
穿堂風吹起她的衣角,明明穿著厚厚的棉衣外面還裹了一身素孝,卻還是看起來清減得很,她正低頭望著手爐不知在想些什麼。
胤禵走到舒宜身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責怪道:「天這麼冷,還敢站在穿堂風裡,也不怕著了風寒!」
他剛說完,舒宜就緊跟著咳了兩聲。胤禵忙將她護到懷裡:「你看看,我說什麼來著。」
「哪裡就那麼孱弱了,我只是剛想說話被冷風嗆著了。」
胤禵問道:「所以,你想說什麼?」
「他召你去養心殿為著什麼事啊?」
「你跪了大半天,不好好休息,就是過來問我這事的?」
舒宜垂下頭,悻悻地回:「才不是,我現在一點也不關心你和他的事,就順口一問罷了。我知道你晚些還要過去服喪,就想陪著你一起。」
胤禵自然不想讓她受累,遂搪塞道:「你回去幫我陪陪額娘吧,她這幾日身子不大好。」
「我不要,我還有好多話想問你呢!」
胤禵扣著她的手,一起往乾清宮的方向走:「那你現在問。」
「算了,在這說好像不合適,明兒再審問你。」舒宜說轉身從汀蘭手裡拿過來一個食盒:「我熬了些粥,你今晚都沒吃東西,我也想吃碗熱乎的,咱們喝完再去乾清宮吧。」
「一起喝粥可以,你身子不好,喝完回去歇著吧,我過了丑時就回去陪你。」
舒宜抬起頭,沖胤禵眨了眨眼睛:「我回去也睡不著,就想賴著你,你就從了我吧!」
胤禵微楞了一下,被她逗笑了:「說的這是什麼渾話。」
兩人在乾清宮的廡房喝了粥,才一同往乾清宮去。
現下大行皇帝已經完成了大殮,入了夜天又寒,很多王親貴胄夜裡都不在這服喪了,多是些太監宮女在這跪著。胤禵帶著舒宜進了殿內,二人一同跪在康熙爺的梓宮旁。
舒宜怕自己太困睡過去,剛開始還低聲與胤禵說些體己話。時間不過半個時辰,她就靠著胤禵的手臂打起盹來。
胤禵怕她凍著,又怕她睡的沉倒下去,只得輕輕將她挪到懷中靠著自己,還用一隻手拖著她的下巴。
舒宜的手自然地環住了胤禵的腰,可能是白日里累著了,呼吸有些沉重。
胤禵垂首看著懷中睡得正酣的人:什麼回去睡不著,分明就是想陪自己在這挨著,陪又不好好陪自己倒是先睡著了。
他心中雖是在抱怨,卻又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很好。
有些累有些困,可他還是希望時間過得慢一些,就這樣守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