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盡餘生(39)
霍以沫捏著腰間的肉,忍不住的嘆氣,「老公,你這是要把我喂成豬,再送去屠宰場嗎?」
好懷戀以前的小蠻腰啊!
許思哲瞪了她一眼,摸了摸她腰間的肉,很滿意,「我喜歡你肉呼呼,多萌啊!」
萌?
霍以沫看了一眼鏡子里的臉,悲了個催的,好不容易擺脫的娃娃臉,再次被他喂回來了。
胖成這樣,圓乎乎的,能不萌么!
簡直是蠢萌,蠢萌的樣子。
懷孕后,許思哲特意邀請了國內和國外最好的專家到徽城坐鎮,顏惜也來了一趟,孕期五個月時候,腦子裡的血塊也沒有任何的異常。
日夜擔憂的許思哲,微微的安心了,但緊繃的神經始終不敢鬆懈。
陸璇知道霍以沫懷孕后非常的高興,但知道她是不會原諒自己,也不敢輕易的來看她,怕刺激到她的情緒。
每天都會給許思哲打電話,問她的情況,反覆叮嚀許思哲好好照顧她,需要照顧她的情緒,不要同她置氣。
許思哲聽著母親在電話里絮絮叨叨的話,眼角的餘光掃到坐在院子里樹前的某人,拿著小樹枝玩螞蟻玩的不亦樂乎。
心裡忍不住嘆氣,現在哪裡捨得同她置氣,敢惹她生氣,稍稍讓她不如意了,立刻哭鼻子給他看。
霍以沫抓到一隻螞蟻,把人家的腳拔掉,只剩下身體,放在掌心,扭頭喊他,「老公,你快看,我把它五馬分屍了。」
許思哲薄唇溢出寵溺的笑容,掐斷通話,走過去俯身在她的頸脖輕咬了一口:「小暴力狂,不準殺生。」
霍以沫想到什麼,立刻露出愧疚的神色,將被她玩弄死的螞蟻遺體放在樹葉上,雙手合十,虔誠的道歉,「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殺生了。」
現在她懷孕了,應該多積善德,庇佑她的孩子健健康康的出生。
許思哲看到她虔誠懺悔的模樣,心底溫軟成災,低頭親吻她的額頭,「沒關係,從今以後我吃素!」
至於煙酒,他都戒了。
霍以沫睜開眼睛,連忙道:「我也吃素。」
「不準!」大掌落在她挺起的肚子上,眸色溫熱,「你要多吃肉,孩子才有營養可吸收。」
霍以沫有些失望的點頭:「好吧!」
自那天起桌子上雷打不動的兩盤素菜,許思哲一個人承包了。
這個習慣,他一直保持很多年,很多年。
只為祈福他的妻兒平安喜樂。
從懷孕起許思哲就再也沒碰過她,偶爾失控也只是輕輕觸碰她的肌膚,不敢放肆。
衣食住行都是他一個人操心,還要同醫生確認她的情況,以她的情況縱然安然度過整個妊娠期,到分娩也絕對不可能是自然分娩,風險太大了。
許思哲早早和醫生計劃好,確認是剖腹產,甚至不能等到預產期,只要確認嬰兒的情況准許,就安排住院,準備動手術,取出孩子。
懷孕到第八個月,以為一切都是在往好的方向發展,許思哲甚至在想再等一個星期,再等一個星期就能剖腹產,她會沒事的。
但命運的不懷好意再一次的玩弄了他們。
霍以沫的情況惡化的很突然,頭疼欲裂,暈倒在地上。
當時許思哲在前院,聽到動靜扔下手裡正在安裝的嬰兒床,奔到後院看到她暈倒在地,什麼都來不及想,抱起她就往醫院跑。
醫生,手術室,一切都準備就緒。
她被推進了手術室,生死未卜。
醫生護士進進出出,每個人都面色凝重,緊張嚴肅。
許思哲腦子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到,護士叫他簽字就簽字,醫生叫他做好心理準備,情況不容樂觀,還說了什麼,他根本就聽不清楚。
一心只想著她不能有事,絕對不能。
心裡又悔恨萬分,他不應該縱容她生下這個孩子的,他不要孩子,只要她。
產科醫生先剖腹產取出嬰兒,是一個男嬰,五斤六兩,是一個大胖小子。
護士抱給他的時候,峻拔的身子頹然靠在牆壁上,看都沒看一眼他們的孩子,目不轉睛的看著手術室,想著他的小妻子還在生死邊緣掙扎,徘徊,哪裡還有心思管孩子。
如果她回不來了,此生他都沒辦法面對這個孩子。
護士見他這樣,無奈的嘆氣,只能先抱著孩子去洗澡,送進嬰兒房。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漸漸的黯淡,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似乎天就此黑了,光明不在,只剩下無窮的冰冷與黑暗。
醫生從手術室里走出來,一句話都沒說,只是搖了搖頭,已經儘力了。
一時間天旋地轉,他踉蹌的步伐最終支撐不住跌坐在地上,沒有一絲力氣再支撐自己站起來,清邃的眼眸被濕潤與絕望瘋狂吞噬。
那種失去摯愛的痛楚,宛如靈魂寸寸斷裂,支離破碎。
比大廈忽傾更決裂,比山谷崩落更兇猛,比世界末日更絕望。
愛,恨,七情六慾,甚至靈魂都被她一併帶走了。
只剩下,行屍走肉。
總統府,開完會的程慕一邊往門口走,一邊和旁邊的人說著什麼。
手機突然響起,看到鈴聲,墨眉一皺,接聽電話的瞬間,臉色驟然慘變。
啪的一聲,手機摔在牆壁上,四分五裂。
俊朗的容顏被痛苦佔據,猩紅的眸光抑制不住被潮濕模糊了。
靳城,高檔寫字樓的某間辦公室。
石嘉木的手機掉在地上,猛然撲進了路南風的懷中,泣不成聲。
路南風什麼都沒問,隱隱感覺到了什麼,心口一揪,面色雖然沉靜,扭頭看向窗外的眼眶卻痛了。
擁抱住石嘉木的雙臂不斷的收緊,不斷收緊。
耳邊響起熟悉的聲音,「生命就像是一場風,風過無痕,我就叫似風吧。」
似風,你是從我們生命刮過的一場大風,但是你並不是沒有留下痕迹,相反的你留下太多的痕迹,讓我們每個人都無法忘記你。
比永遠更遠的是時間,比時間更遠一點的是什麼?
是回憶。
在時間的洪荒中,回憶永存,不死不滅。
又是一年春。
昨夜剛下過雨,清晨推開窗戶滿空氣的青草和泥土的清香味。
許思哲折身走到病床邊,看到躺在病床上沉睡的人兒,眸光溫柔,俯身在她的額頭親了下,「早安,小螃蟹。」
她臉色蒼白,卷翹的睫毛安靜的覆蓋在眼睛上,沒有任何的反應,就連呼吸都似有若無。
許思哲已經習慣了她的貪睡,不理睬自己。
手指輕輕的撫摸過她的臉頰,聲音寵溺:「小懶貓,你還要睡多久?」
她還是沒有任何的回應。
病房的門被推開,陸璇抱著一個周歲左右的小男孩走進來,看到他,再看看床上的人,眼底拂過歉疚和難過。
小男孩圓嘟嘟的,粉嫩粉嫩的,眼睛水靈靈的像個女孩,因為天氣還有些冷,陸璇給他穿的比較多,外套就綠色的小怪獸樣式,看著委實可愛。
他看到許思哲顯得很高興,含在嘴裡的手指拿出來,興奮的喊著:「巴巴,巴巴……」
許思哲伸手接過他,一邊拿紙擦掉他手指的口水,一邊糾正,「諾兒,是叫爸爸。」
孩子的名字是一早就訂好了,不論男孩女孩都叫許諾:今生一諾,此生必踐。
小名兒叫諾兒,也叫迷你獸。
霍以沫懷孕的時候,時常開玩笑的說:「我是小怪獸,他不就是迷你獸嘛!」
「巴巴……巴巴……」不管怎麼教,許諾小朋友依舊堅持這麼叫。
許思哲將兒子放在床上,讓他坐在她的身邊,「諾兒,叫媽媽。」
「么么……么么……」口齒不清,還流了不少口水,流到了霍以沫的手面上。
許思哲欲要拿紙,陸璇卻已經拿了紙,輕輕的擦拭,慈愛的眼神看著熟睡的霍以沫,輕喃道:「今天是諾兒的生日,你不想看看他嗎?快點醒來,看看諾兒,你真的生了一個很好很好的孩子。」
一年前,霍以沫已經被醫生宣判了死刑。
許思哲整個人都崩潰了,不能接受這樣的結局。
他們經歷了那麼多痛苦,遭受了那麼波折,多大的困難都走過來了,怎麼可以接受在有了他們的孩子后失去她。
他衝進手術室,抱著她漸漸冰冷的身體,泣不成聲。
不斷的叫著她的名字,醫生和護士都拉不住他。
他甚至是拿著手術刀抵在了醫生的脖子上,如果不能救回她,他就要殺了醫生。
最終阻止他的是匆匆趕來的陸璇,本只是想偷偷來看霍以沫幾眼,沒想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
不管陸璇說什麼,許思哲根本就聽不進去,陸璇無奈之下只得讓護士把孩子抱來,希望許思哲能夠冷靜下來。
許諾也許感應到什麼,一到手術室就哭個不停,撕心裂肺的哭到要快斷氣了。
許思哲手裡的手術刀掉在地上,佇立在手術台前,低頭親吻她的臉頰,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她的臉頰上。
也許是孩子的哭聲,也許是許思哲的淚水,難以解釋的奇迹發生了。
原本停止的心跳再次開始跳動,重新有了生命的跡象。
誰也無法解釋,也不敢相信。
霍以沫活過來了,但是沒有清醒的意識,與植物人無異。
醫生也無法確認她到底會不會醒來,什麼時候才會醒來,只是安慰他們,死而復生已經是一個奇迹,以後能不能醒過來,全靠她的意志力,還有運氣了。
對於許思哲而言,她還能有心跳,這已經足夠了,至少她還留在他的身邊。
醒不醒來不重要,他會一直照顧她,直到他老去,死去的前一秒,他會選擇親自拔掉她的氧氣管,與她一起離開。
否則他絕對不會放她離開。
陸璇沒有離開徽城,留在這裡照顧剛出生的許諾,而許思哲大部分時間都在照顧霍以沫。
一年過去了,她始終沒有醒來的跡象。
有很多朋友來看過她,每個人都安慰他,每個人都說她會醒來的。
許思哲時常看著她發獃,時常親吻她的掌心,這份感情與眷戀是從靈魂深處滋生而出,生死無法承受之重。
霍以沫醒來的毫無徵兆。
午後,陸璇坐在沙發上打盹,許思哲將許諾放在她的身邊睡午覺,自己坐在床邊,看著他們母子倆,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涼風捲起窗帘,有什麼溫柔劃過臉頰,許思哲緩慢的睜開眼睛,看到許諾睜大眼睛看著他,肉墩墩的小手摸著他的臉頰,咯咯的笑不停。
「傻兒子,笑什麼?」許思哲坐直身子想要抱起許諾,雙手還沒伸過去便僵住了。
許諾身邊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眼睛了,氧氣管也掉了,眨巴著無辜的眼眸似是在打量他。
長眸猝然濕潤了,不可置信的看著她,像是在做一場夢,不敢相信。
她很陌生的眼神看著他,聲音沙啞,磕磕巴巴的,「你,你,你是誰?」
許思哲怔住了。
她,又一次的忘記自己了?
霍以沫盯著他呆掉的神色,失色的唇瓣輕勾,虛弱無力的聲音艱澀溢出:「開……開玩笑……還是那麼……沒有……幽默感。」
潮濕情不自禁的奪眶而出,他俯身擁抱住她,溫情的親吻她的臉頰,「我很想你!」
霍以沫眼角有著淚珠滾落,因為昏迷太久,雖然許思哲每天都在給她做按摩,不至於肌肉萎縮,但剛醒身體還虛弱,無力的手臂很艱難的才摟住他的頸脖,還隨時可能會滑下來。
更咽的嗓音有著淚水的咸澀,「我,也是!」
許思哲緊緊擁著她,宛如擁抱住了所有的溫暖與光芒。
被冷落的許諾同學吃味的往他們倆中間鑽啊鑽的,怎麼能不抱他呢!
許思哲微微的鬆開他,兩個人不約而同的看了鑽過來的兒子,再看彼此,破涕而笑。
「咯咯……呵呵……」許諾也笑了。
陸璇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的,怔怔的看著這一幕,淚如雨下。
後來無事閑聊,許思哲問她,怎麼突然醒了?是不是睡著的時候聽到他說的那些話了?
霍以沫搖頭,一板正經道:「怎麼可能聽到?你少看我寫的小說,拉低智商啊!我不過是在睡著的時候做了一個夢,就醒了。」
「什麼夢?」
「夢見自己掛掉以後你立刻愛上別人了!一想到別的女人要睡我的大叔,花我大叔的錢,還打我兒子,氣得我肺都要炸開,立刻被氣醒了!一看,哦,原來是做夢,你沒愛上別人,否則一定廢了……」
話還沒說完就被許思哲以唇封緘。
霍以沫睡了太久,醒來精神飽滿,老是胡說八道,許思哲只能吻到她不能胡說八道為止。
霍以沫摟著他的脖子,輕輕的閉上眼睛,甜蜜的回應著他的吻,幸福的要飄起來了。
我的許叔叔,我怎麼能告訴你,我真的有做一個夢。
只是夢裡你並沒有愛上別人,我也沒有離開。
我們在春暖花開的日子迎來我們的女兒,你愛她如命,因此我常常會吃她的醋。
後來她長大上學了,同學們笑話她的爸爸,你,太老,像爺爺;她氣的再也不要你送她去上學,你鬱悶了好久,好久。
生活仍在,你仍在,愛還在,那麼我,怎麼捨得離你而去。
我端著一把小椅,坐在光陰里,等著白髮蒼蒼,容顏遲暮,看你會不會,依舊如此。
牽我雙手,傾世溫柔。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