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死,是永別(2)
公園旁邊,就是醫院,急救車幾乎兩分鐘內就趕到了現場,那位被團團包圍著的女子被抬上了救護車,大家回頭尋找梅淑的時候,梅淑已經從公園的另一個最近的的出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
尋死,卻偏偏做了見義勇為的救人者。
她不知道這個女子為何輕生,但她在生死關頭,才突然明白,死是最容易的,活下去才需要莫大的勇氣。在湖中的時候,她也想讓自己就這樣沉下湖底,可是,那個女子在她的耳邊說:「要活著,要活著……」
在計程車上,梅淑的手機彷彿的響,計程車司機不斷地在後視鏡里觀察她。梅淑終於接通了電話,手機卻因為被水浸泡過,只斷斷續續聽到鍾至善的聲音:「小妹……千……別做……傻事……呀……我剛下……機……你現……人在哪裡?……妹……」
梅淑叫了一聲:「二哥,我……部隊了……」手機就黑屏了。
回到部隊家屬院,她自己的家裡,伏在寫字檯上,寫了一封信給她的丈夫,一邊寫一邊淚打濕了信紙。她終究沒辦法面對他,和他日久天長下去。她會揮之不去烙在她心上的陰影,她會內疚,會生不如死,她寧可遠遠關注著他,卻從此不再驚擾他的生活。
她留下信,再走出家屬院的時候,碰到了高班長和幾名戰士結伴從軍人服務社走過來,微笑著點了一下頭,高班長叫了聲「嫂子?」,她也沒有回頭。
走出部隊大門,梅淑不知道要去哪裡?有哪裡可以去?她心灰意冷的走著,太陽並不大,卻令她越來越天旋地轉,一頭栽倒在一棵荒蕪了的梧桐樹底下,她的整個世界也在剎那荒蕪。
再次醒來,人已在醫院的病房躺著,鍾至善守在她的床邊,歪在椅子里睡著了。梅淑下地走到窗邊,在窗玻璃上看到蒼白的自己,面色這樣嚇人,飢腸轆轆,卻沒有一點點食慾,目光獃滯,她嘭一下推開窗,一股寒氣撲面而來。梅淑踩著椅子,爬到白色的窗台上,突然,鍾至善一把從身後捉住了她,把她抱到窗底下,抱回床上。
他以為她要輕聲。
梅淑莫名其妙的問:「你幹什麼?」
鍾至善說:「小妹,你要幹什麼?要死嗎?有我在,我絕不會讓你死,你昏迷的這幾天,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害怕你從此以後不再醒來……你要答應我,好好養身體,等你好起來,我就帶你回去,我來照顧你的下半輩子,我永遠也不要和你分開了,我會好好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梅淑背過身去,不再看他,默默的流了淚。
鍾至善幫她蓋好被子,走去關窗,一邊說:「小妹,到了任何時候,都不可以選擇輕生這條路,絕不可以,不論在你身上發生了什麼,都要想辦法活下去,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那個我最愛的青梅,永遠都不會變,一切都會過去的,也都會好起來的,你乖乖睡覺,我去買粥給你喝。」
這時,醫生推門進來,遞給鍾至善一張化驗單,說:「恭喜你了,你要當爸爸了,你妻子已經懷孕一個多月了。」
鍾至善驚訝地說:「真的醫生?謝謝,謝謝。」他為梅淑高興,這最起碼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情。
梅淑心裡震驚,一個多月?那就該是顏鴿飛的孩子。
轉念,她的心又被撕扯般疼痛。
鍾至善走到她的床邊,她裝睡閉上了眼睛,不理他。他把孕檢單輕輕放在了她的枕邊,靜靜看了她幾分鐘,才離開。他以為,有個這個孩子,她就不會做傻事了,總要為孩子惜命,堅強活下去。
是的,要死,也要等到生下這個孩子。還要把自己帶回去故鄉的小城,再死。
窗外的好陽光,照著床頭柜上的一束紅玫瑰,這花真美,她又一怔,紅玫瑰?這個名字?她爬起來,拿起那束花,把它扯得粉碎。她永遠都不想回憶起的一個名字,她恨這個名字。
鍾至善端著一個保溫杯推門進來,他見一地的碎花瓣,緊張地問她:「小妹,你怎麼了?」梅淑失控地叫起來:「誰叫你拿這個花放在我床頭的,誰叫你放的!」鍾至善把保溫杯舉到她面前:「你不喜歡,我以後不放了,我錯了,好了,生氣對身體不好,別生氣了,來,喝點米粥,還是熱的呢。」
梅淑又見那保溫杯的商標上,有一朵刺眼的玫瑰圖案,她咬牙切齒,一把將那杯子搶過來,狠狠扔在地上,弄得手上都是滾燙的粥湯,瞬間,皮膚就成了紅色,伴著針扎似的疼。
鍾至善連忙抓起枕巾小心為她擦掉手上的粥湯,在床邊坐下,捧著她的手吹著。待梅淑的情緒穩定下來,她才看著鍾至善,含淚說了聲:「對不起,二哥。」鍾至善笑:「說什麼傻話呢,傻丫頭,我知道你心情煩躁,沒事,都會過去的,會好起來的,要相信二哥,一定會。」
梅淑說:「二哥,我不想待在醫院裡,我想到駐地對面租一所房子。」
鍾至善問:「駐地對面?」
梅淑點點頭:「是,我想為他生下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是他的,我想每天都能看到他,我怕我會想他,我怕我會堅持不下去,我知道我沒有資格想他,我知道我配他愛。」
鍾至善打住她的話,說:「你配,你有資格,傻丫頭,別再說胡話了,在你懷孕這段時間,我都會留在你身邊照顧你,若他顏鴿飛嫌棄你,我就帶你回老家去,我陪你過完下半輩子。」
梅淑不住的搖頭:「不要,不要,我這一生已經完了,是我嫌棄我自己,是我恨我自己,我恨不得我馬上去死,我不配活著。」
鍾至善見她又到了失控的邊緣,便暫且不再說什麼了,只溫柔地說:「那我們先不說這個了,你不想待在醫院,我現在就去駐地對面找房子。」
梅淑說:「好,那麼,二哥,你回去上班吧,我想叫安蓮過來陪我。」
鍾至善該怎麼告訴她關於安蓮的事情呢?
「安蓮恐怕來不了,她現在,人在精神病院。」
梅淑根本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麼會?安蓮怎麼會在精神病院?」
鍾至善說:「她瘋了,馬金廷在她面前殺了他自己的父親馬四海,又差點殺了她,是馬四海的老婆救了她一命,不久,她就瘋了,被馬四海的老婆送進了精神病院,我去看過她,她在裡面很平靜,這樣,也很好,不是嗎?」
梅淑詫異,還是無法相信,安蓮怎麼會突然生了這樣的變故?自己不也是同樣嗎?怎麼也無法想象,會人事全非。她說:「我先回去看看安蓮,我想回去看看她,二哥,麻煩你去訂票,我們馬上動身。」說著,就要下地。
鍾至善攔住她說:「什麼?現在?現在不行,我不能允許,你現在這種狀況,要先把自己照顧好,安蓮那裡,你不用擔心,那個醫院有我一個朋友的朋友,我已經托她照顧她了,你現在也是需要人照顧的,不要太擔心她……唉,我不該這個時候,把這件事情告訴你!聽話,再躺下睡會兒。」
不知何時,遲珊珊已站在了病房門外,偷聽了許久他們的談話。她這時,被一位醫生喊住:「請問,你是病人家屬嗎?」遲珊珊說:「我?……我不是……」
醫生見她鬼鬼祟祟,吞吞吐吐,便不放心的又問:「那你在這裡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