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慕容宗
侍衛趕車一路呼嘯前行,姑蘇城已然在望。卻有一隊車馬攔在官道上,為首一人頭戴紫金冠,身披白玉袍,手裡搭一柄摺扇,即使靜靜地站在那裡,也是丰姿奇秀,神韻獨超,給人一種高貴清華之感。
侍衛遠遠見到來人,終於鬆一口氣,笑容不自覺爬上嘴角。待馬車離白袍公子僅數十步,他便自車上騰身而起,腳尖越過馬頭,身形飛快兩個起落趕至人前,納頭便拜:「影公子神機妙算!」「人帶回來了?」原來,白袍公子便是慕容宗二公子慕容影。此時馬車正緩緩駛來,正停在侍衛身後,這一路趕來,縱使馬再神駿,也已經累得近乎癱了。「幸不辱命!」侍衛起身,掀開車簾,「恭請黛姑娘下車。」
車廂里的丫鬟臉色仍十分蒼白,一臉惶恐與疲憊,小姑娘神色卻已然恢復如常,她從車廂里跑出來,呲著兩顆虎牙沖慕容影嘿嘿一笑:「影哥哥!」隨即便要從車上往下跳。慕容影平靜如水的臉色終於也浮現出笑意,未見他如何行動,便已經來到車旁,將摺扇交到左手,右胳膊一把將慕容黛抱了起來,「走!回家!」
此時,蘇哈兒正帶著花生悠哉悠哉地向姑蘇城溜達。「我說花生啊,你能不能學點輕功,哪這麼多風尖兒給你踩啊!萬一你要自己趕路呢?」「嗯,有道理。」花生咂摸咂摸嘴,點了點頭,「得想想怎麼造風尖了。」旁邊正準備傳授輕功的蘇哈兒腳下一個趔趄。
「師傅,他們為什麼一定要殺人呢?」花生還是有些想不通。「我也不知道怎麼跟你解釋。」蘇哈兒喝一口酒,搖了搖頭,「人生在世,有很多美好的東西,名利、金錢云云,每個人都在以不同的方式去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在這個過程中,難免會有人被慾望迷了雙眼,巧取豪奪、殺人越貨,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走上彎路、錯路,於是規矩便是塵土,人命亦如草芥。」
「那師傅也殺人嗎?」花生似懂非懂,好像迫切的需要一個例子。「也殺。」蘇哈兒喝一口酒,欲言又止。「那師傅所求為何?」花生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不自覺追問下去。「為師所求,不過有酒有肉,快意江湖罷了。雲遊四處,廣交朋友,豈不快哉?至於殺人,我蘇哈兒只殺當殺為禍江湖、罪大惡極之人,若有宵小之輩處事不當,罪不至死,我便看心情行事,或罰或懲,但也絕不隨意取人性命。」
沉寂。
師徒二人自顧自走著,蘇哈兒剛剛一番豪言並未得到任何回應,略微有些尷尬,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的弟子聰慧無比,此刻大概是在回味剛剛的問題,並給自己答案。然後花生突然手捏劍訣,向前一指,隨即身形飄起,左右搖晃了一下,終於穩住了身子,然後緩緩向前飄去,約么五六個呼吸之後頹然落地,不過飄出去三丈多遠。「你……」蘇哈兒一時語塞,他自然看得出來,這便是花生自行研究的「造個風尖出來」,但是,按他的思路,花生此刻應該在心中樹立起正義與善惡標準才對啊。
「我說徒弟啊。」蘇哈兒砸吧砸吧嘴,「你能不能整點陽間的東西出來,這麼個飄法太詭異了。」「哦。」花生依然自顧自研究著。「我剛剛說的,你就沒好好想想嗎?」蘇哈兒終於還是按捺不住內心的鬱悶,「你問也問了,我答也答了,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因為我還不知道我想要什麼,也不知道我喜歡什麼。我只知道我不能為了搶奪什麼去殺人,如果有人無緣無故要殺我,或者我身邊的人,我也不答應。」花生看了看蘇哈兒,老實回答道,然後隨手揮了揮小拳頭,又造了個風尖兒出來……
蘇哈兒:「……」然後他喝了一口酒,又一口……就這樣,師徒二人以一個非常詭異的行進狀態,不斷靠近著姑蘇城。
然後花生突然從風尖兒上掉下里,因為他的視野里出現了一個龐然大物:姑蘇城就這麼安靜地伏在前方,從平原綿延到山下,三面高大的城牆各自城門大開,城的另一面,赫然是一片大澤。「姑蘇城是方圓數千里中,最大的一座城了,三面城牆雖高,但城門日夜不閉,商賈俠客往來不斷,另一面靠太湖,湖比城大,漁業繁榮,每年秋時,蟹子肥美香甜,嘖嘖嘖。七大宗門之一的慕容宗便在姑蘇城紮根,雖無城主之名,卻占城主之實,所幸不曾做過魚肉百姓之事,江湖中風評也不至於落到下乘。不過終究是肉食者鄙,哼哼……」蘇哈兒站在花生身後,摸了摸他的頭,「走吧,我們進城。」
「啊,進城咯!」花生愣了一愣,突然興奮地蹦了起來。然後乖乖跟著蘇哈兒向姑蘇城走去,路上不斷問著城裡的事情,眼中不斷冒出新的小星星。
姑蘇城中慕容府。
「宗主,影公子將黛姑娘帶回來了。」「知道了,帶他們去正殿吧,把月兒也叫過去。」「是!」
「你們各自忙去吧,我先帶妹妹去見過父親。」慕容影依然抱著小女孩,沖手下的人擺擺手,手下人各自稱是,便四散開去了。只剩下慕容黛的丫鬟依然跟在身旁,「哦,你先跟著吧,一會兒安排人帶你去給妹妹收拾新的住處。」
「月公子,宗主讓您去正殿一趟。」演武場中,慕容宗的大公子慕容月剛剛一記回馬槍將精鋼打造的靶子擊穿,聽到僕人的通稟,手中略一發力,整桿長槍透過剛剛的靶子,直接扎在遠處的地上,「知道了。」
慕容府作為姑蘇城的城中之城,建設相當宏偉,正殿於府中央,進殿台階便有三十階,台階中漢白玉雕刻慕容二字,煞有氣勢。
此時殿中慕容月慕容影二人均至,分站兩旁,慕容月一身黑色勁裝,如一桿標槍一般立於殿中,眉宇間儘是英氣,慕容影蹲在地上逗著慕容黛,手中摺扇輕搖,白袍不曾沾染半分灰塵。
「宗主到!」有人通稟,隨後慕容宗主慕容拓隨聲而至,一身青衫,頭頂一木冠,中年書生模樣,面色紅潤,但兩寸鬍鬚已有少許斑白。
「父親!」慕容月慕容影各自躬身拜下,慕容黛傻乎乎站在原地,眼睛直勾勾看著眼前這個自她記事起便不曾見過的父親,不知所措。
「黛兒回來路上遇到些意外?月兒,你去徹查此事,務必將兇手伏誅!影兒,你做的很好,黛兒就暫時安頓在你的別院吧,切記好生照顧!」慕容拓語氣不見半點波瀾,面色亦是無比平靜。「黛兒,過來,讓為父看看。」然後他蹲下身子,沖慕容黛招招手,臉上終是有了些笑意。然後慕容黛鬼使神差地就走過去了,眼睛提溜提溜看著他,小嘴張了張,終究是沒能出聲。「孩子,這些年委屈你了。」慕容拓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想再說些什麼,最終卻只是長長的一聲嘆息。
「各自去吧。」他起身,揮了揮手,看著三個孩子各自離去的背影,彷彿又有些累。「回來了就好。」他自言自語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