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我們不買路啊
「老叫花子,你這酒葫蘆是個寶貝啊。」酒過三巡,漢子們各自離開,尋個地方酣睡去了,花生在不遠處也早已見了周公。只剩下蘇哈兒跟那個領頭的人物,依舊坐在寨門的火堆旁,一口一口喝著酒,肉早就沒了。
「確實是個寶貝,裡面的酒,我們今晚便是醉死,也喝不完。」蘇哈兒笑吟吟的。
「你既然知道我們是些山賊,便不怕我們殺人越貨?」山大王面露凶色,「裝作普通叫花子,明早便走了不好么?」
「你講道義,我總不能落了禮數。」蘇哈兒喝一口酒,「現在這世道,你們這般有原則的寨子可不多見咯。」然後屈指一彈,將手中陶碗擊飛數丈,又穩穩飛回手中,杯中酒絲毫未撒。
山大王見他露這一手,自然明白其中意思,跟一口酒,忍不住嗤笑一聲,「讓老前輩見笑了。我自幼習武,本想著快意江湖,最後卻因為飢荒,跟族中兄弟幾人落草為寇,干起了這些勾當,實在是身不由己啊。」
「落草又如何?這便不是江湖了嗎?」蘇哈兒伸個懶腰,「今天的酒就喝到這裡吧,早些歇著。」然後便兀自找個地方睡了。留下意猶未盡的山大王自己。
「這便不是江湖了嗎?」山大王反覆念叨著這句話,若有所思,「道義,禮數,酒,肉,兄弟……這便是我的江湖啊!」
天亮的時候,山大王還未睡,蘇哈兒來考校了一番他的本事,留了幾句話和一本舊書。
聽說後來幾年,周圍的一些山匪陸續被這個滿口「道義」的山大王收編。起初他們還幹些攔路劫財的勾當,但是後來因為太講道義,窮苦人不劫,老弱不欺,又不劫掠婦女,導致實在沒什麼生意可做,竟然俠名遠播。又因為飢荒已過,陸續有周邊村中大膽女子嫁入山寨,相夫教子,讓這個盛極一時的山匪窩子重新耕田打獵,人口激增,竟然成立了一座小鎮,鎮名「花生」。
沒有人知道這鎮名來自於一個幾年前大膽走進山賊窩討飯的小叫花,也沒人知道正是這小叫花的師傅老叫花幾句話點醒了當年的山大王。
山大王自然是現在的花生鎮鎮長,他依然滿口「道義」,用嘴講不通的時候就把雙刀拔出來,直到講通為止。坊間人調侃他那兩把刀怕不是一把名「道」一把名「義」吧,於是他煞有其事的在兩把刀上烙印了這兩個字,實為一樁趣談。
這是他們的江湖,似乎稱不上快意,似乎有些身不由己。但這是他們的江湖。
至於蘇哈兒師徒,自然是離了山寨,回到官道上,繼續見山攀山,見谷過谷,行路雖難,但終於是進入了中洲腹地。
時間也過得飛快,山間暑氣早已消散,秋色愈濃,花生已經嘗了許多野果,甚至毒倒了自己幾回,有蘇哈兒跟著,自然沒有什麼風險,一路走來雖稱不上樂趣無窮,倒也不至於無聊。而他的劍招,也終於勉強能逼得蘇哈兒無法安心喝酒了。
「不錯不錯,有一戰之力了。」蘇哈兒收起酒葫蘆,略一抿嘴,「就是可惜灑了我這些好酒。」可是面對師傅的表揚,花生還是有點鬱悶的樣子,自己偷偷嘀咕著:「怎麼還是刺不著。」當然,這話蘇哈兒沒有聽到,不然一定氣的翹鬍子。那些知道蘇哈兒本事的人也沒聽到,若他們知道一個十歲的孩子能逼得蘇哈兒全力躲閃時,竟然還失手灑了酒,一定震驚這孩子是哪來的怪胎。
漸近晉城,山寨村落陸續密集起來,走的人多了,路也逐漸好了起來,蘇哈兒師徒舍了官道,沿著山路悠然前行。
路的盡頭有一處急彎,彎中有樹,樹高路窄。樹后藏了一人,赤著上身,持兩把板斧,遠遠瞧見遠處來人,一大一小,想著今天總算要開張了,深吸口氣,動了動眉毛,又聳了聳肩膀,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兇狠一些。
「嘿!此山是我開……」一個壯漢從路邊樹后突然跳出,估摸是沒算計好距離,與蘇哈兒師徒面對面時,僅隔了三五步遠,一來是隔得實在近了些,一來他也沒想到會是一老一小兩個乞丐,一時竟不能將背了幾遍的台詞說完。
略一定神,他終於堅定自己是要打劫來著,又調整了一下表情,但是看兩個乞丐此時竟沒有任何驚恐的神色,蘇哈兒甚至沒正眼看他,還自顧自喝了口酒,花生更是兩眼巴巴看著他的大斧子,眼中冒出些詭異的期待的眼神。
今天是胖虎第一天打劫,此刻他覺得自己好像不太適合這項工作,他本想著跳出來,面色猙獰的喊個口號,然後對面二人嚇得跪地求饒,然後把身上的錢財給他,這事便結了,可是眼前的一切跟他預想與期待的完全不同。
「一定是口號沒喊出來,他們不知道我在打劫。」胖虎心裡想著,然後將板斧一提,給自己打了打氣,「把買、買路的錢給、給我!」台詞結結巴巴,內容也不怎麼對,氣勢上自然弱了許多。
蘇哈兒走江湖這麼多年,什麼人沒見過?這種笨賊還真是頭一回見!也不說話,只是笑吟吟地看著他,把胖虎看得更愣了。
「大叔。」花生眨巴著他的大眼睛,天真地對胖虎說,「我們不買路啊!」
「啊……」胖虎張了張嘴,兩把斧子交到一個手上,空出來的手從衣襟上擦了擦汗,後退一步,略一躬身,「不買啊,那不打擾二位了,再見。」也不等二人回應,自己竟灰溜溜地走了。
「惡人胖虎」人設崩了的胖虎提著斧子回了村子,繼續跟著師傅王鐵匠學徒去了,對自己曾嘗試做個劫匪一事隻字不提。
蘇哈兒與花生被眼前蹦出來的「笨賊」這麼一鬧,雖說是心情大好,但仍是懵了好一陣才接受這是真的。
江湖路遙,還得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