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蘇哈兒的百衲衣
蘇哈兒帶著花生,倒也不著急趕路,且笑且行走了大半天,待到後晌時分,終於有一茶棚在望,遠遠看去人頭攢動,似乎十分熱鬧。「歇歇腳再走吧,今天總歸是到不了姑蘇城了。」
待二人來到茶棚近前,才發現茶棚早已荒廢,裡面幾個年輕乞丐正聚在一起有說有笑。「本想著討碗水喝,倒不料是自家人啊!」蘇哈兒邁步上去,略一拱手,「不知還有沒有閑空,讓我們師徒倆歇歇腳。」
「是不是自家人尚不好說,但此地本就是無主之地,兩位儘管歇息便是。」年輕乞丐們瞥了一眼兩人,並不搭話,只是其中一面相持重之人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好說,好說。」蘇哈兒微微一怔,隨即表情恢復常態,一邊拱手道謝,一邊拉著花生來到角落坐下。
「花生,走了大半天,要吃些什麼嗎?為師倒還有些吃食。」花生看著突然慈祥的師父,面色古怪,卻又不知為何,只覺得此時不說話便是最好,好巧不巧,他的肚子咕嚕嚕叫了兩聲,聽得蘇哈兒呵呵一笑,隨即從破爛的衣衫口袋裡掏出一整隻燒雞,雖然涼了,但是香味猶存。他撕下一條雞腿遞給花生:「吃吧,長身體的時候,可別落下營養。」順手又撕下另一條,塞進自己嘴裡,狼吞虎咽起來,吃到興起便不住地砸吧著嘴巴,還把酒壺高高揚起來,往自己嘴裡灌酒。雖說他酒壺舉得高,酒卻半滴不撒的進了他的肚子,只是酒香飄散開區。
旁邊幾個年輕乞丐聞著酒肉的香氣,看那一老一少吃的香甜,不由得食指大動,卻礙於剛剛的冷淡,不好意思開口討要,只能盼著兩人快些吃完。怎想這兩人也忒沉得住氣,過了嘴癮后便開始細嚼慢咽,一刻鐘過去也不見停嘴。
「嗨,老頭兒,討些酒喝可好?」終於有年輕乞丐沉不住氣了,厚著臉皮喊了一聲。「這有什麼不好?」蘇哈兒應著,「天下乞丐本不就是一家人么?拿你們盛酒的傢伙事兒來!」幾個年輕乞丐也就真厚著臉皮掏出酒囊走了過去。蘇哈兒也不作偽,拿著酒壺毫不吝嗇地給他們添酒,倒滿了一個人的酒囊,又倒滿了一個人的葫蘆……還貼心地從口袋裡掏出兩隻燒雞讓幾人分食。
幾個年輕乞丐得了好處,回去繼續圍坐一團,吃著喝著好不熱鬧,蘇哈兒熱情招呼著:「酒喝完再來添,肉不夠也還有!」「好!」幾人迎合著,突然那面相持重之人覺得不對,沖其他幾人使個眼色,又指了指自己的酒壺和蘇哈兒的酒壺,餘下幾人略一思量,明白了他的意思,連忙放下酒肉,快步沖師徒二人走去。
有兩人步子稍快,人未到,便開了嗓:「老叫花子,識相的把寶貝交出來,免得受皮肉之苦。」後面三人聞言,腳下一個趔趄,緊忙趕上去給兩個人按倒在地,隨即跟著跪下,「姑蘇城分舵無知小輩,有眼不識泰山,求老幫主再給個機會!」被按下的兩人腦子一懵,起初兩人還以為自己的朋友按倒自己要獨吞寶貝,待到老幫主三個字傳進耳朵,只覺得腿腳酸軟,連求饒都不會了。
「別跪著了,跪著也沒酒肉給你們了。」蘇哈兒擺擺手,「我已經不是幫主了,就算是,丐幫那麼多人我也管不過來。剛剛酒里下了點瀉藥,就當對你們的懲罰了,離遠點拉,拉的時候想想幫規!滾吧。」眾人見他不像作偽,又覺得肚子開始隱隱作痛,連忙離開了茶棚,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哎……」蘇哈兒長嘆口氣,欲言又止,花生看著他,也不作聲,只是默默靠他近了些。
「要不我嘮叨兩句?」蘇哈兒喝了口酒,終於還是忍不住開了口:「我是丐幫上一任的幫主,治幫嚴謹,當年懲罰了好多不守規矩的幫眾,用的都是些雷霆手段,所以到現在也還有些餘威。」花生一副「我聽不見我聽不見」的架勢,拿胳膊拄著頭,眼睛雖死死盯著蘇哈兒,思緒卻早已飄到了不知道哪去。
蘇哈兒又絮叨了幾句,也懶得再說,自顧自喝起了酒,「說起我這個酒壺,可還真是個寶貝,裡面被我灌了不知道多少窖的好酒。」他又從口袋裡抓出來些吃的,「我這布袋,也是件寶貝,單是存放的食物,便足夠我們師徒倆吃上數月。」花生看到吃的,又聽見寶貝,頓時眼睛放光,來了興趣……
茶棚外約么七八里處,幾個年輕乞丐已經跑不動了,終於尋了個樹叢各自去瀉了個痛快。
「不是說老幫主嫉惡如仇,對待幫眾格外嚴格嗎?就這麼輕易將咱們放了?」此時已天色漸暗,幾個人終於不再腹瀉,有氣無力地圍坐在一起,生起火烤著抓來的兩隻兔子。「聽說後來老幫主也覺得自己管的有些過了,便主動卸任,浪跡江湖去了。」「看來傳言不假,不然我們就算不死也要脫層皮了。」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終於從恐懼中走了出來。「話說老幫主的百衲衣,當真就是個無底洞?」「都傳他衣衫百納,沒想到連酒壺也是深不見底。」「你說為什麼這麼有本事的人,還要做乞丐呢?」「咱們丐幫有本事的人還少嗎?」「咱們丐幫從來就不缺有本事的人,也從來不吝嗇把本事教給同門。」那個面相持重的人開口,「咱們倒真的該好好做個乞丐,說不定也能學些本事。」眾人略有所思,火噼里啪啦得燒著,肉香味飄散開來,良久,談笑聲又起……
「我這布袋不能塞人進去,你放棄吧。」蘇哈兒任由花生在布袋裡掏來掏去,反正沒有正確的使用法門,這就是個普通布袋,直到花生準備爬進去一探究竟的時候,蘇哈兒才笑著將他的頭按住,阻止了他的動作,並將使用布袋的法子教了花生,由他練去了。待到花生學會,成功從布袋裡掏出吃的,月亮已經不知不覺掛上了樹梢。二人各自吃過東西,在茶棚鋪了張草席,準備好好休息一晚。
「師傅,我以後可不用給你打酒了吧?」花生閉著眼睛,突然小聲笑起來,「飯好像也不用討了。」「那不行,乞丐就要有乞丐的樣子,徒弟也要有徒弟的樣子……」蘇哈兒也不睜眼,輕哼了一聲,「睡吧睡吧,明天早些起來做功課,再試一試你那兩招劍。」
花生聽到那兩招劍,腦門冒出兩滴虛汗,卻又突然對這場伴他許久的噩夢有了一些期待。
星漢燦爛,曠野上,星星點散落著一些像蘇哈兒師徒一樣的趕路人,正陷在各自的夢中,在各自的江湖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