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來到垃圾場

菲諾斯傾倒的垃圾——被稱之為垃圾簡直是暴殄天物。

在上東、活水那些地方，幾乎沒有完整的原生體，人機融合已經到達很深的程度，絕大部分居民都是義體人，甚至連算不上人類的賽博格體都不算太罕見。因此在上東和活水等富人區，沒有對低級義體和零部件的需求，義體和義體零件只有1a到3a的分級。

但是在十七區這種人吃人鬼吃鬼的窮鄉僻壤，完整的上a級義體是很少見的，多數是殘缺的或者破損零件，因此還有b、c、d、f四種分法，分別對應的大致是神經組件輕微損壞、神經組件嚴重損壞、神經組件無功能或無神經組件、以及碎片。至於為什麼跳過e級——人越窮，越是圖個吉利不是。

e字開頭的組件雖然蘊含著無窮的潛能和力量，但一切不為人所控的，皆是野獸。

午夜昏暗的月光下，菲諾斯的廢物轉運貨機像幽靈一樣悄悄地來、又悄悄地走了。它轉一轉螺旋槳，不帶走一塊垃圾。

月下空餘垃圾山，星星點點的a級組件熒光在喬小喬眼中比天上的星星還要明亮。

那不是組件，那也不是星星，那是她未來溫飽的燈塔！是她平凡人生的指路明燈！

喬小喬那沒見過什麼世面的心靈被深深的震撼了，世界觀徹底顛覆了，她感覺自己幸福的人生可能就要從這座垃圾山緩緩開啟了。

但在這一切之前，喬小喬首先要解決兩個最關鍵的問題：

從哪兒開始？怎麼運走？

垃圾山層層疊疊，最底層的她能碰到，卻不敢隨意抽出。隨便抽出一條腿，都可能引發一次小的山體滑坡。就算不動它，還有小型的義體時不時從山體外圍滾落下來，發出悚人的「克嗒克嗒克嗒克嗒克嗒——咚！」

平常她撿的垃圾，能用的只有拆下來的零件或者成色還過得去的外殼碎片，幾個麻袋就能拖走。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麼多完整的高級義體被廢棄的情況。

更何況，她還聞到了高級原液的味道。原液，就像機械的血，a級以下的雜質比較多，有股令人噁心的腥味。但總的來說，隨著原液的純度和級別上升，令人噁心的腥臭味會明顯變淡。因此喬小喬仍然能夠聞到並快速區分各級原液。

狠了狠心，她摸到右耳後打開速訊，破天荒地連上了網，給老楊打了個電話。

速訊是每個人耳骨的內置附著晶元都有的基礎功能，但是喬小喬幾乎沒有幾次使用過。錢還是其次，讓喬小喬這麼謹慎地主要原因是使用就要聯網。聯網除了要花錢，更危險的是它的實時定位功能。

對於喬小喬這樣以撿垃圾和倒買倒賣的無業游民來說，她最不想要的就是時刻聯網上傳軌跡，有一定可能會引起條子的懷疑。

但此刻她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如果沒有老楊幫忙，她就賺不到這筆錢。如果這些垃圾今夜不撿，等太陽升起來了，十七區那些以太陽能供電的窮人們會像螞蝗一樣緊緊吸附在這兒，那時候她這個小丫頭就再也別想分一杯羹了。

「新鮮啊，喬小喬，啥事兒啊？」老楊聽起來完全不像睡到一半被打攪的樣子，這死老頭，大半夜的忙什麼呢。

「老楊，我在西南場這兒，你開車過來，我們五五分。」喬小喬不想浪費時間，低聲快速說道。

老楊的聲音這時候顯出了一絲睏倦：「小喬啊，我拜託你醒醒好吧，我是有工作的人，我要是干倒賣，一旦被發現就要丟飯碗了啊。菲諾斯倒了不少好東西吧？你也別太貪心，要是有a級的貨，把核心組件拆下來，輕裝帶走就夠你吃幾年的了。」

喬小喬咬緊牙關，帶了點狠勁兒：「我跟你保證，這裡絕對有2a甚至更高的原液。你攢多少年能攢夠你前妻要的量？原液沒有定位標識，你出不了事兒。」

在來十七區之前喬小喬曾經受到過某種她不肯言說的重大打擊，老楊見到她時她的神經晶元就有些損壞了，主要受損區域在視覺和嗅覺上。對於常人來講和水一樣無味的原液、以及各級組件的不同熒光基本不可聞、不可見，但是在喬小喬這裡，這類味道和光源都被明顯放大了。

原液是每個人從出生時就安裝的神經晶元和後天義體連接的基礎能量。沒有原液，原生體和義體的對接就基本無法成功。即便是在移植后，能夠補充原液，也對義體的適配度和性能有極大提升。原液之於義體時代，就像是工業時代的石油。

喬小喬問過老楊，他做卸貨司機雖然賺的不多，但是總好過撿垃圾的窮人，怎麼還是在十七區的邊緣區域亂晃。

直到有天喝多了，老楊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告訴她，自己有個前妻，後來跟著另外一家oem的一個小經理跑了，帶著女兒去了活水的衛星城。他女兒天生左腿萎縮，不裝義體，一輩子都得做個殘廢。靠老楊的工資可能大半輩子才能給女兒裝，女兒等不了，他前妻也等不了。小經理承諾了他前妻，給這個繼女裝一條義體。老楊覺得自己愧對女兒，也就同意了離婚。前妻說，她也對不起老楊，就不要賠償了，但是女兒裝義體后一輩子的原液，老楊多少要供點兒吧。

喬小喬聽完故事，突然問：老楊，你是不是在我身上看到了你女兒，所以才時常跟我說說話啊？

老楊打了個酒嗝，看了看她一頭營養不良的黃毛，嫌棄的說：「放屁！我女兒可比你好看多了，你這個假小子！我最討厭小子了！」

喬小喬覺得就不應該同情這個死老頭。他自己慢慢攢原液去吧，該！

但十七區的許可權買不到a級的原液，老楊有時候也得從黑市才能淘到幾滴所謂的a級原液，找到喬小喬一聞，最好的也就b-，算不上什麼品質太好的貨。就這樣的東西，老楊還是巴巴地往前妻那兒傳送。畢竟，這是他能弄到最好的了。

這就是為什麼老楊一聽到2a級的原液，聲音都顫抖了。

「喬小喬，死丫頭，我知道你騙人可有一手，你tm可別拿原液騙我啊？！……老子tm豁出去了，今天就賣你這個人情。分成就算了，我也不敢倒賣。你就負責幫我找原液，我幫你拉零件。」

喬小喬冷靜糾正：「不是零件。是義體。」

電話那邊明顯愣了一下，「我cao，不愧是菲諾斯。壕！」

喬小喬也不知道那是一個感嘆的「壕」還是一個應答的「好」。總之速訊一下就掛斷了。她知道，那老頭子一定臉都不洗衣服也不換地開車往這兒沖。

離天亮沒有幾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