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謝晏晏循著周穎林的目光看去,此時已近黃昏,一陣清爽的夜風撲面而來,吹起了她的額發。

孟子慕不知是何時站在那的,不知將二人的言語聽去了多少。

他此時背著光,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謝晏晏是初次見穿著緋袍的孟子慕,他不像那些有裙帶關係的文官一般,眼裡儘是功利心機,他的眼中竟像盛滿了金戈鐵馬一般,有一種無形的氣勢。

就像一個久經沙場、力敵萬夫的將領。

她手上的茶盞險些沒有拿穩。

孟子慕行了禮,一雙眼睛饒有興緻地看著她。

謝晏晏忽然捂著胸口,眉心緊蹙,似乎是在忍受巨大的痛楚:「侍郎大人,本宮這傷口還未完全癒合,就先行回府了。」

言罷便邊捂著胸口邊走出了刑部。

「臣正巧要回府,那日不慎傷了腿腳,殿下可否送送臣?」孟子慕跟了出來,饒是謝晏晏溜得快,也被他半道追上了。

謝晏晏瞟了眼他再正常不過的腿腳,心裡不禁嘀咕。

讓他坐了一回馬車,這回子還蹬鼻子上臉了,當她的馬車是誰都可以坐的嗎?

她剛要回絕,哪知這位厚臉皮的孟侍郎先一步登上了馬車。

「殿下適才說,心儀於臣,臣想聽聽從何時何地?」

謝晏晏對上他探究的目光,理直氣壯地說:「八歲,你掉進枯井裡時。」

永明十一年,謝晏晏八歲,隨皇後去孟府看望剛出生的孟頤霏,那時的孟子慕不知為何忽然掉進了井裡。

那是一個枯了多年的井,裡頭積滿了淤泥,被撈上來的時候,像個小泥人一樣,他可是哭了很久。

她知道孟子慕不喜歡提此事,便故意提及,心裡還有些得意。

哪知孟子慕非但沒生氣,竟和風細雨地笑了。

她一度以為他是吃錯了什麼葯。

「臣想起今日要去拜訪德妃娘娘,殿下可願一道?」

先帝乃是大虞開朝以來第一位女帝,因此大虞並不過多拘束於女子,不似其他番邦一般對男女之防固執保守,外臣及外臣親眷只需遞個帖子便可進入內廷,在宮門下鑰前出宮即可。

德妃是孟子慕的小姨,幼時孟子慕在宮中太學進學之時,他也曾在長安殿里住過一段時日。

謝晏晏讓竹苓拿著宮牌出宮,自個兒跟著孟子慕走了。

竹苓看到自家殿下一番行雲流水的動作有些發愣,又在原地端詳了會他們並肩行走的背影,心中竟覺得十分暢快。

這簡直是話本子里的才子佳人,檀郎謝女。

好配。

一個侍衛裝扮的人在她面前站定,她瞧見這人的額頭上似有個淺淺的刀疤,一時間有些腿軟。

「你,做什麼?」

哪知眼前這位刀疤侍衛朝她一揖,道:「臣奉孟大人之命,前來護送小娘子回府。」

語氣和表情都看不出絲毫情緒,竹苓打量了他一番,問道:「孟大人適才讓你帶予我家殿下的物件呢?」

那位刀疤侍衛仍舊是面不改色:「小娘子不必試探,大人並未囑咐臣帶什麼物件,只讓臣送小娘子平安回府。」

竹苓也不好再說什麼,便與他一道朝宮門走去。

-

自光順門入了內廷,熟悉的一切映入眼帘,謝晏晏和孟子慕彷彿回到了兒時。

永明七年春,四歲的謝晏晏跟著母親進宮,於太液池邊初次見到孟子慕。

那年岸邊的垂柳仟仟垂下輕輕搖曳,湖面蕩漾著春色的倒影。

母親牽著她的小手,蹲下身來:「晏晏,快拜見德妃娘娘。」

小謝晏晏學著母親的姿勢,笨拙地行了一禮。

一個穿著緋色衣衫的孩童躲在德妃娘娘後面,怯生生地透過衣裙一角看她。

德妃娘娘將他拉到前面,溫聲道:「昭兒,這是謝夫人和晏晏妹妹。」

謝晏晏笑著跑過去,直愣愣地看著他:「昭兒阿姊!」

孟子慕撅起了嘴,面上兇狠,說話卻奶聲奶氣的:「我是你兄長!」

他的臉紅撲撲的,活像個小紅薯一樣,以至於謝晏晏之後每次看到紅薯都會想起他。

永明二十七年春,二十四歲的謝晏晏和二十五歲的孟子慕在太液池畔並肩走著,火紅的晚霞映在他們眼眸里,彷彿天地間只剩下他們二人。

「那日邵府你可有受傷?」

「今日可曾換過葯?」

二人同時出聲,愣愣地看著對方。

謝晏晏頓了頓:「今日還未換過葯。」

「那日不過磕碰了些,並未傷及筋骨。」孟子慕捏了捏腰帶,「燁兒之事我正在查。」

是了,這也是謝晏晏所想不通之事,蕭燁兩歲后便再沒見過她,對此因記憶不多才是,可那日一見到她,便罵她是壞女人。

蕭燁不過八歲,楚王又怎可能放他一人來此赴宴。

若這是楚王的陰謀,那他的動機是為何?她自認與楚王沒有利益牽扯,況蕭燁是楚王獨子,以他為餌誘她出現實是太過冒險。

往大了點說,蕭燁這條命還是她救的。

「那些刺客可有抓到什麼活口?」

「抓到兩三人,其餘的都自戕了。」孟子慕知道她想聽什麼,「嘴硬的很,周穎林撬不開,只得從你處入手了。」

謝晏晏偏頭看著湖中漣漪,笑道:「周侍郎似乎是在懷疑我。」

「華陽?」對面迎面走來一人,一身華服錦袍貴氣逼人,像是要把所有貴重之物穿在身上似的。

這一位便是當今大虞的太子了,身旁還跟著一位身著緋袍之人,二人遠遠地瞧著便極其醒目。

謝孟二人均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另一人為詹事府的左詹事,他卻不咸不淡地朝謝晏晏行了一禮,謝晏晏心裡嘀咕,這人真是仗著自己是太子的人,心比天高,不把他人放在眼裡。

太子蕭伯翊是故季皇后之子,季皇后一生下他,便因血崩離世,永明帝悲痛萬分,甫一登基就封了他為太子,對他寵愛非常,但這位太子並未像想象中那般賢能,表面上裝作品行高潔、心胸寬廣,實則背地裡昏庸無能,多的是草菅人命之事。

他似笑非笑地打量著謝孟二人:「華陽這是與孟侍郎做什麼呢?」

謝晏晏欠身道:「回皇兄的話,華陽與侍郎大人正要去拜見德妃娘娘。」

蕭伯翊頗為讚賞似地點頭:「你是最有孝心的,改日得空記得去東宮坐坐,你皇嫂可想你的緊。」

謝晏晏垂眸,淡淡道:「華陽遵命。」

「華陽,你長大了。」蕭伯翊走近,手撫上了她的臉。

她下意識躲開,心裡頓生厭惡之感。

她低下頭,發現孟子慕的影子籠住了她,他站在謝晏晏和蕭伯翊的中間,朝他一揖:「殿下,想來德妃娘娘應是等得急了,臣等就不叨擾殿下了。」

「晏晏。」直至在長安殿里,德妃娘娘喚她時,她才真正緩過神來。

德妃拉過她的手讓她坐到榻上,溫聲道:「在京城住的這段時日,還習慣嗎?」

謝晏晏見德妃沒有詢問她傷勢,頓覺十分奇怪,此事既已下令徹查,何以德妃娘娘並不知曉此事?

她不時瞥向孟子慕,答道:「開始是有些不習慣,不過已過月余,約莫習慣了大半。」

「那便好,那日除夕宴便瞧你比從前清減許多,怎得過了月余愈發消瘦了?可是有何事發生?」

謝晏晏看著德妃娘娘擔憂的神情,心中寬慰許多,搖了搖頭道:「許是還不適應京中的飲食,北川的飲食可沒這的精細。」

「你府里的人,可還用得稱心?本宮再撥些人去你那,沒個貼心的人可不行。」

謝晏晏婉然拒絕,自己的錢養那一府人已是捉襟見肘了,再來些人她那就要窮得揭不開鍋了。

馬上她就要變成史上第一位靠討飯而生的公主了。

「你這年紀輕輕便守了寡,本宮實在是心疼,皇後娘娘入春以來又一直病著,本宮便自作主張替你張羅了。」她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張畫軸,交到謝晏晏手中,「這是戶部閔尚書家的獨子閔柏年,前幾年原配夫人去世了,一直獨身至今,人又老實,對一雙兒女也是體貼備至,本宮覺著與你甚是相配。」

德妃從不過問政事,哪認識什麼戶部尚書,謝晏晏揣測,這八成是聖上有意為之,引導德妃如此做的。

父皇為了將她「綁」在京城,真是使出了渾身解數。

一月前她在除夕宴上提出要去宮外建府,她便瞧他面上已是不悅,她的親兄長謝禾安近些年在西北駐守,統領五萬精銳,已是一方威望極高的將領,自古君王便多疑,是以在准允她建府後,以思念為由,令她每月初一十五必得進宮住兩日,以示他的寬容大度及「父愛」情深。

她五歲沒了父母,便住進了皇宮裡,她深知寄人籬下的處世之道,從小便練就了看人眼色的能力,便應下如是做了。

她知曉這位聖上的脾性,卻也感激他的收留,如若不是他,自己早就成了一縷孤魂野鬼。

謝晏晏慢慢拉開捲軸,裡頭繪著一書生模樣的男子,劍眉星目,丰神俊逸。

若不是謝晏晏早些年見過這位戶部尚書之子,險些也被這畫騙了去。

她笑了笑,對德妃道:「這位公子實是長得不凡呢。」

孟子慕突然覺得喉嚨有些發癢,連著咳了幾聲。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不慎手一滑,那茶水不偏不倚地倒在了畫上。

謝晏晏不禁要稱讚他的準頭,他的箭術必定也是精進了許多。

她假裝十分惋惜地去用手擦拭,在看到畫紙的那一刻卻頓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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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親公主回國后成了團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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