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偌大的府邸,樓閣台榭重疊相掩,好似一座建在山林的奢華道觀。
嫵玥行在後面,從檐廊望去,便見遠處涼亭里有兩人相對而坐。
「國師,人已帶到。」
奉境背對於她,與他對坐的人最先抬起了頭。
男子生得丰神俊逸,眼眉間有一種厭世厭俗的冷漠。
他垂下眼眸,輕笑道:「國師怎地把人帶來府上了?」
奉境不語,只悠然下著棋。
「本王看她,倒是歡心……若是本王贏了這一局,國師將人贈於本王,如何?」
奉境深眸輕抬,淡然而語:「祁王殿下怕是受不起?就算我願意給,皇后也不會接受吧?」
嫵玥緩緩抬眸,看向那人,唇邊染上了似有似無的笑意。
祁王……酈星朝,秦皇后的獨子。
酈星朝再而看向她,眸中笑意漸深。
「本王都敢要,還會懼嗎?」
奉境不甚在意地抬了抬眉。
「國師仁慈,定然不願拿他人做賭注,殿下又何必為難?」嫵玥忽而開口,「殿下既要堅持如此,那便與嫵玥下吧?」
他放下了剛拿起的棋,微垂的眼眸掩著笑意。
酈星朝亦是把手裡的棋子放了回去。
「好啊!」
奉境隨即拿著玉樽起身而去,背靠著朱紅倚欄,雙臂放在欄上,骨節分明的手指輕敲著酒樽,披散的長發也落到了欄外。
完全不似一個出世之人,更像是一個酒色之徒。
嫵玥落座,兩人便開始了這場賭局。
棋下至一半,酈星朝俯身布棋,卻突然被她喊住。
「殿下不要動,有東西跑到了您肩上。」
嫵玥說此,便也俯下身,伸手搭在他肩上,輕輕掃著。
而一旁若無其事的奉境,則看到了從她手中爬出的蠱,隨之,另外幾隻從酈星朝的衣角也往上爬去,跟著其肩上的蠱蟲相繼進入了他的耳道。
嫵玥側目看向酈星朝,極近的距離,他能看清那盡顯風情的眼眸,似是染了胭脂,淡淡的紅暈開在眼尾,讓人一時晃了神。
她隨即垂下眼眸,退回了原位。
酈星朝也回過了神。
可後半局,他只覺心神不寧,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擾亂自己的思緒,讓他無法平靜。
而他也不出意外地輸給了嫵玥。
「祁王殿下承讓了。」她淡笑而言。
酈星朝唇邊含笑,眼眸微眯起,輕輕點了點頭。
他隨之起了身,與奉境辭別離去。
嫵玥轉而看向那漸漸走遠的身影,一隻酒樽忽而疾速飛來,她迅速反應,往後仰去,躲過一擊。
玉樽飛向樑柱,破碎四散。
她怒目而視那若無其事的人,奉境則依舊悠然地走來。
「太子內力極弱,才會讓你在短時間內侵入他的心臟。」他無關痛癢地說道,「但他們都有內力護心,你的蠱毒無法攻心。」
嫵玥卻只是冷笑了一聲。
「無法攻心,但可以消耗內力,蠱毒消耗的內力,恢復的時間將會一次,比一次長……」
她的話音未落,下頜就被強制挑起。
奉境眼眸微垂而打量著,輕嘆息道:「這張臉,下起蠱來,倒真是方便。」
嫵玥神色微暗,嫵媚的眼眸浮上厭惡時,也格外冷然疏遠。
她決然挪開了下頜,低下頭把玩手裡的白棋。
「不要試圖動他。」他的語氣亦是冷淡,「祁王身後有國相和皇后,不是你能動的。」
「明王還有安世侯呢……」她隨之抬眸,聲音輕柔道,「不是不能動,而是擾到國師了吧?」
奉境沉聲笑著,俯身拿起案上的玉壺,隨即回身走出了涼亭。
而後,嫵玥就被安排到了藥房里,她每日的任務便是跟著藥房里的幾名阿婆,搬藥材、拾葯、曬草藥。
「小姑娘,來吃點心,稍作歇息。」
領頭的阿婆給她遞來了幾塊點心和一杯涼茶。
嫵玥放下懷裡的籃筐才接過:「謝謝阿婆。」
「阿婆?」老婦面露驚訝,「你是外地人?」
她輕愣了一會兒,才點頭應答:「嗯。」
老婦輕嘆了口氣,忽而同情起她來。
「是一個人來洛京的,還是同家人一起?」
「……一個人來的。」
兩人都沉默了。老婦又說了幾句客氣的話安慰她,便忙去了。
嫵玥塞進了半塊點心,卻味同嚼蠟,但她也只能就著茶水咽下。
而明堂上,空懸的太子之位再攪起了波瀾。
「太子屍骨都未寒,你們倒是急切……」
酈洲臉色陰冷,即便是淡如平常的語氣,也讓一眾朝臣大氣不敢出。
除了國師眉目如常,國相秦則遠亦如是。
「國師,朕想聽你如何說?」
奉境似是思忖有慮,直至酈洲提醒他不必憂慮,才開了口。
「臣以為,再立太子一事無需急忙,一來先太子屍骨未寒,這到底是不合事理,二來陛下正值壯年,立太子……也並沒有各位大臣說得急迫。」
秦則遠勢要反駁,被酈洲突如其來的眼神制止。
「國師說得正合朕意,立太子一事日後再議。」他雙手撐著膝起了身,「那便退朝吧。」
眾人齊聲行禮恭送。
奉境拂袖踏出了明堂,秦則遠佇立原處,神情掩在暗裡。
彼時,已是初秋,入夜漸微涼。
明王府里,虞夫人又一次被關進了柴房,曾經的纖纖玉手,而今因常年泡在水裡,紅腫潰爛。
「砰!」
隨一聲巨響,門被重重踢開。一個滿臉肥厚的嬤嬤走進來,把碗里的剩飯剩菜倒在了滿是泥塵的地面。
「夫人用膳吧。」她不懷好意地笑道。
虞拂霜雙目儘是血絲,望著那泥塵里的飯菜,咬緊牙槽。
那嬤嬤冷笑警告:「夫人用膳吧,否則老奴就親自侍候你吃。」
女子應聲爬去,連著泥土把飯菜捧起,可遲遲沒有動。
「吃呀!」嬤嬤似是不耐煩了。
虞拂霜抬眸望向她,牙關咬得更緊,隨即把手裡沾滿泥土的飯菜扔向婦人的臉。
「你算個什麼東西!」她忍著膝上的傷起身,狠厲回視,「不過是條酈明辭養的看家犬,當真把自己當主人!」
婦人抹去臉上油膩膩的飯菜,氣得臉色鐵青。
「一條喪家犬也敢反抗!」
她抄起一旁的木柴,重重鞭打在她背上,虞拂霜腳下失穩,雙膝跪地,再次撕開了膝上的傷口。她蜷縮在泥地里,忍著那不停歇的鞭打,悶聲不吭。
那猩紅的雙目凝了霧,慢慢落入泥塵中。她只盼著就此死去,永遠不要再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