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言

天地之間多一竅魂魄的人能修鍊成為憶靈師，他們是記憶的主人，行走世間，替他人抹去想忘而不能忘的過往，除去想得而得不到的貪慾……

合格的憶靈師才會被長老授予定魂繩，取一段仙魂掛於通天樹上便可擠入仙籍，只要仙魂不散肉身就不滅能，永葆青春。

據傳憶靈師有三樣基本的法器：令人放鬆戒備的幻音鈴，斬念除憶的斬念刀和不知道幹什麼但好像什麼都能幹的鎖憶筆。

在憶靈師學徒期間，三樣法器會陸陸續續認主。法器認主如同交友，一個憶靈師的天賦、秉性往往可以從他的法器中略知一二。

憶靈師有四個境界，分別為司靜、司忘、司徹和司明。司靜可入仙魔記憶，司忘可斬夢魘，司徹以刀斬執念，司明以心斬怨念了。

每個憶靈師成為憶靈師都有他自己的機緣。

是以憶靈師，這世間並不多。

這個故事的主角肖念，有幸成為了其中極為亮眼的存在。

如今距離肖念把吳牽撿回來已經過去十二年了。

吳牽的名字是肖念給起的，但吳牽總覺得肖念還應該給他撿個兄弟姐妹回來叫吳掛。但是肖念好像再沒有撿過別的小孩子。大家都說肖念把本來就少的可憐感情都給了這個小孩子，自然受不起再撿一個。

展怨是肖念的同門師兄，他一想起當年肖念把還是個嬰兒的吳牽提溜進屋時一臉彷彿要英勇就義的表情就忍不住笑，展怨一笑，肖念就拉黑了臉。

肖念說吳牽是個好苗子，日後一定會成為頂級的憶靈師。誰又知道呢？反正直到現在也沒有一隻鎖憶筆願意聽吳牽使喚，吳牽自個兒的斬念刀也用不利索，更不要說其他騰雲駕霧的功夫，大家都說，這孩子天資也就一般啊。

對啊，畢竟肖念那個傳奇的憶靈師，那個在十二歲時就憑藉獨自斬殺了一隻執念心魔的戰績而聞名，躋身司徹。

可奇怪的是，十多年過去了，肖念再無精進。儘管他的幻音鈴結出了七個鈴鐺，鈴聲悅耳，每個鈴鐺背後都有一段傳奇的故事，斬念刀的刀刃上閃著月輝也隱含著他走過的山川空谷，而且連最難修鍊的鎖憶筆也早就長出了到了司明道行才能修鍊出來的玉扣眼。

但是他還只是一個司徹——他不會斬怨念。

怨念比執念難斬得多。你越冷漠，它越強大；你若對其起惻隱之心，它便讓你下不去手，還會倒打一耙。

有人說是因為撿了吳牽之後肖念的疏於修行所致，但只有肖念自己清楚，早在撿到吳牽之前他就意識到自己究其一生可能都無法突破司徹的壁壘，於是就乖乖聽師父的安排在這明頂山上安頓了下來。

合格的憶靈師會被長老授予定魂繩，取一段仙魂掛於通天樹上便可擠入仙籍，只要仙魂不散肉身就不滅能，永葆青春。肖念的容顏早已停留在二十歲光景，所以肖念也不感到著急，反正到他這個年紀還是司靜司忘的憶靈師大有人在。

而現在，肖念的當務之急是給吳牽找到一隻鎖憶筆。凡滿十二歲的憶靈師學徒都要出山遊歷，只有真正完成了遊歷之後才能算作合格的憶靈師。而肖念無法想象一個沒有鎖憶筆的憶靈師將要怎麼通過歷練。

「楚憶師妹，」肖念努力讓自己顯得真誠一些道，「能否拜託你一件事？」

楚憶把身子往後一挪，雙手一推道：「師兄，什麼事能勞煩到我？」她心裡覺得好笑，這乾巴巴的語氣已經是她這不曉人情的師兄所能盡的最大努力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聽聞師妹當年，當年也是找了很久才找到合適的鎖憶筆的，能否告知一些經驗，好讓我幫幫，幫幫吳牽。」

指望她揭自己短？沒門。好不容易見他求自己一次，也讓他碰碰釘子，於是她揮手道：「無可奉告。」

「肖……肖師兄！」好吧，一個獃子不夠，又來一個結巴，楚憶想到。楚心還沒走近，臉蛋上已經飛起了淺淺的紅暈。

「正好，師兄，我妹妹人傻嘴甜，你問她肯定什麼都跟你說，我先失陪了。」楚憶把手足無措的楚心往肖念跟前推，笑嘻嘻地走開了，一閃身就不見了蹤影。

「楚憶師叔怎麼在這？」楚憶剛退到草叢中就差點被嚇出聲。

「好小子，別出聲，陪師叔看看這兩個憨憨，你要不跟我打個賭，看他們能聊幾句話？」吳牽瞪大了雙眼大聲道：「楚憶師叔我覺得他兩最多聊三句！」

「吳牽，你來了啊？」肖念與楚惜一同循聲找了過來。吳牽也忍不住笑了，師父和師叔兩人並排而行卻隔了一個手臂那麼遠，再一看兩人的臉，楚心眉眼低垂臉色微紅，肖念卻是一臉正直。吳牽趕忙跑過去，拉住楚心的手，她的臉色才漸漸平靜下來。

「姐姐呢？」

「偷窺被發現師叔自然是溜啦。」吳牽攤手道。

「你來做什麼的？」肖念問道。

說到這，吳牽小臉一皺，道：「展怨師叔偏心，我找師父來評理的。」

「怎麼個偏心法？」

「段塵師兄今天早課沒來，余歡師姐包庇他，展怨師叔都不管，結果就因為我上課打了個噴嚏就罰我不許吃午飯。」

「段塵昨夜的夜宵是誰送去的？」肖念徐徐問道，「夜宵里放了從我這裡偷來的安神散是也不是？」

「我桌上的人皮膠是不是早上扮作段塵去上課用剩下的？」

吳牽小嘴一噘道：「你向展怨師叔告密的。」

「展師叔知道段塵和余歡在你面前炫耀他們的鎖憶筆了，這事情他自己會處置的。」肖念叩了叩他的腦門道，「你現在最重要的是好好修鍊，決計不能讓我輸給你展師叔啊。」

「什麼輸不輸的？」

「我和你展師叔打過一個賭。」

「賭什麼？」

「秘密。」肖念背起了手，看上去不想多說了。

楚心莞爾道：「肖師兄對自己的徒兒真好，吳牽能被你撿到真幸運。」

「楚心姐姐這話說得和師父像撿垃圾一樣撿的我似的，但是其實呢，我會幫師父跑腿捶背、端茶送水，還會偶爾練練法術滿足一下他的成就感。」

「不求上進。」肖念輕輕吐了一句。

「有師父罩著我，求什麼上進！」

楚心轉眼就看見肖念提溜起吳牽，彷彿真的像提著一袋垃圾，不禁掩面笑了。

「楚心師妹告辭了，我得回去教訓一下這個頑皮！」轉眼他輕靈身形已在幾丈之外了。

明頂山不算矮，肖念把自己的宅子修在了次峰上。

「師父，楚心姐姐是不是喜歡你？」吳牽趴在肖念肩上，頑皮地眨著眼。

「叫師叔。」

「師父，楚憶師叔不是不是也喜歡你？」

「不可能。」

「師父，其實今天，你從鑒湖撿來的鎖憶筆肯讓我碰它了。」

「不是撿的。」

「師父，我下午不想練功了，展怨師叔說今天是花朝節，山下熱鬧著呢！」吳牽似乎有些累了，耷拉著腦袋道。

肖念回頭看了眼那孩子，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他雙眼微合，長長的睫毛讓人忍不住多瞧一眼。肖念的確喜歡這孩子，說不出得親近，不只是因為他感覺當時那個嬰兒救了她。但是他仍面不改色道：「要等鎖憶筆認你為主了我們才下山去。」

「師父，你是不是和它串通好的故意不讓我下山去啊。」

無奈這孩子一開口就讓人不喜歡了。

於是吳牽又被罰掃庭院了。

「師父果然還是沒什麼新把戲啊。」

「那罰掃三天。」肖念淡淡道。

說著他把吳牽從背上放了下來，飄然離去了。

留下迷迷糊糊不知所措的吳牽獃獃地從山腰望著山峰上肖念的小院子。

吳牽爬上山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但是他既沒有找肖念抱怨，也沒有去休息，而是默默去了修鍊房。

第二天早上吳牽剛準備回屋休息就聽到了頂峰的早鍾。

「師父，能不能教教徒兒一些快速恢復精神的功法？」肖念打開房門就看到委屈巴巴的吳牽頂著烏青的眼圈。

無論如何，無可奈何，吳牽就是肖念徒弟，而且天地下只此一個。

「師父同我哥哥說過，鎖憶筆與憶靈師多的那一竅魂有關，當憶靈師的多的一竅與本心想通時，鎖憶筆就會忍住了。那孩子空有鎖憶筆的形態而不聽使喚，或許是因為它多出的一竅魂與他本心不通所致。」他想起楚心所說的話。

身為孩童的吳牽本應最為通透，可為何遲遲摸不到自己的本心呢？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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