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慘案
上城
綠湖島
希爾曼家族的巨型莊園便坐落在這,今夜無雲,慷慨的月光為這棟雄偉的新古典主義建築,鍍上一層淺淺的銀色光弧。
穿過花園迷宮,躲過巡夜人手中鋥亮的煤氣火光,借著夜色掩護,馬修行走在幽長的拱廊,頭頂拱肋交錯,交合處都鑲嵌有莨苕葉圓盤,處處彰顯出主人不俗的品味。
他還在回味今天上午的鬧劇,那位不速之客擾亂了希爾曼小姐精心設計的計劃。
身材臃腫,蓄著濃密的絡腮鬍,銀頭手杖敲得綠茵地砰砰作響,以一種咄咄逼人的態度質疑著希爾曼小姐的能力,嘲笑她應該留在家裡繡花,等待一位品格高尚的紳士上門求婚。
好吧,這傢伙是誰呢?
西林·博斯,費馬被萊茵王授予的唯二公爵之一,議院首席議員,即使是在舊貴族中也是最保守的頑固派,自然與倡導革新的希爾曼公爵水火不容。
在成立工業行會時期,二人就險些大打出手。坊間謠傳,公爵之死與他有莫大的聯繫。
鬧劇最後以博斯公爵要向議會申請——重新考慮跨海大橋的承包商,新舊貴族險些爆發物理上的衝突,而結束。
戴爾先生還以一個和善的笑容向馬修道別。
夜已深了,除了中央蒸汽系統低沉的嗡鳴,似乎還有若有若無的琴聲飄入耳畔。
「到了。」
拱廊盡頭,馬修飛身一躍,抓住位於建築半空滴水獸的鼻尖,借力一盪,平穩落到突出的窗檯。
微微皺眉,他不小心踩到了窗盆里種植的天竺葵,對於費馬有閑階層來說,窗檯園藝是一種不可或缺的生活情趣。
「抱歉。」
拉開木百葉,運氣不錯,窗戶並沒有上鎖。
推開窗子,刺鼻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這是一間寬敞的書房,高大的鑲嵌式立櫃書櫥呈扇形環繞一張長方形辦公桌,桌面雜亂,地上儘是散落的紙張。
桌后的羊皮高背椅,椅背上有一道難看的穿刺口。
馬修走到桌前,桌面雜亂無章,顯然被人激烈的翻動過。
傾覆的墨水瓶,散落到地上的建築圖紙,最顯眼的是一台電磁電報機,象牙制鍵帽上滿是鮮紅色的指印,其上方的傳真紙簿有被暴力撕扯剩下的殘頁,從狀態來看,似乎是成功發送了什麼。
順著血跡向下,用粉筆勾勒的人形輪廓赫然出現。
「碰!」
不知發生了什麼,馬修突然貓腰轉身,將長桌踢翻,身體緊貼桌板,掏槍指向正前方的黑暗。
一片死寂,是他的錯覺嗎?
不......馬修拉下左輪的撞錘。
一道修長的身影從陰影中浮現。
……
淡藍色的眼睛,和馬修近似的面容,只是他遺傳了母親的一頭銀髮。
「我聽說殺人者總是喜歡重返現場,以追求精神上的某種快感,我說的對嗎,馬修。」
艾倫·萊斯特,曾數次試圖殺死自己,馬修在世上僅存的血親,他的哥哥。
馬修緩緩起身,他並沒有感到驚訝,只是冷冷回道,「好久不見,艾倫。」
「我知道你不會那麼輕易被死亡打敗,我也試過,不是嗎。」
艾倫向他走來,竟張開手臂,試圖給馬修一個大大的擁抱。
馬修依舊矗立在原地,右手緩緩伸向暗夾。
「嗖!」
二人貼身,藍瞳與藍瞳對視,杖劍與鏈鋸狠狠碰撞在一起,
頓時火花四濺。
「這就是你的新玩具?」
艾倫面帶微笑,語氣輕快,「我知道你是來做什麼的,可我奉勸你還是早點打消天真的想法,教廷對叛徒的態度你比誰都清楚,不過對你我可以網……」
「除非你能殺了我。」
二人互不相讓,就要進行下一輪比拼,門外卻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
「美好時光總是短暫,下次見,我親愛的弟弟。」
艾倫飛速後退,緊接著化作一道殘影飛出窗外,那傢伙居然還有時間關上窗戶。
與此同時,鎖心轉動,門被猛地推開。
……
中城
北區
萊茵牧場大樓
走廊盡頭,一扇黑木門外,克萊德探長坐在掉漆的綠皮椅上,雙手靠頭,無聊地看著圍繞煤氣燈飛舞的蚊子。
門終於開了。
負責安檢的新人長長舒了口氣,他擦拭著額頭的冷汗。
「頭,到你了。」
「哎。」
克萊德聳了聳肩,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起身走進那扇掛有燙金銘牌的木門。
房間裝修豪華,鋪著櫻桃木地板,甚至有一個迷你吧台和酒櫃琳琅的酒水,桌后的落地窗可以直接俯視繁燈璀璨的城市夜景,萊茵河在斑斕燈光折射下變得迷離,夢幻。
「咳咳咳。」
帶著怒意的咳嗽打斷了克萊德的觀望。
將目光收回,阿普局長正一臉嚴肅地看著克萊德,他左手拿著一張傳真報告,捲成筒,不停拍他那粉嫩的右手手心。
「我到底是怎麼囑咐你的,你腦子呢,讓狗吃了?」
阿普局長將手中的報告往前一扔,沒有分量的紙張在空中飄飄悠悠,半天才落在地上。
克萊德也沒在乎,大大咧咧地拖過吧台的椅子,撿起傳真,隨便看了幾眼。
和自己想的一樣,上城議員嚴厲地譴責了自己的粗暴行為,如不對自己做出嚴厲處罰,就要提起削減牧場經費的議案。
「是那老頭自己眼神不好.....」
還沒等他說完,禿頭局長便拍案而起,臉漲的通紅,像一隻發狂的鬥牛犬。
「還敢頂嘴,本來這次就是讓你將功補過,你還給搞砸了,把你的證件,配槍都給老子交出來,要是今年經費變少了,信不信我把你調去黑門當看守!」
「好好....好....您開心就好。」
克萊德舉起雙手,做出你是老大的意味。
這氣的禿頭局長又要發作,桌上的電話不合時宜地響個不停。
(局內專線,電話並沒有在費馬廣泛普及,較遠距離傳輸需要傳真電報的幫助。)
拿起話筒,阿普緊皺的眉頭慢慢舒展,接著拿起筆,在紙上寫了些什麼。
最後居然嘴角上揚,咧開一個難看弧度。
「咳.....」
他也覺得自己有些失態,又換上那張嚴肅臉,不過眼神緩和了不少。他指了指吧台。
克萊德心領神會,同為老酒鬼的他一眼便相中那瓶金色封裝的白蘭地。
「咕咚,咕咚。」
克萊德為二人各倒了滿滿一杯。
阿普有些肉疼地嘆了口氣,他對這位能力出眾卻又麻煩不斷的下屬,頗為頭疼。
「算了,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阿普邊說,邊把那張剛剛寫好的紙條遞到克萊德眼前。
上面是一個地址,在東區。
「我給你一支小隊,記住,一定要在10點以後進入。」
「嗯,知道了,局長。」
克萊德剛要拿起紙條,卻被阿普死死按住手腕,「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記住了,我的局長大人。」
「行了,滾蛋吧。」
「好嘞。」
克萊德將手中的白蘭地一飲而盡,轉身離開。
身後卻又傳來局長難聽的粗礪嗓音。
「這段時間,你按時去做心理治療了嗎?」
「去了。」
「真的?」
「去了。」
「那我給她打個電話。」
「別,別,我下回就去。」
「明天上午就給老子去,要不就交槍滾蛋!」
「是,是,是,局長大人!」
「碰!」
克萊德沒有愛惜局長昂貴的黑木門。
阿普無奈地搖了搖頭,正要借著夜景繼續享受自己珍藏的美酒,酒瓶卻不見了蹤影。
「這個混蛋......」
萊茵牧場外。
克萊德吹著凌厲的風,喝著濃烈的酒,走入深沉的午夜。
……
「你是來殺我的嗎?」
房門大開,美麗的年輕女人光著腳,站在門口,芊芊玉手捏著一柄小提琴。
白色繡花睡裙,披肩金髮,一對碧綠眼眸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她的聲音平靜,卻透著一股難以壓抑的悲傷,「下城為什麼要殺死我的父親。」
馬修微微一怔,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的眼睛,我知道下城的劊子手有一對藍色的眼睛。」
「不是我殺的。」
馬修搖搖頭,就眼前的局面而言,他說什麼都顯得蒼白無力。
雜亂的腳步在向此地快速逼近,不能停留,馬修走向窗檯,準備離開。
人至身後。
「嗖!」
寒芒閃現,鏈鋸劍發出嗡鳴。
回頭看去,鋒利的鋸齒劃破了女人手臂,鮮血滴落。她正死死抓住自己的衣角,碧瞳中淚珠滑落。
「那就幫幫我,幫我殺死兇手。」
一陣恍惚,身影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