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回 虎頭蛇尾群魔退散 大義滅親元慶拜師

石元慶一聽大驚，連忙摘了牆上寶劍，親自帶人去救火，一會各地守衛又紛紛來報，倉房、馬廄、獸場等地到處火起，烈焰衝天。石元慶在萬獸山莊專門負責內務，指揮若定，叫人救火。這時起火之處紅光照天，火勢愈甚，眼看一座獸場要化為灰燼，場中猛獸，四處亂跑亂咬，無法禁制。石元慶見大火越燒越大，不像是失火的樣子，即掐指一算，已知是外面有人混進來所放，正要去查找，轉念一想，龍一梟縱惡為非，飼養猛獸傷害當地手無寸鐵的山民已非一日，山民鄰里早有怨言，這猛獸場除了威風，原無多大好處，索性任它毀滅罷了。等到燒得差不多了，再去拿人不遲。誰想他念頭剛起，龍一梟已是大聲咆哮著跑來，對著石元慶就是一通破口大罵。石元慶涵養甚深，冷冷一笑，也不來和龍一梟分說。但聽龍一梟越發的口出不遜，不禁憤怒頓生，心頭火起，一把揪住龍一梟的領子，惡狠狠一把拽過來，揮拳就打。龍一梟是個山中的獵戶出身，學了幾分拳腳，只是五大三粗而已，哪裡打得過修行多年的石元慶，立時給石元慶一陣狂毆，打了個鼻青臉腫，不是庄丁勸架，非打個筋斷骨折不可。

這時山莊的火勢經這許多人撲救，火頭漸漸小了下去。石元慶怒火衝天，來見妹妹，兄妹倆正在商議如何逃走，忽聽耳旁有人說道：「我是你的舊相識莫十九娘，在海西曾同你見過幾面，因知你幫助好人，不似梟惡之徒，如今是陷身難脫，特來救你。你收拾妥當了，帶上你的妹妹跟我走，你願不願意？」石元慶聞言，恍然大悟，原來在庄中放火的就是莫十九娘，心中大喜，便安慰妹妹，坐等機會。正在這時，忽聽外面有人哈哈一聲大笑，石元慶推窗一看，一個中年矮胖的紅衣道士，轉眼間已到石元慶妹妹的房前。石元慶認出是鴻蒙十仙當中的一個天空子，正在追趕莫十九娘。莫十九娘得大聖傳授法術，會使七十二煞遁術，早念咒語，望空遁走，黑夜無光，這遁術越發好用。原來天空子是十仙中的地里鬼，最是詭計多端，平素喜歡疑神疑鬼，他有一項本領，叫做「隔山窺秘」，石元慶痛打龍一梟，氣沖沖地走後，天空子便偷偷綴了過來，恰好莫十九娘來找石元慶，給天空子把密語窺破，莫十九娘還給他發現了行蹤。

天空子發現了莫十九娘，不及叫喊眾人，一面先把自己的寶劍祭在半空阻擋莫十九娘逃走的腳步，一面放聲大喊：「各地緊守，休得放來莫十九娘賤婢逃走！」轉眼追到莫十九娘身後，劍光一落，當心砍來。莫十九娘嘻嘻一笑，把頭一晃，早已無影無蹤。天空子不比一般的萬獸山莊的庄丁肉眼不明，睜開天眼，現出一道白光，駕劍光緊追莫十九娘不放。莫十九娘則是駕起拂塵，在山中飄來飄去，一團劍光，護著身體，且看且走。走到一個山坳，看見天空子遠遠跟來，當即按大聖傳授，捏個訣，一聲「唵」，如在萬獸山莊一般故技重施，用個隱身法隱在一塊大石頭一後面，掣出寶劍，倒提手中。

那天空子呆瓜，一面駕劍遁追趕莫十九娘，一面東張西望，提防有人暗算，卻不知莫十九娘有隱身法，待追到跟前，不見人影，心中正在奇怪，猛聽一股涼風起自腦後，急忙將身一閃，閃開了腦袋閃不開肩膀，哎呀一聲，把一條胳膊竟齊齊切了下來。天空子著了暗算，駕不穩劍光，慘叫一聲，從半天雲里一個筋鬥倒栽下去，摔得昏天黑地，下面冷鴻帶著幾名弟子，亂劍齊下，把他砍成一堆肉泥。

莫十九娘飛了下來，看見天空子死作一團，說道：「石元慶是個好人，一向就不喜歡和龍一梟走一條道，他還在萬獸山莊內，和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妹妹在一處，我要去接他們出來，道兄快快回去，請鐵力大師和我恩師今夜就便動手，打破萬獸山莊。」冷鴻也知道石元慶的為人，點頭說道：「好，姑娘保重，等我們大部人馬上來了你再帶石元慶兄妹出來，不可莽撞。」莫十九娘應了，割下天空子的首級，和冷鴻他們分手，各自行事。

莫十九娘折轉山莊，才行到不遠，山莊之中，已飛出幾個奇形怪狀的人，攔住去路，其中一個名叫毒炎鬼王，頭戴金冠，身穿黑火道袍，赤足麻鞋，身高六尺，面似硃砂，尖嘴凹鼻，斜插雙劍，背上還掛著一個黑葫蘆，另外還有三人，看去像是同胞兄弟，這三人卻是海雀國來的練氣士韓家三怪韓磨、韓輾和韓盤。也是身穿紅衣，各都赤腳，身高丈許，藍面獠牙，各持妖刀，三人一個模樣，一個打扮，形狀兇惡。莫十九娘見敵人異樣，不問可知這必是龍一梟請來山莊助拳的妖人，大聖對她有交代：「修道門中，但遇上身穿奇裝異服者，多半都會妖術邪法，你須得小心在意。」當下便凝了神。

毒炎鬼王見了莫十九娘，也不答話，用手一指，寶劍化作一道藍光向莫十九娘飛去。莫十九娘凝神戒備，忙放出拂塵迎敵。韓氏弟兄也各把妖刀飛起空中，又是三道慘白色的刀光，直朝莫十九娘頭上落下。莫十九娘不敢怠慢，也將自己的拂塵和劍光一起迎敵，四道妖光敵住莫十九娘的寶劍藍光和拂塵的白光，在空中上下飛舞。不多時候，莫十九娘的劍光越來越盛，一柄拂塵，擋住了韓氏兄弟的三口妖刀。毒炎鬼王漸漸支撐不住莫十九娘的劍光，心中焦急，拔開背上的葫蘆蓋，念念有詞，由葫蘆內飛出數十丈毒火，直朝莫十九娘燒去。莫十九娘藝高膽大，見了毒火，哈哈笑道：「妖術邪法，也敢賣弄！」招回寶劍，劍光一指，喝聲：「疾！」劍光變成一片光幕，將毒火擋住，不能前進。毒炎鬼王見毒火無功，正待施展別的妖法，忽見一道白光從空飛下，知道不好，想逃已來不及，「哎呀」一聲還未喊出口，已給莫十九娘劍光砍成兩截。韓氏兄弟見毒炎鬼王被殺，大吃一驚，妖刀漸慢。三人的道光抵不住莫十九娘的拂塵，堪堪覺著吃力，只得拚命支持，暗暗叫苦。

這時大聖在真元觀中得了冷鴻的報信，急忙揮師出戰，真元觀傾巢而出，連夜殺奔萬獸山莊。大聖一面走一面在心中只罵莫十九娘：「死丫頭不等我們就動手，看你吃了虧找誰？」又是氣又是喜：氣是氣莫十九娘不聽安排，喜是喜自己眼光不錯，莫十九娘果然是個真性情的好徒弟，心中更急，只怕去得遲了，莫十九娘著傷，當下把身一晃，把金盔金甲收上身來，駕雲飛在前頭。

大聖等人剛剛飛到萬獸山莊，就見前面白光藍光，正打得激烈。大聖把金箍棒一晃，斷喝道：「妖人，休要以多為勝！」接著鐵力大師等人，各自祭起各自的法寶刀劍，夜空中光芒閃耀，甚是好看，場面上更加熱鬧起來，除了莫十九娘仍戰韓氏弟兄，石元慶加入了戰團之外，鐵力大師接戰天威子，冷鴻接戰天猛子，陰陽子文接戰天隱子，公孫非接戰天祐子·······數十道各色光華，在這暮靄蒼茫的夜空中龍蛇飛舞，殺得難解難分。受傷的天罡子見敵人突然殺來，情知中了敵人突襲之計，敗局無可挽回，便要親自出去見一個勝負。不防莫十九娘有了師父的壓陣，豪氣大增，連使飛劍，將韓氏兄弟連斬兩個，韓盤膽顫心寒，想要逃走，被莫十九娘手起一拂塵打在天靈蓋上，把個腦袋打得稀扁。莫十九娘殺了韓氏兄弟，覷見天罡子，手起一物，劈面照他打來。

天罡子原本功力不弱，怎奈莫十九娘自拜大聖為師后，功行精進，又加上新近得了大聖的傳授，本領越加高強，天罡子正在著慌，忽見一團黑乎乎的東西飛將過來，知道不好，也不細看飛來的是什麼，更沒想到那是天空子的首級，忙駕土遁，衝天飛起，顧不得施展妖法，奪路化道土光，一溜煙逃回死寂河北去了。他冒死跑走，其他幾個十仙中的人物，自不敢久留，一個個灰溜溜地跑了。鐵力大師和冷鴻要追，給大聖喝止，就暫時由他們逃命去了。幫凶走了，龍一梟自不敢多留，就在幾個死黨護持之下，從另外一面駕船逃命。石元慶追到海邊，自思這幾年來龍一梟對他總算有收留之德，做人總要留些餘地，於是轉身回去了。

這時動蕩一夜，附近山民個個驚得神魂亂飛，好不容易天明了，聽外面的人喊叫，才知道龍一梟已事敗跑了，現在萬獸山莊由石元慶掌握，各自歡喜，牽兒帶女，簞食壺漿，來看望大聖等人。石元慶當即命庄丁打開府藏，拿出龍一梟積攢的不義之財，安撫各處的百姓，一時歡聲雷動，百姓長老，個個額手相慶。這時大聖才看見石元慶的模樣，他見元慶清氣滿身，風采朗朗，渾身上下，不沾一點穢氣，不禁為之一愣，借著責備莫十九娘的機會，把莫十九娘拉到一旁，問道：「這個石元慶，端的是什麼來歷？」

莫十九娘道：「他是靈丘山黑虎道人的徒弟，在靈丘山上修鍊過三千外功，道行和徒弟不相上下，只是劍法稍弱，尚未練成氣候。我在海西漫遊時見過他幾次，那時他師父黑虎道人已經屍解轉生，他一個人隱居海西靈丘山，一意潛修，多年不履塵世，鴻蒙教為拉攏他，派了不少說客，也未將他打動，後來有幾十年，我都不知他的下落。十年前他回到萬獸山莊時，給我寫過一封問候的信，我們在乾元山還約見過一面，在乾元山中住了半年，討論修行之法，才各自分手。徒弟那時是不辭而別，所以也不知他的近況。」

大聖一省，說道：「我聽清風說，你多年前為情所傷，是不是就是因為他？」

莫十九娘低頭轉身，過了很久，才鼓足勇氣，十分難為情地說道：「不瞞恩師。正是因為他，徒弟才動了凡心，因自己畢竟是女兒身，不便言明，便托昔日的好友，帶了一封極懇切的信給他。先說自己和他分別之後，年來修行的境況，以及暫時不能去東嬰山找他的原故。又說此番閉關修行，倘能僥倖成功，大可減去許多洗髓伐毛的周折，請他方便時到死海來見徒弟一面，以解相思之苦等語。誰知他接信后，寂無迴音。徒弟想他為人深沉而有智謀，又胸懷大志，他不理會於我，難道他也正在修行的關鍵時期？徒弟臉皮薄，又知萬獸山莊的莊主龍一梟粗鄙下流，不好對付，就沒找上門去，轉眼就過了四五十年，其中的枝節，就這麼生下來了。」

大聖彎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腦門，又氣又愛地責備道：「鴻蒙界的修行人和三界不同。我看這鴻蒙界沒什麼那麼多的教條，男歡女愛，份屬天倫，你雖著尼衣，卻不出家，自己的婚姻大事，誰也不能擋你。我只問你，那石元慶的師父黑虎道人，是個什麼樣的人？」

莫十九娘道：「說起黑虎道人，就要說清風師兄的師父乾元祖師了。乾元祖師屍解之前，是鴻蒙界上正派的人物領袖，黑虎道人當年走入邪道，練功迷途，差點喪命，都是乾元祖師一手搭救。黑虎道人十分感激乾元祖師，遵從乾元祖師的告誡，從此改邪歸正，後來有了名望，才收了元慶作徒弟。黑虎道人曾對我說：『元慶是天生仙骨，可惜我道行有限，法力淺薄，教不了他太多，這樣的人才，就留待日後有夙根深厚的有緣人來教導。如果隨意教他拜師別處，早晚便宜了不相干的人；真正道行深厚的人，能帶上元慶作徒弟，是一種享受。我不久就要屍解轉生，我不在的日子，你替我好生留意，遇上異人，你務必請異人收他作徒弟，其他的事比如你們之間的婚姻緣分，貧道我也是愛莫能助，到時還得看你們自己。』」

大聖聽了，當下對莫十九娘笑道：「黑虎道人說的是大實話。你們凡人的婚姻緣分，只要心口相應，自有靈犀，只不要另外橫生枝節就是了。如今我有收徒的心思，就由你去同他說合，他若願意，就教他來見我便了。」

莫十九娘十分欣喜，當即就找來鐵力大師，把緣故一說，鐵力大師笑道：「石元慶配上十九娘，那是幾世修來的緣分？至於他投入上仙門下，更是天作之喜。你們靜待我的好音便了。」

不多時石元慶在鐵力大師陪同下走來，先向大聖行跪拜禮，說道：「仙師在上，石某苦修多年，今日才見明月之光。可憐弟子資質駑鈍，功行未就，不能承繼道統。仙師若能令元慶列在門牆，哪怕敬陪末座，亦可朝夕相從，努力上進。黑虎先師已去，石某如同失途之馬，無所依歸。還望仙師將石某元慶收歸門下，使元慶得專異業，異日手刃鴻蒙魔頭，還鴻蒙界清平安寧。」說罷，叩頭不已。大聖心中十分喜歡，將他攙起，說道：「往事已矣，你苦修多年不得寸進，這也是你的劫數使然。你的事適才我已全知了，你和十九娘的姻緣，日後自有成就的機會，不妨就和她一起去無量山居住，一同修道向正。你意如何？」見石元慶略有遲疑，又道：「我聽說你為人正直，向道之心頗堅，心就期許。你只管帶著令妹和十九娘回無量山去，待我回來，再好好調教你們便了。」元慶聞言，便和莫十九娘一起，再向大聖拜了八拜，又向各位道友施禮已畢，已是心可和莫十九娘的姻緣之份，以及情願列入大聖門下弟子。不提。

經過這一番惡戰，眾人都有了同心滅魔的決心，只是各自分散，不好相處，萬一魔教來襲，極易遭到逐個擊破。大聖掐算年頭，正是他們這些小一輩建立外功之期，便同眾人商量了一陣。除陰陽子文、公孫非要回山一行安頓家人外，當下各人都願意去莫十九娘的無量山修練。以後每隔一年，或一個時期，由大聖考較一次，報告各人修行的功過，由大聖親自糾察賞罰。商定以後，真元觀的道士們分別各自準備啟程去無量山。除陰陽子文、公孫非先走外，各人俱結伴，由大聖帶領，向無量山進發。

一陣清風飄洋過海，不三五日，數萬里行程，須臾就到，都是大聖法力高強，方可摩弄陰陽，減短時光，眾人俱都艷羨不已。到了無量山中安頓畢了，大聖在山中住了多日，很愛山中的景緻，只覺此處許多景緻，頗似自己的老家花果山，來無量山就好似舊地重遊一般。且喜連日晴朗，大聖遊興不減，過了幾天，山中道路已然熟悉，便由莫十九娘陪同，越過天鳥溪，再走不遠，便到了百折橋，橋下寒泉千尺，撲面如挾風雨而來，洪濤翻滾，驚心駭目，轟隆巨響，蔚為壯觀。大聖賞玩了一陣，聽莫十九娘把山中勝境細細談說，大聖越聽越有趣，便問道：「徒弟雖在此多年，此山如此龐大，你怎麼就知道得這般詳細？莫非從前來過？」莫十九娘笑道：「徒弟自幼喜歡各地的風景名勝，無論到何處，對於那地方的民情風土，名勝形勢，總要向當地人問個明白明了。我所說的，一半是土民所說，一半是自己在山中修練閑暇之餘自己看來的。這又何足為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