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娘有點猛啊
溫婉典雅的美婦人踏入廳堂,步行徐徐,發上青鸞步搖竟不稍動,如滑水而來。優雅的聲音如流水般溫潤,像要滌凈此間的火氣。
「啊呀,倦兒也是的,這麼多貴客臨門,居然也不通知我一聲。」
我通知了你也不肯出來啊……
「母親萬安,是孩兒的不是。這就為您介紹。」
在時倦不算太牢靠的記憶里,他記得二娘也是個玄者。而且是相當有造詣的玄者。
證據零零散散都不怎麼可靠,但他清楚記得有一次夫婦吵架,繼而動手,老爹是直接被轟飛出了屋子的。
能辦到這點……起碼要比杜雷司強吧。
時倦一個個介紹過去,雨暗香含笑一一問候,直到了聞人語處。
聞人語道:「問侯爵娘子康泰。」
雨暗香目光在聞人語標緻的臉蛋上一睃,笑道:「聞人令,這才隔了幾日,便又上我家門了。不知道的,還以為看上了我家哪位少年郎呢。」
——……的。
聞人女士強忍住了某種不文明的衝動,勉強笑笑沒說話。時倦卻有種被不帶髒字地問候了的感覺。
「太學府的兩位先生,這次到訪,可是我家涯兒有什麼不聽話么?」
向博士和凌學政都一怔,才想起來自己是時涯的老師,不過哪裡想過什麼,支支吾吾地說不上話。
包大人……跳過。
美婦人再看向鶴歌來時,整個廳堂的人目光也同時掃去,滿堂俱是玄者,刺得人莫名心驚。
向來行事毫無顧忌的中年文士不由一懍,其他人竟不知不覺立場站在了她的一邊。
「呀,好俊俏的姑娘啊,是誰家女兒。」
雨暗香不說別的,徑向霜影兒說話。她百般疼惜地牽起了冰瓷假偶似的少女柔荑,一會兒摸摸臉頰,一會兒整整髮絲。
霜影兒任她施為,只是忍不住投去疑惑的眼神,卻沒有掙脫。誰都看得出來,這位侯爵娘子才一出來,什麼都沒提,卻把局勢給鎮壓住了。
時倦看得好生羨慕,啊不,好生佩服。
平時看二娘妖妖嬈嬈的,除了哼唧以外啥都不會,沒想到關鍵時候有大用處。
「見過侯爵娘子。」鶴歌來默默開聲,時倦隱隱約約好像看見了一絲青氣盤旋,不像是普通說話。
但雨暗香絲毫沒受影響,過得半晌,才笑問道。
「哎喲,瞧我,一見了招人疼的女孩兒,便把什麼事都忘記了。剛才倦兒說,這位是遺命人的鶴先生?」
「正是在下。在下來得魯莽,請娘子恕罪。」
鶴歌來顯然沒有因而退讓,但時倦卻隱約覺得,鶴歌來的態度,有了明顯的修正。
按照他以前聽來的說法,遺命人是一群桀驁不馴的自大狂。就是有禮貌也是陰陽怪氣居多,這會兒居然真心問好了。
這怎麼回事?難不成我二娘……比我想象得還猛?
鶴歌來顯然是厭煩了這不著邊際的寒暄,直奔主題道。
「既侯爵娘子來到,也正好,與有常公子說幾句話。他正要同在下走呢。」
美婦人妙目之中閃過訝色,故意驚呼道。
「怎麼,鶴先生還真是要當著我面,抓走我兒子?」
「非是在下要針對公子爺,而是公子違反律令在先。剛才得聞人令解釋,知道公子爺很可能不是凡階。那走一趟遺命人衙門,想必也無妨的。」
「無妨的?」雨暗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雪肌與步搖晃動,盡得嬌媚二字詮釋,眸中卻是艷烈:「既是無妨,何以卻趁著侯爺不在家的空當來拿人?我家侯爺出門辦事,要三日才回,你便連續兩日上門。原來我侯府是菜市,誰都來得去得?」
鶴歌來沉著道。
「巧合罷了,夫人可問涯命樓包大人,禁書失竊之事便在近日。我等一心破案,所求從速而已。何況時家貴為四姓門庭,深受命宮天恩,豈能置凰主律令於不顧?侯爺是不在家,否則光是以侯爺之赤膽忠心,料想會親自押解公子上門,以表赤忱。」
「赤膽忠心是刻在骨血里的,不是拿出來招搖過市的。時家祖輩為命宮,為羽州流過多少鮮血?侯爺的父兄盡數死在戰場上,這需要我來提么?」
「在下知道……」
雨暗香雪白的俏臉上已無絲毫喜悅,冷道:「既知道,還公然帶人來拿我家公子。遺命人真是好大威風。你有凰主喻令,還是有命宮批文?你今日所為,墨總管是知道的?」
鶴歌來沉默。
美婦人冷責道。
「什麼都沒有,就想抓姓時的?是誰不將凰主放在眼裡?」
簡脈勢微,時家在時憩手中,近年來也大不如前。
四公門之中對待時家的態度便都有了差別。遺命人便是當中最為瞧不起勛爵貴戚的一支。
遺命人自身均是精英,浴血而得功名銜頭,自然看不起靠祖蔭的勛貴,往日行徑之中,刻意針對的事情不少。
被雨暗香這麼一提,鶴歌來要說清自己是為公為私便不容易,他腦中轉過幾個念頭,最終卻道。
「在下知錯。多謝侯爵娘子教訓。」
這就投了?
時倦幽幽地道。
「鶴先生,我還是比較喜歡你一開始邪魅狂狷的樣子。」
眾人:我們受過專業訓練,一般好笑我們是不會笑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聞人語都忍俊不禁,忍不過轉過頭去。
鶴歌來俊雅的面容上始終沒露出不滿,仍是和氣地道。
「但在下追查禁書一案,始終不能就此作罷。娘子不讓我帶走公子爺,但禁書在何處,卻要請公子爺示下。」
他冷靜地將線索牽回了一開始。將他所有的放肆與恣意划走之後,其實他的立場一直是占理的。
時倦終於察覺此人城府極深,不會因為突髮狀況而失去冷靜……這點我也該學學。
雨暗香不為所動,回頭問道。
「倦兒,你真拿了?」
時倦拱手道:「回母親,我不知什麼是禁書。但的確從書市上重金買了一本書來。」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長盒,正是裝有禁書的那個木盒子。
他放置几上,再退後幾步,毫無不舍地繼續道。
「那日之後就遇到了命案,我回來就一直熟睡,今日方醒,還不曾打開看過。更不知道是什麼禁書。」
「你不知?」鶴歌來查驗過盒子,確認無錯之後,冷笑道:「你花了一萬兩來買,卻要跟我說你連是什麼都不知么?」
「我喜歡讀書,見珍本自然心喜。我願意在書本上花錢,每年花了多少在書上,母親是知道的。書中自有黃金屋,你沒聽我剛才說過么?」
雨暗香念及時倦往日戰績,心痛地點點頭:「那一萬兩的確不算太多了。」
向博士和凌學政連連點頭:好好好!此子果然是同輩楷模!
「諸位請清醒一些,這不是在建藏書閣。一萬兩,只買一本書。他豈能不知價值?」
「價值?你覺得一萬兩買一本書很多麼?我卻不覺得。」時倦悠悠說道:「請不要拿你的全副身家,來挑戰我的零花錢。」
其實時倦的零花錢並不多,只是得時憩偏愛,唯獨買書的時候可以肆無忌憚。
但俗話說得好,臉,還是得打現場的。
鶴歌來首度感覺額頭青筋要爆開來,兀自忍著,不甘心地吐出最後一句。
「……你真沒看過其中內容嗎?」
雨暗香蹙眉道:「倦兒若真知道什麼是禁書,怎會放在身上,等你來搜?鶴先生何必糾纏。你現下是蓄意針對我時家,還是真要查案?」
整件事便在這句話里一錘定音。
鶴歌來與霜影兒,帶著禁書盒子,沒多久之後,便坐上了回衙門的馬車。
「本來聽說時家內部不睦,母子失和。雨暗香一直想扶正自己的兒子。沒想到時倦有難,她居然會出頭。」鶴歌來眼神之中,蓄著深深不甘。
一直安靜的霜影兒,目光中流露出一抹留戀。
「……想跟她打一場。」
「別惹雨暗香。」
鶴歌來說完這一句,隨即想起對這痴迷戰鬥的少女說這些也是無用。
「罷了……」
眼裡流出一絲冰冷怨毒的中年文士,腦海裡面閃過了那俊美公子的面龐,內心的憤恨,變得更為濃烈了。
「這次不成……還要有下次。」
他摩挲著手裡的木盒子,感受著裡面不祥的涌動。
這裡面盛放的,是足以翻天覆地的力量,不能流於世間,故而與之沾上關係的凡人,均要被消滅。
然而光是回收這一份,並不足以使他展開心顏。
「……我就不信,你真沒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