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喜(獲靈)脈
九月十一。
這次時倦要好些,只睡了兩天。
醒來的時候又是在熟悉的床上,依舊瞌睡連天。
來異界這些天,睡著的時候比醒著的時候還多。
時倦已經有點開始習慣每次睡醒就直接去時之間確認日期,順便醒醒神。
再從時之間出來,已經清醒了不少。
他起身對著鏡子一照,顏值還是無可挑剔,但總覺得自己好像比以前結實了。身上的肌肉更精實,連眸子也有神了許多。
日日看見或還不怎麼覺得,若直接跟剛穿越來的時候相比,簡直不像同一個人。
揮動幾下手臂,感覺像是比跟刺客打架前力氣又大了。
「紅兔,過來。」
『喵~』的轉身的紅兔難逃魔掌,被直接連拋了三回。
嗯。
的確力氣是更大了。
「辛苦你了,我下次一定給你買魚吃。」
紅兔柔軟的雪毛聳立,不知是在抱怨一次都沒履行過的承諾,還是不滿被連拋的待遇。
因為不習慣讓人服侍穿衣,時倦自己整理衣裝,順便回憶了一波睡著之前的事。
每個細節都清楚如鏡映,像是隨時可以在腦海里回溯一遍。
他將那次對抗刺客的行動再度審視一遍,挑出裡面的毛病來,一一記在心裡,這才放心下來些。
題目做錯了不要緊,最關鍵的是要讓錯題有意義。
這是他在不斷重複發起衝鋒挑戰的考研長征上獲得的良訓,養成了他回顧錯誤的習慣。
除了初戰積累的經驗之外,那天的事情還讓他清楚了一點——天命畿裡面有人要他死。
這個人是誰現在還不得而知,但一天沒找出他來,他都一定要繼續增強自身。
衣冠齊整,時倦推門而出。
卻見無雙在門口含笑恭候,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公子,喜脈啊!」
時倦淡定道:「幾個月了?」
無雙摸著後腦勺不好意思地道。
「不是喜脈,小人糊塗了,恭喜公子,喜獲靈脈啊!」
???
時倦先是摸不著頭腦,繼而憐憫地看著他。
這孩子,才幾歲啊,這就痴獃了。
「公子,是真的啊,玄廟那邊派人送來了您檢驗的成果。侯爺說了要慶祝一個月呢。」
時倦這才注意到,侯府上下果然是張燈結綵,不但處處披紅,連無雙這麼個俊小伙都穿的跟紅包似的。要不是在時之間確認過了,還以為一覺睡到過年了。
「兒啊,你終於醒了!」
走進正廳,發現家人們都聚在一起,桌上擺放著各色點心,精緻小菜,是侯府早餐的標配。
此刻正是早飯的時間,時倦來得正巧。
「爹好,二娘安。有窮哈嘍,妹子早。」
挨個打了招呼,時倦也趕緊落座,驚訝時家難得濟濟一堂。
其實時憩賦閑在家,時涯與時催妝都是準點開飯的好寶寶。時府倒總是人齊的。反倒是時倦一直在睡覺,所以才有這種錯覺。
時憩親自給兒子夾菜,樂呵呵的笑得一團慈祥,嘴都要合不攏來。
雨暗香卻是滿臉不虞,也不知道是氣時倦坐下就知道吃飯,還是氣他連睡兩天的大頭覺,怎麼都叫不醒。
時憩解圍道:「倦兒,前兩日,是你二娘接你回家的。」
時倦知機地道:「謝謝二娘。二娘人美心善又為人著想,難怪爹總是惦念著二娘,
嘴裡總說一天見不到二娘,就渾身上下腦袋疼。」
「哼,要你討好。好好的老實孩子,哪裡學來這些油腔滑調?」
說是這麼說,但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時憩呵呵笑道:「說些實話,哪裡是油腔滑調了?難道我還不是總想著夫人么?」
雨暗香臉上一紅:「當著孩子們的面,也來跟我說這些瘋話。」
三孩:吃飯吃飯。
談笑一陣,時憩說道。
「倦兒,感覺怎麼樣,沒有地方不舒服了吧?」
「睡了兩天兩夜,精神好多了。」
「那是。」時憩笑道:「現今連玄廟都說你有靈脈資質上佳,足見你」
二娘傲嬌地將豆腐心藏起來,刀子嘴又掛了出來。
「我說怎麼前幾日纏著我問東問西的,原來侯爺早瞞著我替你完成了通玄儀式。」
「通玄儀式?」
時倦疑惑地看著老爹,後者拚命地使眼色,時倦配合地道:「爹,您又撒謊了?」
「兒子!!!」
你賣我!!
這,你也沒跟我套好詞啊。
雨暗香柳眉倒豎:「怎麼回事!你還想瞞我?你連你枕邊人都信不過了?」
嗯,看來我爹要受苦了。
驚訝於兒子的秒速背叛,時侯爺只好投降。
「是這麼回事……」
時憩哆哆嗦嗦地把玄廟大稷傳來的解釋說了一通。
說道是在天雷引動的時分便即完成了通玄儀式,不過此說未免太奇,時憩主張不要對外聲張,只說是在自家裡完成的便了。
自來世家子弟的通玄儀式都是露臉亮相的好時候,所以多半會選擇公開舉辦。選擇的五行之力,也多是以玄術完成。像時倦這樣直接被天雷劈出來的委實罕見。未免駭人聽聞過甚,隱瞞下來(防止丟人)還是有必要的。
「兒啊,你既已通玄,天問沒練就先算了。反正我簡玄不練手眼功夫,體魄差點無妨。你千萬要把握住這幾日的辰光。剛通玄后的一段時日,是靈悟最為強烈的時候,對修鍊大有裨益。」
時倦聽得迷迷糊糊。
我……已經通玄了?
什麼時候的事,沒覺得啊?
「爹,你是不是蒙人上癮了,連我一起騙。你以前說過,只騙二娘不騙我的啊。」
「時憩!你又騙老娘什麼了!?」
時侯爺發出強烈的咳嗽。
「咱們好好說回通玄,一般的玄者的通玄儀式時間點極為重要。因為涉及到第一步的修鍊,而你應該知道,這第一步,是什麼?」
「九玄碑?」
時憩露出滿意地笑容。
「世間功法萬千,不在九玄之內,終究是虛妄。這九玄碑的難得,是不消說的了。但通玄過後的靈悟也極為重要。尋常玄者不知就裡,以為通玄之後好處多多,還沒等到一見九玄的機會,就早早讓徒兒或是子嗣通玄,卻不知如不立刻著手修鍊,實則是浪費了黃金時光。妝兒,你說呢?」
時催妝靜靜喝粥,一直無話,聽到父親問起,便抹抹嘴唇,輕聲說道。
「的確是黃金時光。我在通玄之後立刻便參詳九玄碑,一日也沒浪費,頭一個月的進境,遠較後來的一年都要快速。哥哥若是十來日前完成的通玄,現在就不能浪費時間了。」
時憩對時倦從來不說重話。所以他的把握辰光云云,實則是柔軟萬倍后的說法。要是換成了時涯,那定然是『小兔崽子早不告訴老子你通玄了,都快半個月了還擱這睡!還不給老子滾去練功』。
讓時催妝來說,是為了委婉地提個醒。
「是,我一定好好修鍊。」時倦滿口答應,但仍是一頭霧水。
修鍊……要怎麼修?
時涯羨慕地說道。
「大哥真好,已經通玄了。但爹說我不把書讀好,就不讓我通玄。」
「你通個屁。」時憩白眼道:「你再不把你那筆破字給我練好,你以後不許吃晚飯。」
時涯虎軀一震,淚光閃爍:「爹,虎毒不食子哇!!」對一個吃貨來說,沒有什麼是比禁吃一頓飯更悲傷的了。如果有,那就是兩頓。
其實時憩倒不是不疼時涯,相反的確是別無他法。
玄者世家之中人才培養是非常重要的,一般來說通玄的標準年齡是在十六歲,體魄熬練成熟,氣機養蘊足夠的時候。
但這只是一般情況而言。
世家大族之中不乏資源,有的是滋養體魄的藥方,更有強者後天灌頂淬鍊氣機,比寒門子弟不知要少走多少彎路。
現在的時家僅餘下三房人,長房——也就是時憩這一房——更是人丁單薄,只有兩個嫡子,庶子都無一個。而時倦自小沒有靈脈。
資源幾乎是全數傾斜在時涯身上,可謂是金尊玉貴將養出的。
就這樣,時涯也已十五歲了,卻還未通玄。
雨暗香心疼道:「侯爺,別總這麼罵兒子!都是你親生的。」
時憩搖頭嘆息,鄭重道。
「夫人,莫說涯兒是我親生骨血,便是妝兒,我對子女的疼愛之心,與你一般無二,何曾少過思量。行伍之中,是杜安平那老東西的地盤。涯兒若是走了行脈的路子,除非另投別國,只要在羽州一日,這苦頭就是沒完地吃。」
他一語中的,說得雨暗香說不出話來。
時涯天生不愛讀書,走簡脈的路子是死路一條。能抵青鱗境,到赤羽境又如何?再往下呢?
但若讓他走資賦優異的行脈,偏生時家又沒有相對應的資源,而掌握資源的勢力又跟時家不和。所以時憩只能逼著兒子讀書,也沒其他辦法可想。
「那不然,我們再請玄廟,給涯兒測一測資質,興許其他靈屬也有優異資質呢。」
時憩苦笑道:「現在還怎麼請,不知道靈妙儀都炸了嗎?」
時倦吃驚道:「炸了?」
對於時倦來說,他才剛從玄廟出來,記憶猶新。
「那可不,那光芒,三天都沒散呢。命宮裡頭還以為玄廟要造反,當晚羽命軍就把玄廟給圍了,又把去調查的遺命人好是折騰了一頓。人一個沒抓,搶救廢墟里埋著的大稷倒是廢了半天勁。」
據說,這位大稷為了不讓爆炸餘波傷及旁人,靠著他高深的玄術修為將爆炸範圍拘束在了自己身邊,一個人靠肉身扛了。
但這位大稷是玄脈的,一個法師靠肉身硬扛火力,死得轟烈啊。
「還沒死呢,命宮派了六名生玄施救,那鮮血,一口一口地吐。」
死得果然轟烈啊。
不過時倦也不認識這位轟烈的大稷,話題絲滑而過,他又問道。
「是了,簡脈玄者叫簡玄,生脈玄者叫生玄,那玄脈玄者叫什麼?玄玄?」
這算不算惡意賣萌?
「純玄。」
時催妝淡淡地糾正道:「玄脈的玄者因為是最早出現的,所以他們一直認為他們才是最純粹的玄者,就叫做純玄。」
自認為是最純粹的,這聽起來很自戀啊。
時倦事不關己地想著。
用過了早飯,該讀書的去讀書,該上班的去上班,就連雨暗香都約了其他官眷婦人聽戲,沒空搭理。很快就只剩下了這一對父子大眼瞪小眼。
時倦被老爹笑呵呵地盯得不自在,問道。
「爹,你一直看著我做什麼?」
時憩一捻清須,笑眯眯地道。
「兒子,要不要跟爹一起去做點真男人該做的事。」
什麼!
您果然是我親爹啊!
「實不相瞞,兒子好奇這個很久了。」
「好兒子,咱們走。」
跟著憩哥混,頓頓有肉蹭!
於是,兩父子冒著秋風,來到了空蕩蕩的……後花園。
「爹……這是幹什麼?」
時憩呵呵笑道。
「修鍊啊。」
這時節涼風已起,吹得時倦後頸颼冷,他縮著脖子道。
「我也差不多想到這點了……但我們來這裡幹什麼?」
「兒啊,你知道這是哪啊?」
「後花園啊。」
「你知道那是什麼嗎?」
「涼亭啊。」
「你知道涼亭旁邊那塊石頭是什麼嗎?」
「假山啊!」
時憩這次搖頭了。
「不,那是九玄碑。」
九玄碑?!
說到這個時倦就不冷了,三步並做兩步走,立馬走到了涼亭隔壁的大石頭旁,左看右看,還拍了幾下。
坦白說,除了看出來是石頭,就看出來是石頭。
「這、這玩意就九玄碑了?」
時家的家主,雙手攏在袖中,慢悠悠地踱步過來。
「對,這就是咱們時家的九玄碑。怎麼樣,色澤鮮艷,美麗動人吧。」
「這……」
時倦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被傳得神而明之的玄者修鍊功法,就這麼隨便放在後花園裡頭當假山?
「就,就這麼敞開了放?」
咱們家是多豪啊。
時憩笑道。
「怎麼,你以為九玄碑是鎖在地窖裡頭,放三千刀斧手看著,不讓人看的玩意?」
「沒三萬騎兵守著,也敢叫九玄碑?」
時憩笑了出來,望著兒子的眼神多了幾分溫柔。
「你不然推兩下試試。」
試試就試試。
這塊石頭雖然不小,但依時倦現在的氣力,即便抱不動,推應該還是推得動的。
時倦雙手按在九玄碑上,勻勻使力,但無論怎麼加勁,卻像是蜻蜓撼柱,庭柱不動分毫,蜻蜓累個半死。
「這東西……底下紮根了?」
時憩笑道:「現下知道了吧。要搬動九玄碑不是一件易事。即便想要盜走,也是要看本事的。能搬動九玄碑之人,深門禁鎖對他們來說,算得上是侮辱了,又何必枉做小人?
世上多得是蠢材以為得了異寶,必須嚴加看管,生怕別人知道了,要來謀奪他的。卻不知這等重寶,豈能是平庸之輩護得住的?為此死了的人,還少了么?」
時倦想了想,說道:「那萬一是來破壞的呢?」
時憩露出讚賞的目光,解釋道。
「比起搬運,九玄碑是更難以被毀壞的。自世有九玄而起,至今也沒遇到過幾起毀壞的事。咱們時家將九玄碑隨意放在這裡,是告訴天命畿的簡脈子弟,想要修行,可至時府一觀。」
侯府的後花園有亭台水榭,盡能容下上百人同時圍觀,若是這個原因,難怪會選這個位置了。
時倦遲疑道:「可是……」
「咱們家從來沒什麼人來?是啊,現在是沒什麼人了。」
時憩露出緬懷的神情:「你爹小時候,你爺爺當家,那時候這後園,真算得上是門庭若市。那上門拜求觀碑的簡脈子弟絡繹不絕,無人不稱你爺爺一聲時師。然而時移世易,如今便是現在這樣了。」
時憩好奇地看向兒子:「你不問為什麼?」
「爹想說的話,自然會告訴我的。」
時憩看了他好一陣子,笑道。
「這原因有好幾個,其中一個,是因為你爹打了一些臉,踹了一些屁股,便沒人敢來咱們家了。」
爹,原來你不光挨二娘的打,自己也打人的啊。
真人不露相啊。
「爹,這九玄碑就是塊大石頭,要怎麼修鍊?」
時憩微微一笑,卻不說話。拿著他的手輕輕放在了那石塊之上,再拍了拍他的後背。
時倦但覺有股溫暖又盛大的氣流通過自己的身軀轉動,直接引導到了手掌之中,灌入到了石塊上。
石塊陡然迸發青芒。
那青色奇芒耀眼奪目,彷彿一泓瀑布掛落,逐漸在平滑的石面上解裂成文。
《浩然》。
「養浩然之氣,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於天地之間。」
「這……」
還來不及感嘆九玄碑的神奇。
時倦驚訝的是別處。
這行文的格式,又或是字體風格,甚至還有字裡行間透出的氛圍。
在在呼喚起了時倦的回憶。
他腦海之中,只能想起那不斷散溢漆黑氣息,讓他經歷了一段痛不欲生經歷的內容。
——《王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