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絕境困獸
第一章絕境困獸
公元2018年7月8日。
華夏國江南省武林市。
室外驕陽似火,知了叫得上氣不接下氣,不知道是不是被熱得腎衰竭了。
城郊山邊一套高層公寓的頂樓,1801室。
床頭電風扇開到了最大檔,強勁的風力將一名男子身上的薄毯子吹到一邊,露出他赤著的上身。
這是具中年男子的身軀,面朝風扇側卧著。中等身材,略嫌消瘦。
松垮的皮膚,顯示出主人原本應該較胖。早前撐開的皮膚,現在因為急劇消瘦而又缺乏鍛煉,導致了這樣的鬆弛。
汗透了的頭髮稀疏乾枯,沖眼望去,白髮的比例已經超過了黑髮。
臉上、身上「鋪」著一層密密的汗珠,身體周邊一圈的咖啡色床單,因為汗水浸染而顏色更深。
臉上的汗水被電風扇的強風吹成了一條「溪流」,沿著他還算英挺的鼻樑倒灌進了鼻孔,似乎嗆得他感到難受,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他狠狠搓了搓鼻子,再從床頭柜上拉過一團皺巴巴的衛生紙,氣急敗壞地擤了兩下鼻涕,這下,徹底清醒了!
「媽了個八巴子!今天再去弄點錢,一定把這個破空調給修修好!」
一邊發狠,一邊快步走進了主卧室的衛生間。
片刻后,看著馬桶,喃喃地,「這尿,怎麼比女兒紅還濃啊?」
無暇再琢磨,趕緊沖個冷水澡,實在是熱得腦子都糊裡糊塗了。
十分鐘后,上午11:45,他走進廚房,打開冰箱,裡面除了兩個冰冷而且開裂的饅頭和小半瓶瓶豆腐乳,空得已經可以跑耗子了。
「得,馬衛東,你也就配吃這個了!」蒸上吧。
走回卧室拿了手機,開機!
「狗屎的!」
新聞推送:點球決戰不敵克羅埃西亞,東道主世界盃之旅終結。
BJ時間今天凌晨2點開始的2018年第21屆世界盃結束了最後一場四分之一決賽,東道主俄羅斯隊在點球決戰中負於克羅埃西亞隊,黯然結束了本屆世界盃的征程。
「全是假球,媽媽的!」
憤怒了足足十分鐘,直到蒸鍋發出刺耳的嘯叫,馬衛東才算放下了手機。
實在太餓了,他也顧不上蘸豆腐乳,惡狠狠咬了口饅頭,還沒來及嚼呢,手機就響了。
猶豫再三,終於接起來,立即一個好聽卻冰冷的女聲傳來。
「馬衛東!為什麼關機?是不是還在挺屍?還是昨天晚上幹了什麼不要臉的事?「
把手機離開耳朵三公分:「對不起老婆大人,昨晚沒電了。「
「我現在正式通知你:只剩下72個小時,你要麼立即籌到錢給你兒子把四萬叨樂的學費交了,要麼立即滾出我的房子,讓人家把尾款給我,我來交這學期的學費。否則他就只能流落米國街頭了!看著辦吧,反正他姓馬!「
說完,柳詩卉掛機。
馬衛東獃獃地聽著「嘟嘟「聲,饅頭也掉在了桌上。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何況是四萬叨樂,二十七萬多人民幣!
十幾分鐘之前,因為關注世界盃而得到片刻的逃避,現在還往哪兒去逃避?
想想柳詩卉離開時那木然的表情,想想兒子既焦慮卻還懂事地開解自己,無聲的淚水,順著馬衛東的臉頰急速滑落。
回望人生,只剩悔恨!
畢業時,無腦拒絕十幾個權力機關的青睞
認為自由自在,
只要有能力,就不需要和別人勾心鬥角,不需要爾虞我詐。
結果呢?又怎會是桃源樂土?
照樣有眾目睽睽之下的激烈爭奪,照樣有背地裡的你死我活。
在幾次升職的關口,莫名其妙就遭遇了明槍暗箭,不是那些平時引為摯友、知交的同事乾的,還有別人么?
好在,終歸還是業務單位,而自己業務突出,終於在臨近不惑之年時被提拔了。
兢兢業業、殫精竭慮的五年,收入水平也直線上升。所以,才有能力在2009年帶妻兒去歐洲自駕,2012年再去米國自駕。
妻子柳詩卉擔任領導,夫妻倆都忙於工作,卻疏於對兒子馬小天的教育。馬小天初中成績就開始下墜,到了高三更是敗相畢露,最多也就考個四本。
夫妻倆都是碩士畢業,豈能接受這樣的結果?看看馬小天英語還算不錯,所幸當時經濟條件還可以,就讓他出國留學吧。
經過留學機構的各種包裝,兒子面試表現還算不錯,最後竟然拿到了米國排名前30的私立名校OFFER。
這下夫妻倆虛榮心得到了滿足。當有家影視公司高薪聘請的時候,為了保障兒子的學費,馬衛東頭腦一熱,放棄穩定而保障優厚的公職,毅然裸辭。
到了民營公司,薪水上到百萬級,座駕也配了百萬級別的寶馬。
兒子馬小天也熱熱鬧鬧地開始了留學生涯。
然而好日子過了還不到一年,老闆因為市場變化而轉向其他領域的投資,冷血地翻臉要將自己的薪水降到20萬,馬衛東頭怒火中燒,又辭職了。
影視市場水太深!聽信別人忽悠,他參與了一部著名導演張三瘋執導的科幻大片《我和火星有個約會》的投資。
演員陣容豪華,男一號是頂流明星,女一號是一線小花迪麗娜娜,投資3億元,檔期定在最黃金的春節檔,票房保守估計20億。
自己東挪西借600萬投進去,雖然比例只有2%,等電影上映熱映了,至少1200萬回來,豈不是一把就能賺600萬?
然而,大年三十電影上映,就因為劇情空洞和流量演員演技太爛而票房慘淡,口碑糜爛。
大年初一凌晨一點,春晚結束之後,女網友控訴男主PUA包括自己在內的多名女粉絲,醜聞迅速發酵,火速登上熱搜。
大年初一上午九點剛過,《我和火星有個約會》被主管部門緊急叫停。
之後,就沒有之後了。
3億投資的電影血本無歸。
自己的600萬也隨之煙消雲散!
但這600萬里有500萬都是跟哥哥姐姐還有姨姐姨妹借來的。
而且後面還又和哥哥姐姐借了150萬!
這兩年半,自己毫無收入,全靠著柳詩卉的工資和哥哥姐姐的持續借款才把房貸和兒子的學業支撐下來。
兒子馬小天近兩年讀書還算刻苦,而吃的穿的,已經是省之又省。
說說是在美國留學,別的同學春假、秋假都在米國遊歷,寒假暑假到處實習,增廣見聞。
而馬小天就只能待在學校,從來就沒去過除了小鎮之外的任何城市。
身為男人,不能給妻兒優越的生活條件,還讓他們焦慮和痛苦,還算什麼男人?
但是,自己又能怎麼辦呢?
學的是毫無一技之長的文學和歷史,當了幾年的領導和老總,一旦離開了平台,自己完全就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高不成低不就的廢物。
46歲的年齡,除了當清潔工、護工,沒有哪家單位有興趣,否則難道聘自己去當領導么?
那麼搞自媒體、搞短視頻呢?不是沒搞,而是搞了一陣子,根本沒有競爭力。
開網約車?送快遞?不是沒想過,但是自己那麼大年紀,跟小夥子怎麼比?
再說了,自己談不上才高八斗,但總有一肚子的學識閱歷。
可是,這些學識閱歷為什麼就賺不來錢呢?
高不成、低不就,以至於壓抑痛苦了兩年多,不敢出去見人,不想和任何人說話,已經瀕臨抑鬱症的邊緣!
一年前,自己酒醉失手打了柳詩卉一記耳光。
第二天她以死相逼和自己離了婚,然後毅然調去首都,發誓再也不回這個傷心之地。
這個性格剛烈的女子,一生眼睛里不揉沙子,認準什麼,就一條道到底,寧折不彎,決不妥協!和自己從此恩斷義絕,各不相干!
今年5月,因為沒錢讓兒子回來過暑假,所以他只能繼續讀個夏季學期,學費一直找理由拖欠在那裡。
現在最後三天期限了,加上新學期的學費,一共要四萬叨樂。
但是最後一個學年了,不拚死給他撐過去,難道讓他輟學回來?沒有完整的學歷,他後面的人生如何面對?
但家裡值錢的大件早都賣了:柳詩卉的車,一套以前買的小公寓,都填了債務的窟窿。
只剩下現在住著的這套房,而這套總價值650萬、欠著300萬貸款、每月還貸2萬元的房子,實際上上個月已經被柳詩卉給交易了出去,手續已經辦完,前期房款都已經還了姨姐姨妹的債,還剩60萬的尾款在7月18日交房之後付清。因為按照當時離婚協議上的約定:房子賣掉后扣除按揭之外的剩餘房款全部歸對方。
這也就是柳詩卉在電話里說的,要麼自己在三天之內籌錢把四萬叨樂給交了,要麼就搬出房子,讓她立即拿到尾款去交學費。
而交了房子,自己立即就無家可歸了。
然後住哪兒呢?難道去滬海投奔老母親?
小時候學的《賣報歌》中唱道:沒有學問,無顏見爹娘。
而現在呢?有了學問,仍然是無顏見爹娘!包括九泉之下的老爹,也無顏面對!
現在才真正理解那句話,錢難賺,屎難吃!但賺錢比吃屎更難!
只要誰給自己30萬,就算是吃屎,又有何妨!
說干就干,馬衛東捯飭得略有點人樣,出門而去。
一個下午,去見了昔日的老闆,大學室友、電視台同事,低聲下氣的好話說了一籮筐,貌似關心而實則嘲諷的話卻聽了三籮筐。
笑,陪了四個小時!
臉,砸在了地上!
最終還是大學室友趙明強借了5萬塊,電視台里最鐵的同事譚劍借了5萬。
這,都是真的親人!
至於昔日老闆?
「衛東兄啊,說起來不怕你笑話,公司這兩年,度日如年啊!本想著,你投了那部牛逼的電影,肯定賺海了,我還打算厚著臉皮,請你看著昔日的情分上,給我這小公司輸點血……「
MLGB!
再見!
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