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1定會回來的

汪怡坐在我的對面，緊繃的身子微微顫抖著，看得出她在剋制自己的情緒：「你在說什麼，我沒弄明白你的意思。」

我也不打算繼續繞圈子，用了更直白的話告訴她可以做出的選擇是：「我可以幫你介紹一個巫師，對你沒有聽錯，是一個巫師。我可以跟你保證，他絕對不是騙子，只要他答應的事情，就一定可以做到。而他最擅長的事情，就是剛才我說的，以命易命。如果你真的不計一切後果，也想健康的活下去，我可以幫你聯繫他，如果他同意——」

「你在開玩笑嗎——」汪怡打斷了我的話。

「Z字中介所從不在委託業務上開玩笑。」我從抽屜里抽出一份制式合約，小心翼翼地遞過去，「只要你簽下這份委託書，白紙黑字，你的所有要求我們都會滿足。」

「哈哈哈。」汪怡低下頭，突然小聲笑了起來，那笑聲不大，卻充滿著聲嘶力竭的味道，聽得我有些發毛。

「你怎麼敢，你怎麼敢！」汪怡突然一下站起來，瘦小的身體猛然迸發了巨大的能量，此刻憤怒的她像一隻炸了毛的獅子，咆哮著往前：「你怎麼敢在一個母親面前，去交易她孩子的命！」

我還沒反應過來，這具嬌小的軀體就陡然間撲了過來，將我壓倒在地。

她的眼淚滴落在我的胸口，冰涼如水。

我看到汪怡舉起的巴掌高高揚起，下一秒就要扇在我的臉上。

我咬牙閉上眼，心裡早已做好了挨上這一巴掌的準備，但那令人牙酸的疼痛感卻遲遲沒有找上門來。

「這位客人，小秦是我的店員。不管怎麼樣，我可不能夠眼睜睜地看著他受委屈。」熟悉的女聲從頭頂傳來，竟然是何思薇的聲音！

我趕忙睜開眼，看見一隻白皙的手，阻攔了汪怡的襲擊，輕輕扣住了她的手腕。

順著這隻手向上看，笑容燦爛的何店長果然出現在我腦後。

她今天只畫了淡淡的粉妝，穿了件純白色打底的T恤，肩膀上披著著一件淡紫色外套，下半身穿著一件黑色牛仔裙，還有三顆彩色星星點綴在其上，整個人顯得既清爽又利落。

等一下，裙子，我現在躺著的姿勢，豈不是正好可以看見裙子里的美妙風光。

只可惜這個想法剛冒出頭，店長那雙黑白棋盤格的帆布鞋就踩在了我的臉上，遮住了我全部的視線，她依舊在對汪怡說話：「想要欺負他，也得先經過我的同意哦。」

「店長！」我差點帶上了哭腔，「太黑啦，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起來吧，你也別躺著了！你們一男一女，這個姿勢挺不雅觀的。」何思薇發出一聲嗤笑，她終於捨得把鞋底從我臉上挪開，緊接著，她輕輕一拽，我就被她像拔蘿蔔一般連根拔起，重新站直了身子。

而對面的汪怡明顯有些獃滯，看著突然出現的陌生女人，她有些不知所措，從地上撿起剛才滑落的假髮，重新扣在了頭上，整理了下著裝，這才顧得上跟何思薇交流：「你是誰？」

「您好。」何思薇微微欠身，露出她標誌性的禮貌笑容，「很抱歉現在才出來跟你見面，我是Z字中介所的店長，我的名字叫何思薇。因為有一點私事的緣故，所以最近的工作是小秦幫我在處理。他還是個新人，要是有什麼招待不周的地方，我先替他給你道個歉。」

我靜靜地看著何思薇猶如錶演般的待人接物，這個女人的一舉一動是如此地優雅得體，哪怕是最最刁難的客人，

也挑不出她言行里的一點毛病來，只能順著她的話頭慢慢放下戒心。

果然，被何思薇這麼一說，原本還在氣頭上的汪怡也冷靜下來，她也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失態，對著我微微點頭：「對不起，我剛剛——」

「沒關係，我理解你的處境，如果我將來有了孩子，也許我也會跟你做出同樣的舉動。」我轉頭望向何思薇，「店長，這一次委託人的要求有點難辦啊，她得了絕症——」

何思薇將食指豎起，擋在我的嘴唇中央，示意我先停下：「你們剛才交談的內容我都聽到了，你還給魏醫生打過電話，是她建議你去找桑田巫的吧。」

那節白玉般的手指就在我的嘴邊，撒發著莫名的香氣，蠱惑著我差點想咬上一口。

店長明明才剛來店裡，她怎麼什麼都知道，是不是在哪偷偷裝了監控？

那我在店裡沒人時偷偷用電腦玩掃雷紙牌遊戲摸魚是不是也被她看見了？

我有些心虛地看了何思薇一眼，她也正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深入了解委託人的精準需求，幫對方聯繫最合適的合作對象，全程追蹤配合完成目的，這是Z字中介所的核心宗旨。小秦，這位委託人明顯不願意以桑田巫那樣的方式去達成目的，你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考慮桑田巫的可能，更不需要把這些話對這位母親重複好幾遍。」

「我知道了。」我泱泱低下了頭。

但隨後何思薇話音一轉，又贊同了我的判斷：「不過，汪小姐，你自己應該最清楚你的身體狀況。我這裡是Z字中介所，講究完全對等的交換條件，想要健健康康的生活下去，又不想付出足夠亮眼的代價，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剛才小秦所說的一切，你倒也不必當做沒聽見，請默默地存在心裡，當做一種拯救自己的可能。」何思薇慢慢走過去，坐在汪怡身邊，像親切交談的閨蜜般小聲道，「我曾見過許多豪言壯語，整日將愛放在第一位的人，-面對瀕臨死亡的絕對恐懼時，最終選擇了放棄屬於自己的那份愛，只為換得自己的那份生。我覺得，這種選擇並不奇怪，畢竟對於人類而言，生存才是唯一的價值體現，假如連命都沒有了，再多的愛也成了虛無。」

汪怡笑了，這一次，她笑得很輕鬆。

汪怡說：「何店長，你應該還沒有結婚生過孩子吧。」

我看見何思薇臉色有些僵硬。

「你從來沒有機會感受過，一個微小的生命，經歷十個月的漫長變化，最終來到這個世界上，成為你手中哇哇哭泣的小肉球。」

「將他抱在懷中，你會感覺全世界都不在重要，你的視線，你的焦點，你的一切，都凝聚在這個七斤三兩重的生命頭上。」

「看著他一點一點長大，連滾帶爬，咿呀學語，瞪著大大的眼睛叫我第一聲媽媽。」

「那一刻，我就變成了承載他餘生的大船。」

「我是一個媽媽。」汪怡堅定地說，「而媽媽絕不可能放棄她的孩子。」

說完這些，汪怡站起身子，踉踉蹌蹌朝店門外走去。

「店長——」我看了一眼何思薇，她也目光深沉地看著汪怡推開店門，即將離開。

「真的不用追她回來嗎？」我憂慮道。

何思薇搖了搖頭。

汪怡已經推開店門，消失在了夜色中，午夜寂靜的街道，只有門上的風鈴在愉快的搖晃。

店長深邃的目光凝視著汪怡背影消失的黑暗盡頭，用完全篤定的語氣跟我宣布：「相信我，她一定會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