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一十·孤煙厭
還真是······被某個烏鴉嘴說中了呢。
昨天晚上懷著心事入睡,今天早上五點半就已經醒了過來。
吃過早飯後,轉了兩次公交車去汽車總站,坐上開往泰安的長途汽車,到泰安后打了個計程車回到南校區,放下行李箱,就又坐著公交車去了本部。
這一天,倒是算得上是輾轉於車上的一天了。
原農大賓館,現在的留學生公寓。真是沒有想到,會在現在這種情況下遇到呢,還真是······緣分呢。
還記得那一天呀,看到那張告示后,學著某個以武起事而最終以文而終的詞人挑燈看劍,未開刃的長劍在燈光下閃爍,寒意十足。有山東大學的事在前,看到自己所在的學校如此,也是不由地疏狂意氣自心底升起。
只是呀,劍在手,刃未開,這三尺青峰,不過是一柄玩具罷了。當年的豪傑都不在了,他們曾經用過的劍刃也多半銹跡斑駁了吧,那一首俠客行,又有誰人吟謳。
我那時就想呀,要是有一天,我到了這農大賓館的門口,該做些什麼好呢。是會一腳踹在門上呢,還是冷著臉一言不發呢。
都沒有,不過匆匆看了一眼,就從農大賓館門前走過。對這次的我來說,這不過呀,是一處定位的建築而已。
門口與大廳確實是有種堂皇大氣的感覺,外牆,卻是顯得有些老舊了。這是農大賓館的外牆,還是旁邊那五號公寓的外牆呢,來不及細看,便匆匆走開。
興沖沖地而來,卻沒過多久就被打破了幻想,不是那過半的適應性訓練,也不是擔心的恰恰踩線的視力。而是從小就存在的口吃。
西漢司馬遷《史記·張丞相列傳》:「臣口不能言,然臣期期知其不可;陛下雖欲廢太子,臣期期不奉詔。「
南朝宋劉義慶《世說新語·言語》:鄧艾口吃,語稱「艾艾「。晉文王戲之曰:「卿雲'艾艾',定是幾艾?「對曰:「'鳳兮鳳兮',故是一鳳。「
只是啊,不是人人都是周昌與鄧艾,也不會每個口吃的人都被當作周昌與鄧艾。
說到鄧艾,他似乎也是不得善終。
為鍾會所陷害,遭司馬昭忌憚而死。這死法,卻是與那留下廣陵遺曲的嵇康相一致,連陷害他們的人都是同一個。
這兩首詩,一首是之前寫下,一首則是今天下午坐車回南校的時候所寫。
「飲冰意氣十年傲,擬向黃塵覓戍旌,不敢妄談慷慨語,恐因詩句讖成行。」
「勞頓舟車長路漫,秋風不使渡長安。黃塵漠北孤煙厭,難挽吳鉤赴雁關。且放青崖懷舊旅,還提筆墨訴心寒。無關淮水風諳月,藏劍青書夢遠山。」
還是一樣的······慘不忍睹呢。
「詩讖」這一詞,是我從仲則那一首《雜感》中知道的,仲則《雜感》的最後一聯,便是「莫因詩卷愁成讖,春鳥秋蟲自做聲」。
這首《雜感》,也是那一句「十有九人堪白眼,百無一用是書生」的出處。我的十九軒,就是得名字這句「十有九人堪白眼」。
詩讖:謂所作詩無意中預示了後來發生的事。
讖的含義是將來能應驗的預言、預兆。迷信的人所稱將來能應驗的預言、預兆。
讖是秦漢間巫師、方士編造的預示吉凶的隱語。
這是對詩讖的解釋。
隋煬帝下揚州時,曾經寫下過兩首詩。「三月三日到江頭,正見鯉魚波上游。意欲持釣往撩取,
恐是蛟龍還復休。」「「宮木陰濃燕子飛,興衰自古漫成悲。他日迷樓更好景,宮中吐焰奕紅輝。」
「鯉」同「李」,日後推翻隋朝建立大唐的,正是李淵父子。
這鯉魚,確實是一條蛟龍。
「宮中吐焰奕紅輝。」卻是應了那迷樓在火光中付之一炬的場景。
這兩首詩,卻是有些泛泛了,與楊廣那兩首《春江花月夜》全然不似一人所作,不過,若是與某蓋章狂魔相比,似乎還要勝一籌?
楊廣那兩首《春江花月夜》,我卻是尤為喜歡,後人評之「麗而不艷,柔而不淫,有正言之風,雅語之氣。」
「夏潭蔭修竹,高岸坐長楓。日落滄江靜,雲散遠山空。」
「鷺飛林外白,蓮開水上紅。逍遙有餘興,悵望情不終。」
沈德潛《古詩源》言:「能作雅正語,比陳後主勝之」。
張若虛的那一首《春江花月夜》,是現今流傳最廣、名聲最勝的一首《春江花月夜》,有「孤篇壓盛唐」之美譽。
《春江花月夜》相傳為南朝陳後主所作,而陳後主的原詞現在已經失傳。
《舊唐書·音樂志二》云:「《春江花月夜》、《玉樹後庭花》、《堂堂》,並陳後主作。叔寶常與宮中女學士及朝臣相和為詩,太樂令何胥又善於文詠,采其尤艷麗者以為此曲。」
不知道陳後主,當初又在此曲之下寫下了怎樣的一首詞。
說著詩讖,卻又偏到了《春江花月夜》,現在回歸正題吧。
還要一則比較出名的詩讖,便是崔曙的《奉試明堂火珠》,詩崔曙《奉試明堂火珠》有云:「夜來雙月合,曙后一星孤。」
結果第二年,崔曙就去世了,留下一個女兒星星,正應了那句「曙后一星孤」。
關於詩讖,還有秦觀《好事近》中的「醉卧古藤陰下」,宋徽宗《詠金芝生》中的「定知金帝來為主,不待春風便發生」錢俶《木蘭花》中的「帝鄉煙雨鎖春愁,故國山川空淚眼」盧照鄰《曲池荷》中的「浮香繞曲岸,圓影覆華池。常恐秋風早,飄零君不知」······到了近代,還有徐志摩《想飛》中的「天上那一點子黑的已經迫近在我的頭頂,形成了一架鳥形的機器,忽的機沿一側,一球光直往下注,砰的一聲炸響——炸碎了我在飛行中的幻想,青天里平添了幾堆破碎的浮雲。」
現在,卻是連一語成讖的資格都沒有。
離開的時候呀,嘴角微挑,自嘲一笑,腳下也是有些踉蹌。還真是,有些嘲諷呢,好不容易下定了決心,卻是被一語否定。
看著那路邊的梧桐樹,拳頭攥緊,卻又悄悄鬆開,手掌在樹榦上輕撫。
剛從樓道走出來的時候,我就給媽媽打了一個電話,將結果告訴她。她說呀,先好好練練說話吧,就算不是為了這件事,也為了以後。
我呀,從來都是一個信命的人。
生老病死是命,我曾經恐懼,惶惶不可終日,卻又終於無奈一笑。從最初的踢翻桌椅,含著淚水扛起樹榦狂追,到後來的幾近放浪形骸,不顧他人所看。
那時寫下了一句「憐花且閉目,未有暗香殘」,不忍看到花朵凋零,就閉上了眼睛,這樣就不會有花落下了。
上帝關上一扇門的同時,也會為你打開一扇窗。這句話,其實並沒有說錯,一啄一飲,自有天數。一個人呀,說的話少了,便會更多地用眼睛去觀察這個世界,發現很多從前沒有見識過的風景。所以我呀,從來都沒想過,去再把這一扇門推開。
也不對,也曾讀過唐之韻的文稿,也曾專門搜出過一些演講稿讀,亦是曾經一讀金剛經就是大半個小時。
讀著讀著也,金剛經前面幾篇便已經背過了,後面的出現一句也能立刻就接下來了。
終於還是心底有一道坎,邁不過去,剛剛讀過書、寫過文章之後,心如寒潭,波瀾不起,此時自然是心平氣和,那些話,都可以淡淡地說出來。越是重要的場合,越是著急,就越是說不出口。
這麼多年了,還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少年時,便立下凌雲志,誓要踏破九霄天。
葡萄架下仰望星空,看漫天星辰,迢迢河漢,聽著嫦娥奔月的故事,誦著「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的句子。
後來呀,看明月皎潔,明明如玉,卻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卻言「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又是何時立下塞北江南、北國風雪的誓言。
而今塞北,古道揚塵,空聞酒旗斜矗。不知此去江南,輕舟一葉,又是否得見小橋流水。在江南煙雨中,定要飲一盞蓮子茶。
有時呀,前方的道路就像是一個圈,輾轉了許久,終於還是回到了原點。
索性呀,便回到那最初的起點,繼續書寫那一方,當時為自己開闢的凈土,繼續將那略微涉獵的種種,一點點磨礪。
本部的奶黃包,卻還是沒有吃過呢。
——2019年8月2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