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打鴛鴦

棒打鴛鴦

這兩日,丞相府的門檻都快被踏破了,日日不斷的王公貴胄上門提親,引得行人紛紛側目。「誒,這是怎的了,丞相府這般熱鬧?」「你還不知呢?前些日子蘇家小姐在賞花大會上賽詩拔得了頭籌,近日,皇後娘娘又將『京城之花』這個名號給了她呢!」「這可就奇怪了,自古以來女子都是以無才為德,怎的這蘇小姐頗受皇後娘娘喜愛呢?」「當今皇后可是顏太傅之女,頗有才學,可是遠近聞名的一代才女呢,況蘇顏兩家世代交好,這蘇小姐又討喜,皇後娘娘自然是喜愛得很呢,要我看啊,這蘇府怕是又如錦上添花一般了。」「這些人命就是好,要是我家女娃有這般出息,我就樂出花來了。」「得了,賣你的豆腐吧,我們哪能肖想這些?」

再看蘇府,那些上門帶著聘禮的人全被恭恭敬敬地請了出來,雖是被拒卻也不至於太跌面子,只是引得府外人議論紛紛,「這蘇府未免太過驕矜了吧,如此多王公貴子都不滿意?」「哎呦,蘇家當家的疼女兒你又不是不知,更何況這蘇大小姐剛被皇後娘娘嘉獎,蘇府又受皇帝青睞,難免有些入不了眼的,人家還未說什麼,你在這著什麼急?」

「老爺,夢以馬上就及?了,這親事還是早早訂下為好啊,否則……到了皇上選秀,怕是會葬送夢以一生啊!」「我又何曾不想,但近日那些來提親的,哪個不是看著我蘇家勢力來的。巴巴地往上貼呢!夢兒若是嫁過去了,免不得受夫家的氣,我又年邁,此時還得慢慢商議。辭笙那小子還未歸京,他與夢兒自幼相識,我看二人也有點意思。若是夢兒被許給了他,我也就安心了,兩家還能常來往。」「說的倒也是,辭笙那孩子被派去平定叛亂兩月有餘,至今倒是杳無音訊,可叫人擔心。」「不出意外,再等上半旬便可,若他那時無法凱旋,便是與夢兒無緣了,屆時在擇良婿也不算晚。」

小鏡台前,佳人正梳妝。

「小姐,門口又一堆人來求見老爺呢,個個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桃春蹦著到蘇夢以跟前,笑盈盈的可愛極了。「你這麼高興作甚,小姐還未說什麼。」蓮夏有些不解,「奴婢自然高興啊,自小姐被皇後娘娘賞識后,這蘇府里的人可是一波一波的來,奴婢也跟著沾了光呢!」蘇夢以莞爾笑了笑,道:「你啊,都快跟我一般大了,還如此藏不住事。你與蓮夏是一同入府的,怎的她如此沉穩,你卻冒冒失失的?」「小姐,奴婢打小便是這性子,若小姐房中都與夏姐姐一般嚴謹,豈不無人與小姐逗樂子了?再說奴婢本就無心嫁人,就想一輩子服侍小姐!」「凈在胡說八道了,真得找個姑子好好來管管你這脾性。」蘇夢以本歡喜地逗著桃春,卻恍然間看著鏡中生得素雅的自己,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對桃春說:「桃春,你且去尋我的大衣來,我們一同去園中逛逛,在這屋裡倒也有些悶人。」桃春聽聞,連忙去尋,趁著這個空隙,蘇夢以將蓮夏喚到身旁來,拍著她的手說:「蓮夏,我知曉你自幼便懂禮,也萬分謹慎,你與桃春一同長大,她跳脫,你沉穩,在我身旁倒也幫了我不少,我也知曉你在許多事上都依著她,她心思單純,有些事還得你在旁提點她,別緻使她心直口快得罪人了也不知,自然,你們二人若是受了委屈,便來與我說,我自會為你們做主。」「是,奴婢自會幫襯著春兒。」蘇夢以欣慰地點了點頭,道:「替我梳妝吧,把那支梨花簪簪上。」蓮夏動作極快,三下五除二就給蘇夢以打扮好了,鏡中的人不施粉黛,身上唯一的裝飾便是那梨花簪,卻依然楚楚動人,惹人生憐。梳妝好了,大衣也早早尋來了,蘇夢以由她兩攙著,緩緩走到了園中,園中有幾棵梨樹星星點點地開了點花骨朵,蘇夢以輕撫著梨花苞,桃春甚是疑惑,問道:「小姐,這梨花還未**,有什麼好看的?前面有許多梅花開的正盛呢。」蘇夢以知道桃春的心思,就讓蓮夏跟著桃春一同去看看梅花,自己則站在樹下思暮過往。

周辭笙與蘇夢以自由相識,蘇夢以十歲那年,二人與蘇母一同入宮覲見皇后,趁著皇后與蘇母說體己話的時候,蘇夢以倍感無趣,就拉著周辭笙一同向皇后請求在宮中走走,皇后素來仁厚,便喚了兩個婢子跟著,讓他們一同去了,卻不想勿入了御花園,那時正當春,宮中的梨花與海棠開得甚好,蘇夢以第一次見這麼大片的梨花樹,不禁有些呆了眼,周辭笙早不知去了哪,待再見他時,手中還持著一朵海棠花,笑著向蘇夢以迎來,熱烈且耀眼,他捧著花笑著說:「這御花園中花開得如此好,我便想折下來贈予你,好話應當配美人,你素不愛簪花,但我想著,你本就生得美麗,簪花后更是美若天仙了。」蘇夢以被誇的有些羞,嗔道:「你慣會用花言巧語誆我,這宮中海棠開得明艷,旁人看來是海棠艷壓了梨花,我卻不然,我偏生喜愛這梨花,二者看似爭艷,沒準和睦的很,海棠雖好,我卻甚愛梨花的純凈瑕白。」微風輕起,正巧一朵梨花掉落,拂過了蘇夢以的頭頂,潔白如雪,看得周辭笙迷了眼,也迷了心。

周辭笙一心入仕報國,在蘇夢以十三那年,周辭笙考取了功名,還是當年的武舉狀元,也算是承了他父親遺志,那日,蘇府上下張燈結綵,蘇夢以也高興得像個孩童一樣,她是一直看著周辭笙這些年的努力的,她父親是忠貞之士,他也是。後來,周辭笙平定叛亂,剿匪多次,履立戰功,在朝中頗有威望。直到去年,周辭笙被派去平定常州叛亂,常州民風彪悍,知州籠絡人心,起兵反叛時才發覺常州不乏驍勇之人,常州又多山,易守難攻,周辭笙也知這一仗難打,在臨行前一日特來拜訪蘇府,與蘇父蘇母寒暄了一會,便急急直奔向蘇夢以房中,蘇父蘇母早已明了周辭笙的心思,便也由著他去了,推開門的一剎那,二人皆喜不自勝,蘇夢以卻忽的蹙起了眉,惹得周辭笙心揪了一下,忙問蘇夢以怎麼了。「我聽聞你又要上戰場,這都快入冬了,你可要備好了冬衣,你素來不曉得愛惜自己的身子,叫我白白擔心了去。」周辭笙一聽便展開了笑顏,道:「還未入我府中便如此關心我,要不在臨行前我便向蘇伯父討了你去算了,免得我魂牽夢縈的。」「你怎的越發登徒子了,再這樣,我便不再理你了。」周辭笙不再調笑,鄭重其事地看著蘇夢以,「夢兒,我並未打趣你,若你有意,待我此次歸來,你大概也要行及?禮了,屆時我身負戰功,就請求皇上給我們賜婚,我再帶著聘禮光明正大地來求娶你,我保證,你的成親儀式不會輸任何一位京中小姐。」蘇夢以有些羞,絞著手帕道:「自古有太多痴情女子負心漢了,也不缺狀元郎成駙馬爺,你也不能確保你不會為了榮華而委身,我可不願為了個男人獨守空房,白白葬送了一生。」周辭笙倒也不惱,向她保證:「我自不會負你,若無心愛之人,要高官俸祿又有何用,我們相識數年,你應早已明了我的心意,若你有朝一日能嫁與我,我必不再納他人,我這一生,有你足矣。」蘇夢以本就有意,卻礙於名門貴女的身份,並未流於表面,只是淡淡地應道:「我不過數月就要及?,若你能早日凱旋也就罷了,若不然,只怕我要嫁作人婦了。」周辭笙連忙從袖口裡掏出一支簪子,遞到蘇夢以手中,「這是我在外征戰時尋得的一塊璞玉,倒不像中原之物,新奇的很,我又想著你說過喜歡梨花,便讓人做了這梨花簪贈予你,你素不喜金銀珠寶,我卻有心想看你在我面前熠熠生輝。」蘇夢以似是被觸到了,問:「我不過三年前提的一句喜歡梨花,你便記到現在?這玉十分少見,卻也能看出來是上等的好玉,碧玉簪上嵌有皎白的梨花,別緻卻不落俗套,當真美輪美奐。」「既然喜歡,那便收下吧,收了這個,你便是默許了,再不許反悔了。」「成大事者,往往不拘於男女之情,你怎的今日言語頗多?你便安心去吧,我在蘇府等你凱旋。」

京城外,少年策馬揚長而去,身披鎧甲,念佳人,守疆土。

「長姐,你在這發什麼呆,這梨花還未開,醜陋的很。」蘇夢萊一聲長姐拉回了蘇夢以的思緒,看著眼前這個不過七八歲的妹妹,蘇夢以只得溫柔一笑,輕聲念到:「願上天庇護周辭笙早日平定常州叛亂,身體康健,無災無虞。」

窗外淅淅瀝瀝的雨下了近一旬,蘇府上下都在張羅著蘇大小姐的及?禮,蘇老爺交待了,這蘇大小姐的及?禮要辦的風風光光的,斷不可馬虎。

閨房帳中,少女猶等未亡人。

「幾日前便聽聞常州之事已經平息,怎的至今還未歸?」蘇夢以聽著嘀嗒的雨聲心中不免煩躁。「小姐還在等著周公子啊?這幾日來提親的人無一不被拒之門外,外人只當小姐傲氣自滿,卻不曾想,小姐心中早已有了人。」桃春不忍蘇夢以日日鬱鬱寡歡,便整日在其身旁想法子逗小姐一笑。「小姐別憂心,常州到京城最快也要四五日,若周公子見著小姐為他眉頭緊鎖,怕也會添上幾分自責。」蘇夢以聽到二人的寬慰,心裡舒坦了些,卻也只低頭留下一句:「再等等罷。」

此時,金鑾殿內,蘇父跪於長階之下,抬眼便是不怒自威的天子。「蘇凡,讓你女兒入皇家,乃是蘇家之幸,你又何必百般推辭?」「皇上,臣不敢忤逆聖意,但小女實在難堪此重任,望皇上收回成命。」「朕念你為開國功臣,但此時,朕意已決,若愛卿執意阻攔,那愛卿年紀漸長,丞相之位,也該易主了。」蘇父沉默良久,最終只留下一句:「臣遵旨!」皇帝面色好看了些許,喚了內侍太監將其送出了宮。

蘇父回府後,忙向書房奔去,將蘇夢以喚了過來。

「夢兒,你告訴為父,這些日來,你可有中意的夫家人選?」還未等蘇夢以開口,蘇父便繼續道:「我知曉你一直在等著辭笙,可他至今未歸,怕是……唉。」「父親,他曾承諾過女兒,在女兒及?之前會回來的,現如今離及?還有三日,女兒願等他到最後一刻。」蘇父搖搖頭,道:「事已至此,為父不得不告訴你,今日皇上召我入宮,便是與我商討你的婚事,皇帝有意許你入皇家,且聖意堅決,可為父,不忍你做黨派鬥爭的棋子,不忍你牽涉政治紛爭,更不願你做深宮囚鳥啊。若是過幾日,你等到了辭笙歸來,他願放棄榮華與你遠走高飛,那便皆大歡喜,若不然,你便早些收拾細軟,為父在西郊邊上有一處房屋,位置極為隱蔽,雖不如這大氣,卻也能住人,就是委屈了你,倒時我便對外聲稱你已撒手人寰,皇上若有怪罪之意,為父這一把老骨頭倒也還能扛住。」

蘇夢以聽得有些站不穩,卻依然定了定身形,跪了下來說:「父親,女兒雖少不經事,卻也知聖意難違,若女兒一走了之,引得天子震怒,遭殃的便是整個蘇府,況且皇上的人遍布九州之內,遲早能找到我,到時蘇府落得欺君之罪,父親也會背上不忠的千古罵名。我生來為女兒身,無法一輩子在蘇府盡孝道,卻也不能因為女兒一己私慾連累整個蘇府,皇上左不過是讓我嫁給皇室宗親,只要蘇府上下平安,那我嫁便是。」

蘇父深深的嘆了口氣,說:「可……辭笙那孩子對你痴心一片,我與他父親乃莫逆之交,還等著看你們佳偶天成,喜結良緣的……我未曾想,這些年來,我恪盡職守,安分守己,卻連自己女兒都保不住。」

蘇夢以聞此言,睫毛顫動,淚珠不斷地滾落下來,卻仍逐字逐句,鏗鏘道:「女兒做不到為男女之情罔顧孝道,罔顧人倫。縱然女兒對周公子一往情深,卻也做不到為他一人而罔顧整個蘇府的性命。」說到後面,蘇夢以已經更咽到發不出聲,卻仍筆直跪著,眼裡滿是遺憾卻也堅毅無比。

蘇夢以記不清是怎麼出的書房,晚風中摻雜著閨中幽怨事,摻雜著淚水的冰涼,蘇夢以伴著月光途徑梨花樹,枝頭上已多生出不少的梨花,她不斷摩挲著那支梨花簪,只嘆一生不能常相伴。

及?那日,蘇府各處喜氣洋洋,蘇夢以穿上了一套綉著海棠的梅色吉服,妝容也比平常明艷動人,但卻將準備好的桃簪換成了那支梨花簪。

「若你無法見我及?時的風光,那便讓這簪子代你看看我的模樣。」

此時,京城郊外,一匹快馬正拚命的趕回京中,少年人鮮衣怒馬,滿心只想迎娶心愛之人回家。

按規矩,周辭笙入京,先去拜見了皇上,沒與皇上說兩句便有些坐立不安,尋了個由頭出了宮去,他只嫌這蘇府到皇宮距離長,只嫌自己一副病軀走得極慢,他心心念念了幾個月的人,他再也不想等下去了。

「吉時要到了,小姐還得準備好才是。」蘇夢以看著府中高朋滿座,最想見的人卻仍未歸來,心中一陣苦楚卻無人傾訴。

「鎮關將軍,周氏公子,周辭笙到——」聽著下人的通報,蘇夢以不可置信地抬眸,只見她常念的人,正如光一般向她走來,二人靜靜對望著,一言不發,卻恍若隔世,這幾月不見的思戀與纏綿全流轉於眉眼深思之中,周辭笙千言萬語就化作一句:「我凱旋了,也來晚了。」可這種氣氛並為持續很久,一聲「聖旨到」打破了二人的溫情。

「奉天承運,皇帝昭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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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賜良緣,許蘇氏之蘇夢以為太子妃,七月十五日吉時行冊封禮,入住東宮,欽此——」

多可笑,不遂人願還要謝恩,蘇夢以木訥得如機械般謝了恩,而周辭笙一直看著蘇夢以,妄想讀出些她的情緒,眼中的不解與悲愴似要噴涌而出,他明明,就差一點……

梨花肆意盛開,梨花情卻再不能肆意蔓延,那便讓這份情賦予梨花,隨風飄零,埋於廣闊大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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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飄,緣盡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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