笫2章老太太半夜罵人
老太太尷尬地咳嗽了兩下,也就沒有再說下去。屋子裡又恢復了寂靜,只有火塘里燃燒著的木柴偶爾發出幾下「叭叭」聲。
「這個老太太欺負我年少,竟然毫不避諱,當著我的面說那事!」我在心裡嘀咕。
一轉念,我坐在這兒聽她們扯著這事,也太沒面子和情趣了,我應該迴避,憑她們怎樣的說去吧。小玉她若真心與我好,我也真心對她,若想與別人成親,我也不勉強,那我明天早早地就起來打道回府!
想到這兒,我稍稍有點感傷地起身走出了火塘屋,摸黑來到前面的一間卧室里,脫掉衣服上床就躺下了。
微閉著雙眼,側著身子把臉兒輕輕地貼在枕頭上,腦海里是一片的空白。驀然,我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心裡泛起了陣陣的酸澀,眼淚一下就像小溪的水順著臉頰緩緩地流了下來。
就在情愫難以自抑時,在淚眼朦朧中,我看見一個黑影走了進來,到了床邊,卻靜靜地站立著。我知道那是來看我的小玉。
我趕緊翻個身,臉朝向裡面。
一雙手卻大力地把我掰回來,然後撫摸著我的雙頰。
當觸摸到臉上的淚水時,摩挲的手兒瞬間定格了。隨後她一下緊緊地把我摟住,一張滾燙的臉蛋兒就貼著我的額頭,隨即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下來,順著我的面頰緩緩流進了脖頸。
「文君,我叫你不要小心眼兒,哭幹嘛呢,不像個男子漢!」小玉輕輕嗚咽著。
「幺女子,在哪兒……」火塘屋裡傳來小玉老爹的大聲叫喊聲。
她一驚,立馬鬆開了我,站起來,慌忙跑了出去。
看著那忙不迭跑出去的小玉,內心愈發的感傷。我骨子裡其實是個多愁善感的男人,在無限的期期艾艾中我昏沉沉地睡著了。
我正在夢境中和小玉在開滿金黃的油菜花的田埂上追逐著,卻被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和幽幽的抱怨聲驚醒,驚覺間抬起腦殼,豎著耳朵,細心聆聽。
「這個老婆子也太厭惡人,勸說到半夜還在胡纏著。不管她,我們去睡了……!」是小玉媽的聲音。她一邊小聲嘟囔著,一邊摸黑經過我的床邊,向裡屋的卧室走去。
「……媽的,有什麼了不起的。又不是什麼標緻稀罕的貨色,面容都已經長的像個婦人樣,還認為自己是個水嫩的大閨女……」這是那討厭我的老太太在辱罵人的聲音。我仔細聽了一會,又見有光亮從牆壁的縫隙里透過來。我確定她是在隔壁飯廳里。
老太太自個兒的在寂靜的夜裡罵罵咧咧的。沒有人回應她。她就一個勁兒故意大著聲音慢悠悠地罵著人,那言語里極盡對小玉深深的挖苦和踐踏!
「這老婆子原來是一個潑婦。新年大節都是討吉利話的,她卻在人家房子里咒罵著別人。這不是在明目張胆地欺負這家老實善良之人嗎?!」我心裡恨恨的,把個牙根子緊緊地咬著。
我生平最憎恨的是村子里那些,既愛罵人又喜歡尋死覓活的潑婦。她們好像把這些當作是生活之中的消遣和樂趣。
她們大抵是從小失去了娘,缺乏母愛和教養;亦或幾輩子都沒上過學,成了粗鄙之家,沒有良好的家風,故而從如此的家庭孕育出如此的「歪果」。
她們不講自尊和羞恥,更不要臉面,說反臉就反臉,想罵人就罵人。往往自己不開心了,或在一件小事上沒佔到便宜,就會張嘴就噴,見雞罵雞見狗罵狗,常常把兩河二岸的村莊搞的雞犬不寧烏煙瘴氣。若有人忍耐不住性子,要與她理論,那就完了。她會雙手叉腰,雙腳跳將起,罵你個三天三夜,定叫你惶惶不可終日,想死的心都有。
還記得,小時候鄰居的那個李嬸,也個是遠近村聞名的主兒。在我的記憶里,她就是為罵人而出生的。誰家的雞在她地里刨土,她會罵,誰家的娃在她的自留山裡放牛,她會罵……總之碰到啥就會罵啥。
有一次,她家養的鴨子到鄰居家的水田裡,把剛播下的谷種給吃了,鄰居家的男人生氣的用石頭,把鴨子的腿給打折了。這下不得了,李嬸就罵爹罵娘地闖入人家屋子裡,把手裡提著的那隻髒兮兮的鴨子,朝別人乾淨的床上一扔,就躺在地上呼天搶地嚎哭起來。最後鄰居家妥協了,給了10元錢,她才提起鴨子罵罵咧咧地走了。李嬸後來不到四十歲就死了,好像得的是心臟病什麼的。這是不是老天爺都看不慣她,把她給收了去呢?
故而,我見著那些罵人的潑婦,心裡就會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怒火,就有一種想治她的衝動!
當我聽到那老婆子滿嘴的污言穢語時,心頭的無名之火猛然竄起,翻身下床,摸索著套上鞋子,就幾步衝到了飯廳。
飯廳里,只見老太太坐在那張發黃的八仙桌前,一隻小腳還蹺在長長的板凳上。她的頭髮有些凌亂,耷拉著像布袋的雙眼圓圓的瞪著,薄薄的兩隻嘴皮子在上下不停地翻飛。在昏暗油燈搖曳的光亮里,活像個山林里跑出來的老妖。
補充一下:我們這兒雖然在八十年代就裝上了電燈,但照明沒有保障,經常停電。所以家家戶戶還是備有,從前用的玻璃瓶做的煤油燈,以備不時之需。
我兩步跨到桌前,用手一指還在罵人的老太太,怒不可遏地大聲說道:「你罵誰?!」
哪知那老太太是個硬茬,非但沒有被我的氣勢嚇倒,反而「呼」地站起來,一巴掌把桌子拍的山響:「咋啦,你算什麼人,關你屁事。」
吵鬧聲把小玉娘兒倆驚來了,她們見這場面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是怔怔地站在那兒。
我突然瞥見小玉的親叔,他直立在門外的院壩里,雖然是在昏黑的夜晚里,我也能感覺到他那張陰沉著的臉。
這一大家子都是老實膽小之人,別人都欺負到家,騎到頸脖上來了,半夜裡了都還忍氣吞聲,讓別人有恃無恐地胡來,而自己卻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