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就留下來

女生態度突然惡劣，陸離的臉色也稱不上好，俊臉緊繃著，周身也泛著寒氣，好似乎蘇清甜的離開，帶走了他附近所有可以汲取的溫暖。

他沒來得及收回冰冷的視線，瞪向床上的女生，「做什麼？」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幫她把腿擺回床上，為她蓋好被子，她卻還沒心肝地作勢要蹬腿，陸離在她小腿上拍了兩下，到底還是無奈道：「鬧夠了沒有？」

女生也知道他是個沒脾氣的，嬉笑兩聲，說出來的話頗為無賴：「沒有。」

這種「氣死人不償命」的場景見得多了，陸離也就不生氣了，或者說，他也不屑和這小女孩計較。

她不鬧騰了，陸離也省心不少，可偏偏又想起剛才那個身影就有些坐不住了，只是莫歡顏這邊沒人照顧，他不放心，有些想法還是想想就算了。

兩人一時無話，陸離卻總覺得氣氛有些詭異，最後終於哀嘆聲：「你盯著我看做什麼？」

莫歡顏卻沒點自知之明，還是直勾勾地望著他的臉，似乎要將他這個人看穿，好久好久，她問道：「剛才那個護士姐姐就是我嫂子吧？」

嫂子？

陸離幾乎渾身僵硬，他的心像是四面透風的房子，冬季風吹到他麻木。

「你們……為什麼分開？」

莫歡顏罕見地表現出小心翼翼，其實她還有一句話沒有問出口，為什麼他那麼想她，見面之後卻又要那樣惡語相向？

她曾經偷偷看過陸離的手機，有個相冊裡面全是那個人的照片。她見到她的第一眼便覺得眼熟，陸離的態度更是讓她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蘇清甜這三個字是他心口上的一根刺，他從未像任何人開口問過她的近況，也不允許熟悉的人在他面前提起，年少時的一廂情願，是他的恥辱。

莫歡顏瞪大著圓眼望他，她是心思單純，更少耽於情愛，這些事情又能知道多少，陸離也不忍對她發火，只是不輕不重地敲了她個栗子，「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多嘴。」

他挽唇，笑意很淺，可莫歡顏還是捕捉到他唇邊的落寞，心裡的疑惑更多的湧上來，明明都是那麼好的人吶，為什麼卻好像互相傷害過一樣呢？

莫歡顏朝他誇張地做了個鬼臉，咧著嘴惡狠狠嗤了聲，「我才不是小孩！」

陸離被她逗笑，「好好好，你不是，不是行了吧？」

「你快出去，不想看見你了，早知道就叫莫北唐來陪我了！」莫歡顏說完這話就翻了個身，閉眼裝睡。

「那我叫他過來？」

莫歡顏被他氣到自閉，倏地坐起身來痛罵一聲：「滾蛋！」

陸離這會兒功夫已經退到了門邊上，他有些心虛地摸摸鼻子，帶上門離開了。這兩兄妹，誰都不是省油的燈！

還有兩瓶葯要打，莫歡顏身邊不能長時間沒人，陸離算了算時間，就打算在樓下散散步，順便……順便找找那個女人。

他其實沒想過一定要找到她，因為這女人最擅長的就是躲，如果她要躲，任憑他掘地三尺，他也還是找不到，她就有這麼大的本事。又想起當年事，陸離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

住院樓樓下有可以休息的長椅，雖然此時陽光很足，椅子后魁梧的梧桐遮擋了大部分的光，只偶有幾縷俏皮的光會透過樹葉縫蹦下來。

陸離想去那坐坐的心思被人打斷了，已經有白色護士服的女人坐在那裡，他不願和不熟悉的人擠在一起，罷了，還是去別處，他本來是這麼打算的。

突然長椅上的女人動了動，她抬手往臉上擦了擦，而後起身，抬起頭來的時候，正好和陸離打了個照面，陸離不經意皺眉，是她？

雙方都是一愣，還是陸離先回過神來，快步走到她身邊，她頰邊的淚痕實在太過顯眼，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沒忍住皺了眉頭。而蘇清甜直到陸離站在她面前了，她才後知後覺地想要離開，這種時候和他共處一地，並不會討到好果子吃。

蘇清甜尷尬地動了動唇，牽出要笑不笑的表情，你好亦或是再見這種場面話都不願說，就抬腿錯開他的身子。

她是要走的，只是陸離沒再給她機會，他的大掌緊緊攥著她的小臂，「這次你又想去哪？」

男人的聲音是有涼意的，涼得蘇清甜身子發顫，可她心裡清楚知道，在最深處，有很淺淡的歡欣，至少他對她，不是裝陌生人了，不是視而不見了。

沒等蘇清甜回復他，陸離先行鬆開手，踱著步子坐在她剛才坐的那個位置上，蘇清甜不知道他要做什麼，獃獃站在原地，不敢轉身，也不敢離開。

「坐下聊聊？」

他的聲音似乎極淡，淡得好像要飄散在空中，可又偏偏好像極沉，沉得壓在她胸口上，連呼吸都是困難的。

其實陸離的語氣還算是平和，蘇清甜試著去揣度他的心思，卻可悲地發現，這麼多年，留給他們的只有空白。

蘇清甜握著拳頭轉身在長椅的另一端坐下，與他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有句話欠了太久了，也遲到太久了，但還是要說的。

「對不起。」

她的語氣誠懇，當然這話也挑不出什麼毛病，只是陸離覺得可笑罷了，一巴掌換一顆糖，她把他當做什麼？

陸離眼底的譏誚明顯，諷刺的語調更為明顯：「不，蘇清甜，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

蘇清甜聽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可也知道他在發怒的邊緣，她不敢惹他，只是低著頭，默默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是我不好，耽誤了你的青春，不過，你也得到了補償不是嗎？」

聽到後半句的時候，蘇清甜身子顯然僵住了，她已經預料到他要說什麼。

「只不過五十萬，對你來說，實在太少了吧？」陸離雙手環抱在胸前，打量她的視線已經凝結成冰。他見她不答，便以為她是羞愧得在他面前抬不起頭，於是蔑意更重，「那筆錢早花光了吧？」

五十萬……這個數字，對她來說不是屈辱，而是兩段痛苦的載體，只是這些事情，現在再來和他說，他也未必會信了。在他的眼裡，她已經是那樣不堪的女人，何必再解釋？更何況，他們本不該再有牽連，以後也不會有，再解釋也是平添兩人困擾。

「對不起。」

她能說的只有這個。

陸離呵笑聲，那笑輕蔑得很，他也不輕易這麼笑，只是這種時候，他無法控制。蘇清甜也不知道還要說什麼，再面對他實在尷尬又窒息，她只想走，可陸離卻說出讓她更為震驚的話來。

他對她說，「留下來。」

這語氣就像當初那樣懇求她留下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