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不喜歡你
站在廊檐下,看著外面的傾盆大雨,蕭彌生想,一個人倒霉到極點,是連天氣都會與你作對的。
下班剛走到門口,豆大的雨點就噼里啪啦下了起來,越來越大,一點都沒有停的趨勢。
哪怕晚十分鐘下,她也能回到家了。
就像那次急診室與周重光的初遇,早十分鐘,或者晚十分鐘,都會是另外的故事。
那些點點滴滴的溫暖,回憶如浪潮,狠狠擊打過來,眼睛鼻子都發酸。
救護車的鳴叫聲,若隱若現的哭聲,一切的聲浪,讓她一秒鐘都不願意再呆下去。
衝進雨幕中,大雨淋得眼睛都睜不開,全身上下頓時全濕,她還是不管不顧的向家奔去。
嘎吱一聲,一輛車在她身邊急剎住,車上下來的人,長臂一伸,拉住了她。
「上車!」
蕭彌生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看了一眼拉住她的手,那雙修長,白皙的手,此刻正緊緊抓住她,像以前那樣,仍然固執的不肯放開她那般。
沉默著,用力的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周重光,我們分開了,當著你媽媽的面答應過她的。」
他固執的,又抓住她的手腕。
朝她吼道:「上車!!!」
蕭彌生也怒吼回去:「我講的話你聽不懂嗎?我們分開了!分開了!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
他不吭聲,眼神執拗,帶著不可拒絕的決絕,用力將她往車裡拖。
車道狹窄,後面的來車被堵住,催促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見交通被堵塞,微楞中,被他扔進了副駕駛室。
他進到駕駛室,掛擋,一腳油門,輪胎在地上劃出刺耳的摩擦聲,車尾一甩,車子如離弦的箭般沖了出去。
在車裡晃了好幾晃,差點被彈起來,蕭彌生忙扣上安全帶,氣急敗壞的說道:「周重光,你發什麼瘋!」
他沉默,側臉如雕塑般,表情冷冷,卻到底慢慢將車速減了下來。
車裡的冷氣很低,身上濕濕的,手臂冷得都起了雞皮疙瘩。
人也冷靜了許多,蕭彌生將貼在臉上的濕發撥到耳後,疲憊的靠向了椅背。
她聲音低低,「我很害怕,怕你媽媽死在了手術台上,也怕我將她弄癱瘓弄殘了。所以周重光,不要逼我,我想自己呆著,冷靜冷靜。」
見到你,我的所有感官,所有情緒,都為你而存在。
你是我疲憊生活中,那束明亮的光。
我再也背負不起,另外一條人命。
半晌,他答:「好。」
到了樓下,蕭彌生推門下車,他沒有跟下來。
車子幾乎沒停留,掉頭開走,很快沒入了雨中,再也看不見。
沈院長站在觀摩室,一臉嚴肅,緊緊的盯著手術室。
蕭彌生站在那裡,手下一如既往的沉穩,不斷的吩咐著助手宋主任。
「再次確認導航定位準確。」
一會,宋主任額頭的汗冒了出來。
「太密集了,取不出來。」
蕭彌生思索了下,很快下了決斷,「換個方位進去,沖洗縫合!」
宋主任急道:「可是她的脊椎都張開了,翻動可能造成癱瘓!」
「那你有什麼好主意嗎?沒有就閉嘴!」
蕭彌生在手術中的脾氣都不大好,從來就是說一不二。
手術台上的晏虹隱被小心翼翼的翻了過來,檢測信號一切正常,沈院長擦了擦額頭冒出的冷汗,一顆心稍微放了回去。
「左手胳膊失去信號了!」
「右手胳膊也失去信號了!」
蕭彌生視而不聞,顯微鏡后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堅定,沉穩。
晏虹隱醒過來,睜開眼,第一個看見的就是蕭彌生。
她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說道:「你的肌肉反射都正常,動動手腳我看看。」
晏虹隱雖然百般不願意,還是忍不住動了動手腳。
「很好,一切都沒問題。」
雖然心裡一陣輕鬆,她還是固執的道:「我不喜歡你。」
蕭彌生在平板上記錄檢查結果,不在意的敷衍的道:「嗯哼,我知道。」
「我知道你覺得我不可理喻,可是,他也是因為我的嚴加要求,才造就成了今天優秀的他。你不能一邊享受我的教育成果,一邊又鄙視我的教育方式。」
輸入的手指停了停,仍是沒有辯駁。
「嗯哼,我知道。」
像一拳頭打在棉花上,晏虹隱不免有些氣結。
「雖然你救了我,可是這是你的本職工作,我也付了大額醫療費用,我不欠你什麼。」
一聲嘆息,蕭彌生將平板收起來,淡淡的道:「我出去了,讓你家人進來看看你。」
再說下去,她怕晏虹隱沒有死在她的手術台上,反而被自己氣死。
離開icu,病房外,周家的人幾乎全部出動,都等在那裡。
她避開周重光那直直盯住她不放的眼神,淺笑一下,說道:「手術很成功,四肢活動也正常,你們進去看看她吧,不過別太久,她需要好好休息。」
說完,也不管他們的道謝,徑直離開了。
出去咖啡廳轉了一圈,買了杯咖啡回到辦公室,意外的見到了高一凡等在那裡。
他今天一身粉紅,粉色t恤,粉色牛仔褲,粉色球鞋,看得蕭彌生想自插雙眼。
「芭比,你有什麼事?」
高一凡翻了個白眼,「你不懂時尚,我不跟你計較。」
他在沙發上坐下來,二郎腿翹得高高的,「我來看周二他媽,不過探視時間有限,我也就不去湊熱鬧了。」
掏出請柬遞給她:「吶,我要結婚了,特地專程送上請帖,希望您能撥冗光臨。堅決拒收禮金禮品,記得了啊!」
接過來,蕭彌生拿起精美的請柬看了看,「恭喜恭喜,想通了?」
高一凡誇張的唏噓一聲,「想不通也得想通,又能有什麼辦法?對了,周二這段時間常常找我喝酒,你們出事了?」
蕭彌生笑了笑,說道:「分開了,他媽不同意我們。你應該懂的。」
他臉上的笑意斂去,傷感的道:「都他媽的身不由己。我從來沒見周二這樣過,不要命的死喝。
他爺爺身體也不大好,他媽又生這麼重的病,還有他那破工作,也麻煩重重,跟你又出了事。
他的半條命都快沒了,再這樣下去,周二遲早得上你的手術台。
蕭醫生,我跟他從小一起長大,是最好的哥們,見不得他這樣子,如果,我說如果,你能不能勸勸他,讓他別這麼頹下去?」
蕭彌生臉上的笑也淡了下去,點點頭,「好,我儘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