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拜師
劉大走進屋來,上下仔細打量著我,嘖嘖說道:「你這一鬧,死沒死成,倒像是變了個人。以前要死要活的都要跟著那個姓焦的小子,今天表現卻是不錯。既然如此,我這就寫信差人送給張太守,商量個好日子,把喜事給辦了。」
我一驚:「什麼喜事?」
「前些天你答應我的事,不會假裝忘記了吧?」劉大眉毛一豎,很是不滿。
劉母不高興的說道:「虎子,瞧你說些什麼話!你妹妹才醒過來,你就這麼迫不及待的要把她趕出家門?這件事,遲些天再說吧!」
「娘!」
「別說了,你出去吧,讓芝兒休息一會兒。」
劉母推著劉大出去了,我再沒心思吃東西。我開始體會到古代女子生存的悲哀和無奈。
「妹妹,再多吃點吧。」劉家嫂子婉言勸說。
我搖搖頭,拉著她的手走到床邊坐下:「嫂子,陪我坐一會兒吧,咱們聊聊。」
「好,妹妹有話儘管說,嫂子聽著。」她微微一笑,如同一朵盛開的芙蓉花,我看得痴了。
見我發獃,她不明所以,不安的摸摸自己的臉:「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
我撲哧一笑,抓住她的手,由衷的說:「你的臉乾淨得很。我是覺得,嫂子你真美,我哥他配不上你。」
她的臉刷的一下紅了,驚慌的往門外看去。見外面並無人影,她舒了一口氣,嗔怪道:「妹妹再不要開這種玩笑,要是讓你哥聽見了,那……」
她這麼怕劉大?我吐了吐舌頭,仍是不改口:「我是說真的嘛!」
「哎呀,你還說,我……我不理你了!」她抽出被我抓住的手,站起身來,一跺腳,轉身就跑,剛到門口,就和來人撞了個滿懷。
「哎喲,我的少奶奶,這麼急急忙忙的做什麼呀?幸好殊兒閃得快,不然撞傷了你,少爺還不得把我給撕了。」清脆的女音霹靂巴拉的說。
「我沒事,殊兒,張神醫請到了嗎?」
「張神醫正在客廳跟老夫人說話,一會兒就過來。」
我定睛看去,只見這個名叫殊兒的女孩子嫩白的圓臉上襯著一雙靈動的大眼睛,模樣乖巧,甚是可喜。見我看她,她面露喜色,一溜煙撲過來一把抱住我,不迭的說:「小姐,你醒了,真是太好了!殊兒剛才去廟裡求菩薩了,謝天謝地……小姐,我真不敢想,要是沒有小姐,殊兒以後該怎麼辦……答應殊兒,以後再也不要做傻事了……」說著說著,她竟更咽起來。
她是我的丫頭?
我遲疑了片刻,抬起手來抱她,輕輕的拍著她的背,哄道:「殊兒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啊?」她放開我,一雙眼睛睜得老大,一臉驚訝,「小姐,你叫我什麼,你真的沒事?」
「殊兒啊!我真的沒事!」
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小……小姐,你以前都叫我殊姐姐……你不認我做姐妹了……我知道我是個丫頭配不上……嗚嗚……」
「我……」我汗,她看起來不到二十歲,要我叫她姐姐?她哭得肝腸寸斷,我手足無措。
「殊兒,都快嫁人了,還這麼愛哭?」劉家嫂子不跑了,走回來打趣道,「你這丫頭,以前蘭芝叫你殊姐姐,你不肯接受,每回都要推辭;現在倒為了這事哭成花臉貓,你羞不羞?」
「人家……人家……」殊兒臉上一紅,不好意思的看著我們。
原來是這樣啊!我撲哧一笑,說:「好了好了,嫂子,別笑她了。殊兒,以後我就這麼叫你。我一直都拿你當好姐妹的,不是嗎?」
「小姐……」她終於破涕為笑。
說話間,只聽見有人走近。
「張大哥,請!」是劉母。我抬頭看去,只見兩個男人一前一後進了房間。
年長者五六十歲,寬額,深目,高鼻,滿臉花白的長須垂到胸前,隱有世外高人的風采;年輕者二十來歲,劍眉,丹鳳眼,薄嘴唇,輪廓剛毅,英姿煥發。
劉母安排二人在客位坐下,走到我身邊來,嗔怪道:「芝兒,怎麼不上床躺著休息呢?來,我給你介紹。這是張世伯,這是你張世伯家的五哥張鳴鋒。」
「張世伯,張五哥。」我站起來,點頭招呼。
老者和藹的沖我一笑,年輕男人則用研究的眼光看我,並不回應。
「過去讓你張世伯看看脈象。」
我皺眉道:「媽,我身子好得很呢,不用勞煩張世伯。」我本是醫生,對於自己的身體,我還是很有把握的。
「芝兒,你張世伯可是名震天下的神醫,多少人想見都見不到。他是你爹年少時的好友,正好這些日子在廬江府探親,要不,你可是沒有福分見到他的。」
神醫?我心中默念,東漢末年,姓張,神醫。突然,我腦子靈光一閃,渾身一震。天啊,難道他是張機?他的大作,傳承千年經久不衰;他的藥方,至今仍被無數人引用。
「嫂子太客氣了,賢侄女身體抱恙,仲景理當效力。」老者伸手捋著鬍子,呵呵笑著說。
仲景,張機,字仲景……他真的是張機!
我又是驚駭又是狂喜,對於學習中醫的我來說,若能得到他的指點,真是天大的造化!
我從來沒有如此衝動。我簡直就是撲過去的。我一把抓住張機的雙手,噗通一聲跪在他身前,語不成句:「張世伯……我……」
所有人都被我的舉動嚇了一跳,包括我自己。從大到小,我從未跪過任何人,就算是拜祭祖宗,都只是鞠躬而已。
「芝兒!」「妹妹!」「小姐!」在場的三個女人都被我的異常嚇到了,異口同聲的叫我。
張鳴鋒看起來有些不悅,他皺眉說道:「有什麼話起來再說。」他伸手一扶,我只覺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的身體生生的抬了起來。
我又一驚,難道這是傳說中的氣功?
我雙腳一軟,又要跪下,張機扶住我,笑道:「賢侄女何須行此大禮?」忽然,他的手緊了一緊,說道:「嗯,脈象乃是弦脈,皆因情緒激動所致,不用服藥,只需靜養數日便可,並無大礙。」
不愧為神醫,這麼片刻便將我的狀況摸個一清二楚,這更增加了我拜他為師的決心。
我正要開口,卻聽張鳴鋒冷冷的說:「這會兒搶著給家父磕頭,難道劉家妹妹回心轉意了?」
「鋒兒,不得無禮!」張機呵斥道。
我莫名其妙:「張五哥你說什麼啊,我不明白。」他話中有話,不知所指何事。
「哼。」張鳴鋒把臉別開,也不多解釋。
這麼一鬧,我的情緒平復了不少。我不再理會張鳴鋒,趁機又跪了下去,熱切的看著張機,說:「張世伯,蘭芝想拜您為師,學習醫術,請世伯成全!」
張機料不到我有此要求,正容道:「學醫是一件艱苦而長遠的事,你一介女子……」
我站起身來,語氣也冷了下來:「張世伯若是瞧不起女子,那便當我沒有說過!」
「芝兒,怎麼這樣跟張世伯說話呢?」劉母出聲責怪道。
張機呵呵一笑,又捋著他的鬍子,慢條斯理說道:「賢侄女誤會老夫的意思了!老夫此次來廬江探親,不會住太久。短則半年,長則一年。這麼短的時間,能認遍百草已屬不易,哪裡還有時間學習診治呢?當我離開廬江之時,你能跟我走嗎?你有沒有想過以後要怎麼辦?」
「那怎麼可以!」劉母駭然說道,「兄長仍在,哪有女子離家的道理?」
我不理劉母的反對,堅定的說:「我願意一輩子跟著師父,以後不管是開診室還是行走江湖,必定抱著醫者父母心,將仁心仁術發揚光大。」
我打定了主意,劉家雖然暫時給了我家的溫暖,可劉大顯然不是個善良的角色,整日想著如何把我嫁出去,我以後在劉家的日子想來也不會太平靜。相比在劉家浪費青春,跟著張機,未必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也可以繼續我醫生的夢想。
「好一個醫者父母心!」張機動容道,「嫂子,你有一個難得的女兒,何不成全她呢?」
劉母為難道:「這……我還要跟她大哥商量商量。」
「我沒意見。」劉大不知何時站到了旁邊,「正好……」
劉大還未說完,張鳴鋒就打斷他的話頭:「就算劉大哥同意,也要看她有沒有這個資質當我爹的徒弟。」這個張鳴鋒,不知是不是和我八字犯沖,老跟我過不去。
我氣血上涌:「有沒有資質,你考考我不就知道了?」
「是么?」張鳴鋒有意為難我,開口就問得很專業,「脈何以知氣血臟腑之診也?」
我心裡暗笑,真不巧,你問的是你老子寫的書,小姐我正好看過。本人六年的大學可不是白上的,這就想考倒我,沒門。
我回答道:「脈乃氣血先見,氣血有盛衰,臟腑有偏勝。氣血俱盛,脈陰陽俱盛;氣血俱衰,脈陰陽俱衰。」(註:選自張仲景《傷寒雜病論》之脈法)
看著張鳴鋒一臉驚異,我傲然道:「要不要我繼續?」
張機則不停的點頭,笑道:「鋒兒,不料你師妹竟看過為父的書。她是個可造之材,你不要再為難她了。」
師妹?這麼說來,張機答應收我為徒我了?
我一陣狂喜,端過茶杯,再次跪倒張機面前:「師父請喝茶!」
「哈哈,果真是個機靈的孩子。」張機接過茶杯喝了一口,笑道,「芝兒起身吧,剛才你已經磕過頭了。我這把老骨頭,可經不起你拜來拜去咯!」
我喜滋滋的站起身來,沖張鳴鋒做了個鬼臉。張鳴鋒一愣,眼神多了一絲異樣。
張機站起身來,說:「嫂子,仲景這就告辭。芝兒先靜養幾日,等身子完全恢復,叫你張五哥來接你過去。」
一陣熱鬧的人情世故之後,張氏父子終於離開了。
劉大朝張鳴鋒的背影壞壞的吹了吹口哨,然手扭頭看著我:「蘭芝,你什麼時候學會的那些東西?」
「是啊,小姐,殊兒從來不知道小姐懂醫術。」
劉氏婆媳也一臉訝異的看著我。
我心叫糟糕,一時氣憤,忘記低調,惹起懷疑了。
「那個,那個……」我信口說道,「我在焦家的時候,無聊看的。」
「焦老夫人怎麼可能允許你看醫書?」劉母不解的問。
咬住不放啊?
我不得不繼續說謊:「是……仲卿偷偷帶回來給我解悶的,仲卿……」說著,我假裝出一副要哭的樣子。
「呸呸呸,別再提那個臭小子!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不準再想他,聽到沒有?」果然不出我所料,一提起焦仲卿,劉大就忙不迭的終止了話題。
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劉家看起來挺大,現在不如去熟悉一下環境。我打了個招呼,拉著殊兒,舉步向庭院深處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