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2章 刺殺
一夜之間,洛陽城大街小巷都在傳言,不知從哪裡冒出兩個技藝高超的丫頭,竟然搶了七星園首席伶人明珊的風頭。目睹之人言辭灼灼,說這兩個丫頭面若芙蓉,貌若天仙,千嬌百媚,勾魂攝魄。
很快,又有相反的傳言流出,說這不過是兩個不入流的野丫頭,醜陋堪比無鹽女,只是妒忌明珊的名氣,故意前去搗亂,不過只是一場鬧劇而已。
第二天,當人們分成兩派各執一詞爭吵不休的時候,七星園放出話去,說已經簽下了這兩位姑娘,兩日之後便會登台獻藝,連演十場,即日開始預售門票。
人們又議論開了。明珊最紅的時候也才連演三場,七星園不是瘋了就是那兩個丫頭確實有真本事。那兩丫頭到底是貌若天仙還是醜陋無比?有好事者為此下了賭注,打起賭來。
我和瑞香擁有了高度的關注,不出所料,好奇心爆棚的人們如潮湧般前來排隊買票。
瑞香在家照顧張機,張鳴峰找到了一家醫館掛單,坐診去了。我則悠閑地邁入李記茶樓,坐在靠窗位置,觀察對面七星園的售票情況。
我依然蒙著臉,只露出一雙明眸,茶樓李老闆卻一眼認出我來,滿臉堆笑地和我打招呼。
「這大冬天的,排隊買個票也擠出一身汗來,渴死了。」兩個丫鬟模樣的女子走了進來,「老闆,憑這七星園的門票真的可以打折扣?」
李老闆呵呵一笑:「那是那是,凡是拿七星園的門票過來在本茶樓消費,一律九折。」
二人坐下,紅衣女子有點緊張地說:「小翠,這門票比以前貴了十來倍,我們私自做主買了下來,夫人會不會責怪我們?」
小翠不以為意地說:「小紅你就是個死心眼,要是我們嫌貴沒買到票或者買了便宜的低等位置,夫人在姐妹面前丟了顏面失了身份,才要責怪我們呢。」
小紅拿著門票左看右看,稀奇地說:「七星園的門票以前一直都是一個價,今天倒新鮮了,座位也分等級,頭等位貴得嚇人,不過末等位倒比以前便宜好多。」
小翠一臉憧憬道:「是啊,只要省下兩個月的零花錢,我們也可以去看錶演了,末等位也是一樣的看。」
陸續有人拿著門票進來消費,李老闆樂得喜笑顏開。
「抱歉啊,十場的票全部賣完,各位回家去吧!」對面賣票的夥計沖著人群大喊著。
人群一陣喧鬧:「不是吧,我排了這麼久的隊!」「唉,想不到比明珊姑娘的票還難買!」「那新來的兩個姑娘到底是何方神聖?」「叫老闆出來,站過道我們也要買票!」「……」
我微微一笑,對這結果很滿意,起身離去。
剛走出門口,便看到老林從七星園走了出來。
「劉姑娘,老闆等候多時了,請!」
我走入七星園的內堂,原浩滿面春風迎了上來,笑道:「想不到劉姑娘除了琴藝超卓,這經商的手段也是一流。我原本擔心頭等位太貴無人問津,不料竟是最為搶手。算起來,總收入竟比原來多了一兩倍。」
我淡淡說道:「本來看錶演基本上是有錢人家的奢侈享受,有錢人自然不會在乎多花幾個錢。再說,有錢人誰不想爭個顏面,這頭等位吃香,那是預料中的事。」
「連演十場的演出門票竟被一搶而空,這在七星園的歷史上可是頭一遭,也可以說是洛陽城歷史頭一遭。我之前還擔心放出負面消息會影響上座率呢。」原浩眼睛中閃著精光,「我現在對姑娘的提議越來越有信心了。姑娘所說的廣告創收,可以預見將來會成為七星園的主要收入之一。在園子內開闢觀眾等候區設置賣小吃的櫃檯,生意應該也會很不錯。原某對姑娘的奇思妙想實在是佩服。」
我客氣了幾句,心裡狂汗,這不過是借用了一點點現代常見的運營模式而已,要叫我自己去想,打死我也想不出來。
「原某請姑娘過來,主要是想介紹一位朋友給姑娘認識。他乃是洛陽名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得知姑娘才藝出眾,特前來結識。老林,把客人請過來。」
這人會是誰呢?我正尋思間,只見曲植面帶微笑走了進來。
「是你?」我驚訝非常。
「劉姑娘,我們又見面了。可惜今日瑞姑娘沒來,請劉姑娘替曲植轉達問候。」他走進來坐下,明明是一臉溫和,我卻能感到他氣度懾人,令人不可小覷。
原浩起身恭敬叫道:「植公子。」
看到原浩的恭敬態度,我心中更是訝異,這個曲植,到底是何方神聖?
「坐吧。」曲植並不還禮,言語之中帶著渾然天成的威嚴。
原浩笑道:「原來劉姑娘和植公子見過面,那原某就不必為二位介紹了。」
此時老林進來對原浩附耳說了幾句,原浩起身道:「實在抱歉,原某有緊急的事要處理,這……」
曲植微微一笑:「無妨,你去忙你的吧。」
原浩匆忙離去,曲植饒有興趣地看著我:「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詞,曲植以前從未聽過,是出自哪位大師的手筆?」
我敷衍道:「那……是我家鄉一位世外高人所作。」
他說道:「這詞很顯然是出自一位女性之手,這世上竟有如此蕙質蘭心才高八斗之女?劉姑娘可否替曲植引見?」
我又汗了。我哪有本事替他和李清照引見?只得繼續敷衍:「那高人不喜見客,公子要失望了。」
曲植目光熠熠地看著我,幽幽說道:「世間多有佳人,可惜不是藏身市井世人不得而知,就是以一方香巾遮住國色天香。總讓人心馳神往,只想一睹佳人真容。」
我心裡有絲不快,眉毛微蹙,站立起身淡淡說道:「小女子有事先告辭了,恕不奉陪!」
「姑娘!」曲植也站立起身,微微一笑,並不著惱,侃侃而談,「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曲植只是欣賞世間一切美好的事物,比如姑娘的琴藝和美貌,比如姑娘的個性和智慧。但曲植對姑娘並無任何非分之想,此情此心天地可鑒。姑娘若是不信,便請離去吧!」
我微微一怔,向他眼睛看去。他的眼睛一片清澈透明,看不出一絲雜質。空氣寒冷,他的微笑卻如同陽春三月般溫暖,給人一種窩心的感覺。他渾身上下更是散發出強大的真誠,讓人不能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我心底微嘲,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自己何嘗不是喜歡看帥哥美女,又如何能怪責他對美麗的欣賞?
心念電閃之間,我坐回了位置,油然說道:「好,蘭芝就交了曲公子這個朋友!」說罷揭下面紗,對他報以一笑。
曲植帶著笑意,目不轉睛地看著我,那眼神中除了欣賞之外,確實並無其他含義:「劉姑娘的確與眾不同,這豪爽的個性,曲植欣賞!」
我正待回話,突然一陣風破的聲音由上而下朝曲植而去,我不由得叫道:「小心!」
曲植從椅子上飛身退避,還是慢了一步,手臂已經被劍劃破一道長長的口子,鮮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下來。他並不驚慌,捂住傷口問道:「你是誰?」
「不愧是洛陽第一風流公子哥兒,連調情的手段,都高人一等。」來人帶著恨意冷冷地嘲諷道,「老子竊江山,兒子竊美人。果然一家大小都不是好東西!」
這個聲音,我曾經無比熟悉,即使萬人同時開口,我也能夠毫不猶豫地把他的聲音分辨出來。可是,這聲音透露出來的冰冷和仇恨,卻不應該出自我所識之人之口。
可是,不是他,還會是誰?
我又是驚詫又是懷疑地看著眼前拿劍指著曲植的來人的銀質面具,失聲叫道:「無名!」
無名轉動眼眸朝我看來,那眼神冰冷似鐵,滿是陰沉和陌生。他冷冷開口道:「人,生得很美。可惜,你竟認得我,便不能活。」
胸口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我渾身輕輕顫抖起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他為何會說出如此無情的話來?
「我與閣下無怨無仇,為何要殺我?」曲植沉聲問道。
「等你們父子在閻王殿相聚之時,你問你老子去吧!」無名說罷,提劍向曲植刺去。
曲植側身避開,四名男子衝破門窗撲了進來,和無名纏鬥在一起。
我連忙扶住曲植,撕破衣袖替他包紮。鮮血汩汩流出,我只得用力勒緊他的手臂以止血。應該很痛,他卻面色如常,眉頭也不皺一下,平靜地吩咐屬下道:「我要活口。」
那四個男子得令,團團圍住無名,各種兵器往他身上招呼去。一陣廝殺,只見無名身形越來越慢,身上已受了兩處傷。眼看不是對手,他突然提氣縱身跳出包圍,不理後背留出的致命空門,飛身朝我和曲植掠來,劍尖直刺曲植。
我把心一橫,沒有絲毫猶豫,飛身擋在曲植身前,叫道:「不要傷害他!」
曲植並不知道我輕功卓絕,驚駭道:「劉姑娘!」伸手就來抓我,想把我拉開。
電光石火間,無名眼睛中閃出一絲遲疑,手腕一抖,劍尖跟我擦身而過,我的幾縷青絲被劍刃割斷,在空中飛舞。我已經直接撞入他懷裡,在他耳邊輕聲說道:「人質!」
曲植的手只抓到一縷秀髮。
我假裝害怕站立不穩,立即一個轉身,用自己的身體擋在無名和四名男子之間,大叫道:「曲公子救我!」
那四名男子的武器剛好齊刷刷地攻了過來,曲植叫道:「住手!」千鈞一髮之際,四名男子的武器又齊刷刷地收了回去。
與此同時,無名雙眼一眯,左手捏住我的咽喉,提著我退到窗邊,冷冷說道:「如果跟過來,我就殺了她!」
曲植再無之前的沉穩,手中緊緊握住我被割斷的頭髮,眼神之中透出一絲慌亂,聲音也輕顫了起來:「你別緊張,我放你走,你別傷害她。」回頭對四人吩咐道:「不準追。」
無名冷哼了一聲:「倒是有情有義。」抓住我飛身離開。
無名帶著我在僻靜的小巷裡七拐八拐,似乎對洛陽的街道特別熟悉,不多時,我們已經翻越城牆,來到郊外的一座小廟裡。
「為什麼要救我?」無名把我往地上一丟,硬生生地問道。
我一提氣,從地上彈起身,站到他面前,死死地盯著他:「無名,我是劉蘭芝,你,不認識我了?」
他抿著雙唇側頭沉思片刻,哼了一聲:「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認識我的,但我很肯定我不認識你。」突然手腕一抖,劍尖指向我:「雖然你救了我,但我不得不要殺了你,以免泄露我的行蹤。我欠你的,下輩子還。」
「你不認識我?你要殺了我?我不信,怎麼會?」我睜大雙眼,只覺得渾身冰冷無比。他為什麼如此恨我,恨到要故意說不認識我,還要殺了我?難道,他恨我放棄了他,愛上了張鳴峰?可是,是他自己說的,只是把我當作朋友!這就是他對待朋友之道?
我怔怔地看著他的雙眼,只希望這是他跟我開的一個玩笑。他的眼中沒有一絲溫情,也沒有一絲玩笑。我從他的眼裡看到了殺機。
寒冬的冷風吹過,冷得可以把人凍結。但比寒風更冷的,是我的心。
我混亂不堪,已經看不到也聽不見,只是獃獃地站在原地,直到劍尖刺破我胸口肌膚的那絲痛楚讓我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