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0章 陌生
正在我惶惶不安之時,那軍官開口道:「讓我來看看!」說罷,他走了過去,提起劍往那缸黃豆胡亂插了幾下。
我緊張得渾身肌肉緊繃,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卻出乎意料地收起佩劍,說道:「沒什麼不妥。這裡查過了,沒有刺客。換下一家!」
士兵們得令,整合隊形,排著隊出去了。
那軍官將令牌還給我,很有深意地說道:「這裡查過了,就會被排除掉,不會再來查第二遍。這幾天街上亂,姑娘沒事就不要出門了。城裡的搜查三日後結束,如果有事要出門,記得等三天之後。」
我心裡一動,忙不迭地點頭:「是,小女子記住了,我送軍爺出去,軍爺慢走!」
他朝我行了個禮,轉身離開。
我跟在他身後到了大門口,目送一行官兵離開,然後飛快地栓上大房,拍拍跳得厲害的心臟。工人們猶自驚恐不已,我卻沒有心思安慰他們,只對他們說了一句:「回房去睡吧,沒事不要出來。」說完便飛快跑進廚房,把房門栓上,拚命把瓦缸里的黃豆舀出,心裡不停念著阿彌陀佛,希望靠著木盆下那一點空間和黃豆之間微小的間歇,他不會窒息而亡!
趙文從墳里挖我時那種緊張害怕的心情,此時我總算體會到了幾分。想到此處,我不由得幽幽嘆了口氣。他為何會跟端木青玄等人混在一起?他真的是孝靈皇帝之子嗎?
很快,木盆露了出來,我一把揭開木盆,無名的頭部露了出來。我顫抖的手探上他的頸動脈,不由得大大鬆了口氣。雖然他的脈搏很微弱,但畢竟還在跳動。
我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下,這才驚覺渾身力氣盡失,雙膝一軟,再也支撐不住,軟綿綿地跪坐在了地上,不停地喘氣。
我這才仔細回想剛才的事,疑惑萬分。那軍官的態度為何前後轉變那麼大?他的任務只是抓刺客,為何要詢問工人的事情?士兵明明已經發現了疑點,他為什麼卻放過了我?難道只是因為曹植的令牌?他離開前對我說的話,分明是暗示我把人藏好,要送走也要等三天之後,他為何要冒著被責瀆職的風險來幫助我?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恢復力氣,從地上爬起來,舀走壓在無名身上的黃豆,直到我可以把他從缸里拖出來。我打開廚房的門,輕手輕腳走出去察看了一圈,發現工人們都已熄燈睡了,我這才安心地回到了廚房。
要把他安置在哪裡呢?我有些犯難了。
柴房?不行,後院的柴房孤零零地四壁漏風,會凍死他的。除此之外,只有工人們為我布置的臨時房間了。雖然只有一席地鋪和幾床棉被,好歹門窗嚴實,左右都是房間,暖和得多。
雖然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並不是很好,但此時我管不得那麼多了。費力將無名拖到我的房間,安置在地鋪上,我折身去關門窗。
一陣寒風刮來,我這才發現天空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我心裡不由得大叫天助我也,等到明天天一亮,雪花就可以把無名逃亡的痕迹掩蓋得乾乾淨淨,叫人再也無從追查。
我這才開始檢查他的傷勢。他的肩膀處被刺了一劍,沒有傷在要害之處,血雖然流個不停,卻不是很多。胸口處有一個腳印,這應該才是最致命的傷處。他氣若遊絲,脈搏非常微弱而雜亂,顯然那一腳讓他受了極其嚴重的內傷。
還好我的身上隨時都帶有各種藥丸和銀針,我給他喂下一顆治內傷的藥丸,解開他的上衣,在肩膀扎了幾針,把血止了,再在傷口抹上傷葯。一切收拾妥當,我給他蓋上被子,拿了另一床棉被裹在自己身上,坐在他的腳邊,看著昏睡的他,暗自祈禱我的葯會有效。
驚恐和勞累之後,我再也抵擋不住倦意,靠著牆壁沉沉睡去。
這一覺,我睡得很不踏實。夢裡,我隻身孤影,不停地逃亡,沒有親人,沒有朋友,不知從哪裡逃出,也不知要逃向何方。
我猛然驚醒,油燈已經燃盡。雪似乎已經停了,窗外一勾淡淡的下弦月照在積雪上,反射著微弱的白色光芒。低頭去看無名,我不由得嚇了一跳。月光投射進來,映照在他銀質的面具上,顯得詭異萬分。他的雙眼沒有了以往的神采,正定定地注視著我,似乎想把我的內心看穿。
我稍微定了定神,挪動身子靠近他的頭部,輕聲問道:「啊,你醒了?怎麼樣,有沒有覺得好點?」
「好多了。」他說起話來有氣無力,「為何要救我?不怕我殺了你?」
我伸手去把他的脈,答非所問:「嗯,這葯看來確實有效,來,再吃一顆。」說罷,掏出藥丸遞到他嘴邊。
他配合地張開嘴把藥丸吞了下去,沉默半晌,遲疑道:「你……叫劉蘭芝?」
我怔了一怔,難道,他真的失憶了?如果他真的失憶,他刺我那一劍,就怪不得他了。想到此處,我有些開心起來,點頭道:「是,我叫劉蘭芝。你……記不記得你去過一個叫做廬江的地方?」
他思索片刻,皺眉道:「好像去過,又好像沒去過。問這個幹什麼?」
他並不是不認我,而是真的是失憶了!我不由得高興得笑出來,繼續問道:「夏小雅呢?你記得嗎?」
他搖搖頭,說道:「我不認識這個人。」他看著我,又遲疑道:「也許,我以前真的認識你,不過我不記得。我也不知怎麼回事,總覺得大腦里有一片空白,像是丟了什麼東西一樣。」
想到我也曾經失去了一晚上的記憶,我接受了他的說法。他也失憶了,為何不記得的偏偏是跟我有關的事情?我隱隱覺得我和他的失憶並非巧合,而是有某種關聯。
我笑著看他,柔聲道:「你當然認識我,我們是朋友。你不記得不要緊,我來告訴你。」接著,我把和他認識的過程簡略地說了一遍,當然,對我曾經的動心絕口不提。
他沉默半晌,道:「我以前幫過你,所以,你現在還我的情?你為何不問我怎麼受的傷?」
我怔了一怔,並不答話。感情這東西,並不是一報還一報這麼簡單。即使我對他沒有愛情,卻還有叫做友情的這個東西存在。他非要這麼理解,那我有什麼好說的呢?他為何受傷,我並不想知道。有時候人知道太多秘密並不見得是一件好事。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說道:「我不是一個隨便幫助別人的人,所以,你對我應該有特殊意義。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麼?」
我嚇了一跳,把手抽回來:「我們是朋友。」
他雙眼微微眯起,疑惑道:「朋友?我無名從來沒有朋友。除非,你是我的女人。」
「你胡說什麼,我已經有未婚夫了!」我惱怒起來,心中卻有一絲不安。失憶的他,變得好陌生。他不再是以前那個神出鬼沒卻在我最需要的時候拉我一把的那個無名。
我站立起身,抱著被子,默默地走到遠離他的另一個牆角,低頭坐下。只聽無名痛哼了一聲,我抬頭一看,他正奮力爬起身來。我驚訝道:「你要做什麼?」
「離開這裡。」
我連忙跑過去把他按下,急道:「你的傷很嚴重,外面官兵那麼多,你出去就死定了。」
他一把推開我的手,坐著靠在牆壁上,冷冷說道:「若你不是我的女人,我沒有理由留在這裡。」
我怒道:「我說過我跟你只是朋友。你要出去送死,我管不得你。不過,我給你喂的藥丸還有替你上的葯,值黃金萬兩,你死之前要把欠我的還清。」
他若有所思地看著我,半晌,說道:「好,我不走。」
我鬆了口氣:「這就對了。」
他接下來的話卻把我氣得半死:「你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會對你負責。等我以後……我會娶你。」說罷,躺了下去。
我翻翻白眼,懶得再理他,回到牆角,用被子裹住身體,沉沉睡去。直到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我才發現,天已經亮了。
「芝小姐,芝小姐!」是小霞的聲音。
我看了一眼無名,只見他已經醒了,正目光熠熠地看著我。看他似乎恢復得不錯,雙唇也有了血色。我朝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答道:「等一下,我馬上出來。」
我整理好衣衫,將房門打開一條縫隙,擠了出去,又將房門關上。小霞連忙說道:「芝小姐,張老爺讓我來叫你回去。」
我點頭道:「好,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就來。」
她焦急起來:「張老爺說,要芝小姐立刻回去……峰少爺不見了。」
我瞪大雙眼失聲道:「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