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告別水芙蓉,已是黃昏時分。我回到家中,家裡空無一人。我推開房門,頓時呆住了。這是我的房間嗎?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空中瀰漫著我最喜愛的玉蘭花香,甜蜜而醉人。地面上鋪了紅色的地毯,地毯上綉著心心相印的圖案。粉紅色的桃花繽紛絢爛,芬芳耀眼,擺得到處都是。懸樑上則掛滿了粉色的紙鶴和銀色的鈴鐺以及紫色的流蘇,可愛極了。
我開心地笑起來,一時興起,芊足在地上輕輕一點,縱身飛起,伸出十指一溜煙撥過這些鈴鐺,嬉戲起來。清脆的鈴聲不絕於耳,動聽得令人心情頓時燦爛無比。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瑞香美妙而婉轉的歌喉在門外響起,如同天籟。
咦,剛剛我怎麼喊都沒人答應,她現在咋唱著歌從房裡冒出來了?
我跳躍著跑出門外,拉著兀自深情演唱的瑞香問道,霹靂巴拉地問:「瑞香,今天怎麼這麼好興緻,又是替我布置房間又是唱歌給我聽的?不是我生日,也不是什麼節日,搞什麼驚喜啊?」
瑞香臉上掛著神秘的笑容,目光熠熠地看著我,自顧自地接著唱:「輕輕的一個吻,已經打動我的心……」
我不由得伸手探了探她的額頭,撓頭道:「沒發燒啊!」
突然,一個跑調跑到九霄雲外的男音合著瑞香的歌聲在我身後響起:「你問我愛你有多深,我愛你有幾分……」
我瞠目結舌地看著被小青小霞推出來的張鳴峰,不由得打了個冷戰,一臉恐懼地叫道:「停,停!張鳴峰,你不要再唱了,我受不了!」難怪長久以來,不管我怎麼軟磨硬泡,他死活都不肯唱歌給我聽,原來他的歌聲真的是「一鳴驚人」啊……
瑞香捂著小嘴在一旁偷偷地樂,小青小霞已經捧著肚皮笑得花枝亂顫,蹲在地上起不來了。
張鳴峰滿臉通紅,惱羞成怒,吼道:「不準笑!都是你們出的鬼主意,說了我不會唱歌,非要我唱,現在還笑我?我,我去劈柴了!」
我連忙撲上去拉住就要轉身逃跑的張鳴峰,安慰道:「不是不是,大家不是笑你……哈哈……對不起鳴峰,哈哈哈,我實在是……你的歌聲實在是太『動聽』了……哈哈哈!」我實在是憋不住了,張大嘴巴仰天暢快地大笑起來。
「姐姐,別這樣!」緩過氣的瑞香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袖,又對張鳴峰使了個眼色,說道:「張五哥,傻站著幹什麼呀?你不是有話對姐姐說嗎?我們有事忙,你們慢慢聊!」
說罷,她拉著小青小霞一溜煙地溜走了。
「搞什麼嘛,有什麼話就好好說,非要學瑞香唱歌。」我好不容易止住笑,想到他剛才的「鬼哭狼嚎」,忍不住噗哧一聲又笑彎了腰。
「啊!還笑!」他滿臉怒容,動作粗魯地攤開我的手心,怒氣沖沖地掏出一個盒子,狠狠地拍在我手裡,星目圓睜,似乎要把我吞下去一般,「這東西你給我拿好了!」
「這……這是什麼東西?」從未見過他如此失常,我不由得有一點小小的心虛。不就是笑話了他一下下嘛,用得著對我怒目相向嗎?
打開手中的盒子,竟是一枚鑲嵌著藍寶石的黃金戒指,做工精細,款式獨特,應該價值不菲。戒指……難道他是要……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你要……」
他有些咬牙切齒:「你想的沒錯。劉蘭芝,你聽好了,不管你怎麼笑我,嘲弄我,我今天一定要把話問清楚。你——到底願不願意嫁給我?」
「啊?」我的大腦有萬分之一秒的短路。
求婚,他在向我求婚,他用這種方式向我求婚……
看著他焦急、霸道又專情的眼神,我心中柔軟了下來。我滿心都是感動。難得他把我以前說過的話記在心上,記得我說過在我的年代男人要用戒指向女人求婚。我屋裡的布置,看得出來很是用心。在人前臉皮薄的他,竟然跟瑞香學唱情歌,唱得這麼爛,還有勇氣唱出來,實在是不容易。
可是,他這說話的語氣,也太奇怪了吧?這氣勢,這眼神,到底是求婚還是吵架?我忍不住再次捧腹狂笑起來:「張鳴峰,你實在很會惡搞,很黑色很幽默,哈哈哈哈!」
張鳴峰臉色變了又變,突然一把將戒指從我手中搶了過去,捏在手裡,哼了一聲把頭撇向一邊。
我的笑容凝住了,臉色微微一變,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有點抓狂:「張鳴峰,你怎麼這樣啊!」我又沒說不答應,他竟然把戒指搶了回去!世上怎麼會有這種人啊,天啊,還要不要人活了?
正在我處於驚訝、憤怒、猜疑、失望之際,張鳴峰突然轉過頭來,抓住我的左手,不由分說地就把戒指往我手指上一套。他抓著我的手左看右看,嘿嘿奸笑道:「我的眼力不會有錯,大小合適得很!」
我鬱悶,原來,我被他擺了一道!看著他得意的嘴臉,我一翻白眼,真想昏死過去算了。
「太好了,我們家要辦喜事了!」小青小霞從牆后閃了出來,抱在一起,又笑又跳。
「姐姐,張五哥,恭喜你們!」瑞香也走了出來,滿面笑容。
我作勢要把戒指取下來,很拽地說道:「我又沒有答應你。」
張鳴峰按住我的手不讓我行動,暴跳地說:「你收了我的聘禮,現在想反悔,門都沒有。」
瑞香嘻嘻一笑插嘴道:「姐姐,我和小青小霞都可以作證,你已經答應了張五哥的求親,不可以反悔哦!」
「好你個吃裡扒外的瑞香,看我怎麼收拾你!」我裝作惱羞成怒,飛身撲過去,抓住她就在她身上一陣亂抓,直到她蹲在地上起不來,不停告饒,我才放手。
「我去後院練歌去。」「我去煮飯。」「我去洗衣。」三個丫頭紛紛找借口一臉偷笑地腳底抹油了。
左右無人,我雙手交叉著抱在胸前,揚眉盯著他:「好你個張鳴峰,竟然敢跟我玩花招了!我來問你,老實回答。桃花是誰摘的?」
他指天發誓:「是我摘的!我一大早到城外山上摘的!」
「買戒指的錢哪兒來的?」我繼續審問。
「我……嘿嘿……抓賊賺的傭金……」
「地毯呢?我記得沒錯,洛陽城不可能有這種圖案的地毯賣。」
「嘿嘿,我拿著你以前畫的圖樣,專門找人定做的。」
我心中美滋滋的,卻依然板著個臉:「那紙鶴和流蘇又是怎麼回事?你手那麼笨,肯定不是你做的了吧?」
「怎麼不是我?當然是我——」他邊說邊觀察我的神色,「——我親自監督瑞香她們做的,喜歡嗎?」
「你說呢?您親自監督,也勞心勞力了。」我臉上浮起嫵媚的笑容,朝他拋了個媚眼,嗲聲道,「鳴峰,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麼多事,我要好好地謝謝你。把頭低下來,我想……」
「蘭芝!」他深情地看著我,伸手摟住我的纖腰,雙唇微張,緩緩低頭朝我的紅唇靠來。
此情此景,無比動人。可惜,他會錯了意。
下一秒,他的耳朵已經在我芊芊玉指的掌握之中。
「啊——蘭芝,輕點,輕點!我又哪裡惹到你了啊?你這個壞女人!」他歪著頭彎著腰,一邊哀怨地喊著,一邊順從地被我牽著耳朵走。
我放開他的耳朵,叉腰吼道:「快點進去把鈴鐺全部給我撤了!不曉得洛陽城春天風大啊?晚上這鈴鐺鈴鈴鈴地響,還要不要人睡覺啊?快點!」
他跑得比兔子還快,嘿嘿一笑,討好地說:「老婆大人叫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了。誰叫我天生就是妻管嚴的料呢?」
我拍掌笑道:「孺子可教也。」在我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居然連老婆大人和妻管嚴也會說了。不過,瞧他剛才給我強套戒指的霸道勁,這句話我怎麼聽都覺得有點虛偽。
他點頭如搗蒜地配合道:「那是那是。」
把鈴鐺卸完,我坐在椅子上,低頭撥弄著鈴鐺,緩緩說道:「鳴峰,我們,真的不等你娘了嗎?」九華堂和曹植派去七河谷的人已經回來了,一無所獲。我不忍心,乾脆當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過一樣,在張鳴峰面前對七河谷的事絕口不提。
張鳴峰微微一怔,有些失落地搖搖頭,繼而笑道:「這次復月教的事情,江湖上的朋友受了我們的恩惠,紛紛答應替我尋找娘親。不過,娘親失蹤這麼多年,也不是一時半會能有消息的。我實在是等不及,我怕,要是你被別人搶走了,那我可追悔莫及。」
我好笑地看著他,他有些吃味地接著說:「我不是擔心那個曹大公子,是擔心無名那傢伙。想到他說他會回來娶你,我寢食難安。蘭芝,你不會怪我小心眼吧?」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掌。他的手掌很溫暖,讓我很安心。愛情的世界里容不下第三人,他吃醋,是正常的。
想到無名,我心裡不由得輕輕嘆了口氣。無名,我應該跟你說聲再見了。你已經選擇了遺忘,我還死死抓住回憶幹什麼呢?今後,我會放掉回憶,放掉你,不會再讓過去成為你我的負擔。
沉默半晌,我問道:「呂盟主他們不是答應我們不說出去了嗎?江湖中人怎麼知道是我們做的了?」
張鳴峰解釋道:「當然不是呂盟主他們說的。你別小看江湖中人的本事,他們當中不乏追蹤高手,打探消息很多時候比官府靈通多了。在我們貼出解藥配方的第二天,就已經有人找到我向我道謝。不過我不希望你再被牽扯進來,所以才沒有告訴你這件事。」
我想起趙文,問道:「聽說端木青玄已經避禍塞外,不知趙文如何了?」
他笑道:「放心,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跟他們提過了,他們賣我這個面子,如果看到趙文,不會難為他的。」
「那就好。」我終於放下心來。
晚飯桌上,小青小霞笑著嘰嘰喳喳地把黃昏時發生的事說給張機聽。
「芝兒,峰兒,真是太好了,我終於等到這一天了。」張機興奮無比,吃過晚飯,就迫不及待地拉著我們商量籌辦婚禮事宜,一直談到深夜四更天,我呵欠連天,他才放我回房睡覺。
睡得太晚,第二天我睡到日上三竿,直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我驚醒。
「芝小姐快起來,小菲來了,好像是醫館出事了!」小霞的聲音很是焦急。
我一驚,連忙翻身下床,連鞋也沒穿,光著腳就跑去開了門。只見小菲一臉驚慌,滿臉淚水:「姑、姑娘,怎麼辦,怎麼辦?」
小菲在這些姑娘當中算是沉穩的了,連她都嚇哭了,此事肯定非同小可。我心中著急起來,卻不得不安撫她說道:「不要著急,慢慢說!」說著替她擦掉眼淚。
她終於定下心神,抽噎著結結巴巴地說:「早上醫館一開門,就來了一位病人,說是肚子痛,指明要張神醫接診。張神醫替他號了脈,說只是吃壞肚子,並無大礙,開了藥方就可以回家。那病人的弟弟卻堅持要病人在醫館住下來,等好了再回家。張神醫只好安排他住下,又吩咐夥計替他熬藥。誰知……誰知他喝了葯不久,肚痛加劇,就……就死了……」
我大驚失色:「死了?怎麼會?」
小菲眼淚又流了下來,繼續說:「那病人的弟弟鬧了起來,說我們醫館草菅人命,告到衙門裡去了。張神醫還有大夫們被衙門帶走了,醫館、醫館也被封了……姑娘,怎麼辦?嗚嗚……」
我渾身如遭電擊,心中突然有了不祥的預感:「小霞,你去七星園叫瑞香回家,你們呆在家裡哪裡都不要去,等我回來。小菲,我們走,去衙門,其他的事路上說。」胡亂穿上外衣,頭也沒梳,就拉著小菲匆忙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