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複式樓公寓里阿判的身影靜立在窗前。

「還沒有幫我找到那家業主的聯繫方式嗎？」阿判問著電話中的人。

「阿判先生，暫時還沒有。因為這個業主自從離開這裡后，就換了手機號碼，無法取得聯繫！」對方回答道。

阿判只覺得心中因希望萌生的火焰被澆成了灰燼。

「完全沒有辦法取得聯繫嗎？」阿判不甘心。

「是的，實在不好意思！」

「這家房子我買到的話，給您總房款百分之五十的酬勞，還請您再試試其他的方式取得聯繫。比如說，聯繫到他們家的孩子。」

「這個…大人都聯繫不到，孩子更不用說了。我們物業方只有業主電話聯繫方式，這條路一旦斷了，就說明對方的確失聯了。我實在是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現在的年輕人都玩qq，您或許可以找到那家業主的鄰居，然後讓他的孩子聯繫業主的孩子會不會有效一些呢？」

「哎～這個您還別說，那業主的鄰居家還真有個孩子叫妙妙，跟業主的女兒年齡差不了幾天。我明天就去問問。」對方激動道。

阿判聽著未語，掛了手機，目光又望向窗外，燈光下的世界像著了火，沒有輪廓，沒有線條，紅艷艷一團。

饒妙妙躲在房間里看科幻電影，電影在播放，沒有聲音，她靜靜的盯著字幕，擔心自己錯過什麼重要內容，這個過程中還要注意著父母是不是悄悄的推開了房間的門。

突然，電腦的屏幕彈出來一個對話框，讓她心頭一驚。

「有沒有去做兼職？」消息來源顯示死黨昇時子。

「沒有，在家裡待著。」饒妙妙快速敲完字，撫了撫心臟，關掉了科幻片。

「你不出去兼職，那什麼時候才能攢夠錢？什麼時候才能一起去可可西里騎自行車？」時子頭像閃動。

「我們一定能去的，只是不是現在，我現在好忙啊！忙著生活！」

「也不能來看我嘍？」時子追問。

「看你是當然要去的！放假立馬去。」饒妙妙發了一個害羞的表情。

「哼！這才剛過中考，我等的花兒都謝了。」

「好事多磨嘛！耐心等等。」

「我等不住了，我想回去看你。」

「哈哈！你確定嗎？」

「嗯，一來看你，二來打算休學一年打工賺錢，再者回去看看我的老家。」

「休學？跑回老家打工？」

「嗯，我的學費太貴了，我要走遠一些，避免自己時不時就想反悔，老家就很好！」

「昇時宜，你傻吧？好端端誰給你休學？又幹嘛學美術啊？」

「你怎麼知道我好端端的？」

「怎麼說？」

「我懷孕了！」

「天吶！你懷了誰的孩子？」

「馬坤。」

「…也是啊！你們談了兩年多戀愛了，不是他的還能是誰的呢？」饒妙妙大驚，但想想又正常，於是接著問。

「…那你的意思是藉此休學？」

「是。」

「是要生下孩子嗎？」

「當然不是，打掉孩子去賺錢。」

「聽的我瘮得慌！」饒妙妙接著道：「我雖然明白了你的意思，但我還是覺著不好。對身體不好，聲譽也會受損！還傷天害理！」

「我年輕呢！身體很快會恢復的。聲譽的話，愛人不介意就好了。至於傷天害理！如果真有天，為什麼不阻止人類傷天害理的行為？」

「你又胡說，那馬坤怎麼看？同意你打掉孩子嗎？」

「他不想打也沒用，我們沒有養孩子的條件。」

「我明白，只是…」

「只是什麼？」

「太可惜了，一個小生命。」

時子沒有回復消息。

「沒事的，下次注意安全，這次你決定怎麼做就怎麼做，我在遠方支持你！」饒妙妙說完良久，時子才發來一個紅唇，聊天結束。

時子考上了大學，幫助她填報志願的是當初賣給她電腦的男生馬坤，她沒有抵擋住馬坤的猛烈追求，她雖說老成，但在感情方面是相當單純的，而馬坤卻恰恰相反，做過銷售的人，情商高的出奇，他當初追著時子跑了很久，終於如願在一起了。

然而等真正在一起后，事情就不是原來的事情，人也不是原來的人了。

時子有時候有所覺察，又覺得沒什麼大不了，任誰與誰相處，久而久之這樣的結果也是情理之中的。

但時子還是忍不住懷念過去。起初他們相識時，好像馬坤是自己的全部，自己也是馬坤的全部，別人沒辦法走進他們的世界。

時子高考失意時，躲在房間不想出來，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但凡是這天地間的生物她都不想搭理，然而馬坤的出現，像一個有著肉身的天使，一步步牽引著她走出了困境。

他為她舉辦社團舞會，男男女女把她們圍在舞台中央歡呼雀躍，馬坤告訴眾人，自己已心有所屬，這讓時子體會到了什麼叫主角光環。

他們去過很多地方，在陌生的地方有一個讓自己心安的男人，這讓她幸福，他知道她多餘的路一步都不想走，於是他自個兒跑來跑去的找方向，時子站在原地，等他過來牽自己的手。

他討厭她光著腳在地板上跑來跑去，她照舊忘記穿拖鞋，於是他買了一個大的可怕的地毯，兩個人從此開始吃泡麵，當時她開心的就差在地毯上翻跟頭了。

他總是懶床，於是時子也陪著不起來了，那怎麼行？他最開心的事就是時子把一雙涼涼的手伸進他的肚皮，他尖叫，他大罵，他狂喜，起床追著她到處跑。

被一個人疼愛這多麼值得驕傲啊！

然而現在，一切都不是原來的樣子了，要說馬坤變了心，那是不對的，時子也不見得變了心，那麼問題出在哪裡了。

時子覺得，就像那個筆記本電腦，她當初抱在懷裡愛不釋手，後來隨它去哪裡她都不在乎，用的時候找出來擦擦上面的灰塵，眼下自己馬上該換新的了。

她想著，摸摸肚子里的孩子。

「這孩子一定要打掉的。」聽她的語氣，像是與誰爭執，但又不是馬坤，有那麼一刻，她的眼睛突然變得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