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色很美
入夜,天空黑沉如墨,不見半點星光,連月亮都不曾出現。
太師府掛滿了白帆,微風吹過,層層疊影。
「哎,我好像看到有一道黑影過去了?」
「你,你瞎說什麼呢,哪,哪裡有東西啊,是,是風吧……」
「可能是我看錯了……你說,二小姐會不會因為放不下三皇子就回來了啊?」
「你別嚇我了,她要看三皇子也是去寧王府,回太師府作甚……」
「好像有點道理……算了算了不說了,我也覺得慎得慌,我們趕緊把東西送過去吧。」
兩個小丫鬟抱緊懷裡的一應物品,加快步伐往廳堂走去。
太師府廳堂已經設好了顧雲意的靈堂,正中間擺放著一座黑漆木棺,白日已經向盛京城裡有頭有臉的府邸都傳了話,等第二日天亮就可以開始迎人弔唁了。
此時靈台上白燭還燃著,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聲音不大,但是在寂靜的夜裡異常清晰。
兩個丫鬟帶著守靈需要用的東西跨過門檻,攜進一陣風,燭影晃動,映在白帆上如鬼魅飄浮。
二人腳步頓住,手上的東西「啪嗒」全都散落在地,雙腿止不住地顫抖,面露驚恐。
只見面前原本守夜的人全都暈倒在地,而棺槨已空。
一刻鐘前。
寧王府。
「真死了?」
「顧大小姐是這麼說的。」
郇毓貞先是如釋重負地呼了口氣,隨即又皺眉擔心道:「可本王總覺得心神不寧,似有不祥之感。」他眯了眯眼,手握成拳,「你去太師府探一探,無論如何,不能讓顧雲意活著嫁給郇毓景,一定要確保,萬無一失!」
「是。」
與此同時在太師府,張姨娘又一次哭暈過去,顧呈祥扶她回院子休息。
顧雲瑤從下午回去之後就沒再出梨落院的門,下人來報說是傷心過度還在昏睡,顧呈祥心裡跟明鏡似的,他的女兒什麼性子他還能不知道嗎,她不來倒也清凈。
幾個丫鬟小廝看主子們都不在,也不再拘謹站著,聚在一起小聲說話。
「你們說,二小姐真的是自盡的嗎?」
「噓!不管真相是不是,都輪不到我們猜測。」
「可二小姐如果真是自盡的,怕是會牽連到我們。」
「為何?」
「她如果真是自盡,那只有可能是因為不滿皇上給她和安王賜婚,她痴戀寧王的事兒盛京城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然後呢?」
「嘖,然後她這就是抗旨不遵了,這可是誅九族的大罪!搞不好我們都得賠命!」
「這人都沒了,也算抗旨嗎?」
「當然算了!沒看下午老爺進宮去了,好半晌才回來,估計皇上已經不高興了!」
顧知知頭暈的很,迷迷糊糊聽見有人說話,說的什麼她完全沒聽懂。
閉著眼睛緩了一會兒記起來,她又一次成功拿到國家獎學金,輔導員說如果她這學期表現依舊出色的話,可以試試申請保研,正好也趕上她的生日,很高興。
自從爸媽去世以後她就沒過生日了,這次她特意請了假,拿著自己攢的錢去了小時候爸媽帶她去過的景區。
結果景區的欄杆意外斷裂,她一腳踩空掉了下去,而下面完全看不到底……
等等,她怎麼還能活著?哪所醫院哪位醫生再世華佗?不知道景區是不是負責她的全部醫療費用,她可沒那麼多錢,而且這個醫院的床好像有點硬,病房還有點吵……不過沒摔個粉碎她就謝天謝地了,做人不能太貪心。
顧知知想睜開眼,卻突然感覺被水嗆到了,咳了幾下,還真從胸腔里咳出來一些水。
難道山崖下面是河,她掉進河裡了?
周圍說話的聲音驟然停了。
聽見咳嗽的聲音,守夜的人全都瞪大了眼睛看向正中的黑漆木棺。
因為明天會來人弔唁,所以棺材蓋並沒有關。
顧知知慢慢睜開眼,入眼卻不是白色天花板,也沒有難聞的消毒水味,鼻尖充斥著木槿花香。
腦子反應了好久,才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棺材里,身上還蓋了很多木槿花。
顧知知瞬間頭也不暈了,胸也不悶了,腰也不疼了,腿也不軟了,直接蹭一下坐起來。
轉頭看去,旁邊居然站著個蒙面黑衣人,正拿著個白布冷眼看著自己,而地上東歪西斜躺著幾個穿著古裝的人。
顧知知愣了一下,發現自己還在棺材里坐著,打了個冷顫趕緊爬了出來。
黑衣人卻沒再給她反應的機會,拿著白布衝上來捂住她的口鼻。
顧知知睜大眼睛,猛地抬腳踹向黑衣人下身要害。
黑衣人吃痛,手上勁道一松,顧知知趁機掰著他的手指用力向外側一扭。
「啊!」
顧知知另一隻手直衝黑衣人的雙眼戳去,又是一聲慘叫。
看他彎著腰閉著眼甩著手,顧知知使出全力用胳膊肘撞向他的下巴,下一步抓緊機會往外跑。
黑衣人立馬調整好,扔了白布拿出短刀追上。
「什麼情況啊這是?」
回答她的只有黑衣人揮下的刀。
顧知知一邊跑一邊大聲叫救命。
「啊啊啊啊啊玉帝爺爺佛祖大大觀世音菩薩土地公土地婆孫大聖隨便什麼過路的神仙大佬順手救救我吧,我還沒搞清楚這是怎麼回事,不想又死這麼草率啊!」
本以為對付一個閨閣小姐輕輕鬆鬆,沒想到被她躲過去這麼多招,黑衣人心裡震驚,顧雲意居然會武功!那就更不能讓她活著嫁給安王了。
黑衣人手下發力,內力匯聚,準備一掌斃命。
原本打算用最普通的方式解決她,這樣不會留下任何線索被查到,但是現在看來還是速戰速決比較穩妥。
顧知知本來就只會點三腳貓功夫,此時又剛醒,身體虛弱,跑了這麼久已經脫力,摔在地上,認命地閉上雙眼。
「媽呀剛活過來又要死了嗎?」
一秒,兩秒,三秒……咦?沒事?打鬥聲?
顧知知縮著脖子睜開一隻眼偷看。
一個手持長劍的男人正背對著顧雲意,他身著黑色勁裝,袖口綉著金色雲紋,馬尾高束,頭系墨蘭色飄帶,隨著他的動作紛飛翻轉。
難道神仙聽到了她的請求?
黑衣人已經受傷,嘴角溢出鮮血,捂著剛剛被踹的胸口,瞪著面前俊逸無雙的少年,忿忿開口:「你這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男子呵呵一笑,「我不會欺君,因為……」
郇毓景嘴角上翹,邪魅冰冷,一劍封喉,黑衣人直接倒地,氣息全無。
顧知知被嚇到了,她屏住呼吸,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用屁股偷偷摸摸地往後蹭了幾步。
郇毓景轉身,就看見小姑娘還坐在地上,抿著嘴慢慢往後挪。
天上烏雲散去,沒了遮擋,月亮足以照亮地面,更有成片星光。
男子單手執劍,微微偏頭,端的是瀟洒之姿,明眸燦若星河,卻似還有一層什麼看不真切,劍眉微挑,嘴角上翹,低頭看著地面的少女,笑得肆意風流。
少女微抬頭與男子對視,杏眼圓睜,充滿了驚恐,瞳孔清澈明亮,一眼就能看到底,柳眉彎彎,未施粉黛,皮膚蒼白缺少血色,尚且年幼但不失美貌。
月掛中天,被一圈淡黃的光暈圈定,光暈開去,便是一些隱滅的星辰,還有那些似輕紗一般飄忽的雲,更添一絲飄渺朦朧,月光灑在地面,如落了一層銀霜,清輝柔和。
男子劍上的血順著邊緣滑到尖端,凝聚成珠,異常鮮紅,好似不摻雜任何異物的純色瑪瑙,耀眼奪目。
月色的確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