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第214章
魏平光震驚地看著他。
「陛下,百姓是無辜的!」
嘉佑帝眼中滿是紅血絲,神色瘋狂:
「就算他們死了,那也是死在李洵的貪慾之下!是李洵逼死他們的!」
「你告訴他,他若能看著數十萬百姓慘死,就儘管來攻打京城!」
魏平光久久無言,心中對嘉佑帝充滿失望。
兩人相識於少年,彼時兩人都曾充滿雄心壯志,想要謀奪江山,也有濟世安民的宏願。
他扶持著他的主君一步步走到如今,兩人都在權勢鬥爭中慢慢磨滅初心。可他魏平光至少還有最後的底線,從未視百姓如草芥。
而如今的嘉佑帝,已經成了一個為了權勢不擇手段,任何一點底線都沒有的人了。
這樣的嘉佑帝,完全不配再做萬民之主,哪怕是苟且於江東江南也不配。
「既然陛下堅持如此,那臣也只能儘力而為。」
思索良久,他如此道。
嘉佑帝見他答應,終於稍微放心了些,讓魏平光立刻帶人啟程去燕山堡與李洵談判。
魏平光出了宮,立刻回到書房寫了一封信,然後讓最心腹的下屬利用驛站系統,快馬加鞭把信送到陽平郡去。
身為右相,他想瞞著嘉佑帝,徇私用一用這五百里加急的驛站系統是完全沒問題的。
豐泰的事他無能為力,但為了豐泰數十萬百姓的安危,他至少可以讓慎親王提早知道此事,並且儘可能地在談判中為慎親王拖延時間。
他相信慎親王能有辦法解決此事。
*
與此同時,醇親王也正在攛掇京中權貴們鼓起勇氣反抗嘉佑帝,爭取能直接打開京城,迎慎親王入城。
如此一來,京城免於戰亂,他們在京中的諸多產業才能保住。
更重要的是,好歹也能搶一點擁立之功。
他這樣勸說著那些權貴。
對此權貴們卻顧慮重重。
因為這事有個很大的風險,京城的禁軍還是掌握在核心帝黨手中的,他們沒膽子去串聯核心帝黨。
不然,只怕還沒等到慎親王進城,他們就先死在嘉佑帝的屠刀下了。
可沒有核心帝黨的配合,就他們這些人能成多大事啊。
聽到這些人的顧慮,醇親王氣得夠嗆,私底下和王妃抱怨道:
「都這種時候了,這些人還拈輕怕重,再猶豫下去,別說從龍之功,恐怕連湯都喝不上了!難道他們以為,慎親王自己沒法打進京城?」
正說著話,就聽下人稟報:
「殿下,王妃,內務府送江南的瓷器來了,據說都是精品,請王妃親自去看看。」
醇親王有些疑惑,什麼瓷器需要王妃親自去接收。不過內務府的人管著王府的吃穿用度,也不好得罪。
他朝王妃點點頭,王妃去了后沒多久又派人來請他。
「殿下,裡頭有人要見您。」
醇親王進入私密的暖閣,看到裡頭站著個穿著內務府衣衫的太監。
那人轉過頭來,醇親王眼中頓時浮現驚詫的神色。
「皇叔。」
那人低聲喚道,向醇親王行了個禮。
原來此人竟是五皇子李郢。
醇親王完全沒想到,對方會以這樣的打扮來見他。
「今日貿然來求見皇叔,是有要事與皇叔相商。」
醇親王不置可否,這五皇子向來鐵面無私,為嘉佑帝掌管著內務府,能有什麼事與他商量。
五皇子很直接:
「還請皇叔向大皇兄轉告一聲,小弟願意為皇兄的宏圖大業效犬馬之勞。」
醇親王卻不肯承認自己與大皇子私下有往來。
五皇子道:
「皇叔不必瞞我了,王妃時常綉小兒衣衫,想必安和妹妹在大皇兄的庇佑下,已經安然誕下麟兒?皇叔必定是能聯繫到大皇兄的。」
醇親王心中一驚,隨即也反應過來。五皇子掌著內務府這麼多年,能在王府安插一些人手也不足為奇。
「皇叔,侄兒對您沒有惡意,也無意探聽您的隱私。只是欽佩大皇兄,想做些於國於民有利的事而已。」
醇親王上下打量著他。
這個侄兒沒有得力的母族與妻族,卻能得到嘉佑帝信任,掌管內務府多年,也不是個簡單人物。
看似鐵面無情簡在帝心,行事卻處處留有餘地。
他從不參與黨爭,對所有兄長都謙恭有禮,哪怕當初大皇子落魄出京,他也完全沒有落井下石。
如今,與其說是為國為民,不如說是想求一份從龍之功。
「從龍之功可不是那麼好拿的,一不小心,搭上的便是身家性命。」他冷聲警告道。
「富貴險中求,侄兒懂得。」五皇子並不懊惱他的質疑,而是淡聲道,「皇叔不如聽聽侄兒能做些什麼?」
「那你說說看。」
五皇子道:
「京中城門侄兒無能為力,但卻可用職務之便,為皇兄破除入宮的阻礙。」
這讓醇親王重視起來。
一旦破城,皇宮的守衛必然會是最精銳最忠心的,到時候便少不得一場惡戰。
如此華美的宮室,李家數百年的基業,毀在戰火中著實可惜。而且,到時候大皇子登基,也得重新修繕啊。
若能避免這場惡戰,其實倒也不錯。
「你有何計劃?」
五皇子說了自己的安排,醇親王也完全挑不出毛病。
而且,相比於那些只會拈輕怕重的權貴,五皇子此舉作用很大,很有誠意。
這小子賭上身家性命如此行事,與當年在奪嫡大戰中夾縫求生的自己,何其相似。
醇親王的神色舒緩下來,拍了拍五皇子的肩膀:
「放心,我定會將此事如實轉告給你大皇兄,讓他知曉你的功勞。」
「多謝皇叔!」
臨走前,五皇子提醒道:
「如今父皇是心慌意亂顧不上朝臣,等回過神來就未必了。如何突破城門,大皇兄必然有自己的安排,皇叔沒必要為了那些不中用的人把自己搭進去。」
聽起來,他竟什麼都知道。
醇親王驚出一身冷汗,比起五皇子,他的確有些過於著急而變得不謹慎了。
成事不在人多,既然那些人靠不住,他也委實不必要再去串聯那些人。用手裡的勢力,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才最重要。
他將自己在禁軍中扶植的中下層將官名單給了銀隆商行,又給那些將官下令讓他們配合慎親王的人行動,便不再管其他事。
*
魏平光花了八天時間才抵達陽平郡。
一天趕路一百里出頭,每天歇息七個時辰,叫隨行的談判副使楊馳十分不滿,覺得他走得太慢了。
兩人先前就一起出去談判過,曾經尚且有些守望互助的意思,如今的立場卻截然不同。
楊馳深恨大皇子李洵毀了楊家的勢力,俘虜他父兄,是絕對不願意李洵打入京城的那一撥人,如今算是完全效忠於嘉佑帝。
魏平光對於他的催促,只是道,他年紀大了,需要好好養精蓄銳,到達陽平郡后,才能與大皇子好生周旋。一味趕路並不是一件好事。
好不容易到達陽平,他們倒是得以進駐陽平城,卻無法見到慎親王。
那接待的慎親王親兵傲慢地道:
「咱們郡王事務繁忙,煩請兩位在驛館等候召見吧。」
「驛館吃穿一應俱全,兩位使者盡可以安心住下。」
說安心兩個字的時候,他著重看了一眼魏平光。
魏平光頓時就明白了,淡淡道:
「事出緊急,還請慎親王務必儘快撥冗。」
就這樣,兩人與使者團在驛館住下來,楊馳天天都試圖想辦法去見李洵都沒能達成,委實是心急如焚。
唯一叫他安慰的是,慎親王雖然不見他們,卻也沒有發兵南下的意思。
*
等了足有半個月,楊馳幾乎要耐心耗盡的時候,才終於見到了李洵。
一見面,楊馳就忍不住心中的火氣諷刺道:
「慎親王如今真是好大的架子,連天子使團都敢如此怠慢!」
上首的李洵微微一笑,卻是絲毫沒有生氣的樣子:
「天子使團有什麼好見的,有什麼話,倒不如讓父皇當面跟本王說。」
楊馳心中湧出不好的預感:
「你什麼意思?」
李洵面上依舊帶著笑,目光卻帶著銳不可當的氣勢:
「自然是請兩位與本王一起回京見父皇。」
說完,便吩咐道:
「來人,帶兩位使者一起上車!」
他話音一落,便有士兵前來將兩人綁住,要往外扭送。
楊馳完全慌了,一邊掙扎一邊大喊:
「慎親王,難道你要不顧豐泰百姓的安危強行入京!滿口仁義道德,都是誆騙天下人的不成?」
李洵完全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李洵的親兵上前直接給了楊馳一巴掌:
「朝廷的昏君有什麼資格跟咱們郡王比!虧你們想得出來,竟拿數十萬百姓的性命做要挾!」
「可惜啊,如今豐泰三十萬大軍已經盡數歸順郡王,你們的威脅已經不作數了!」
「不可能!絕不可能!」
楊馳話沒說完,便被堵住嘴拖了下去。
也不怪楊馳不肯相信,因為豐泰的三十萬大軍確實沒有歸順李洵。
那三十萬大軍嘉佑帝下了血本,都是按照精兵的標準來養的,對李洵麾下並不像一般底層士兵一樣嚮往,再加上他們的家人都在原籍,受到朝廷掌控,對嘉佑帝的忠誠度是很高的。
要想用對付其他軍隊的辦法對付他們是行不通的。
所以,在得知了魏平光遞來的消息后,李洵也只是讓人潛入營中,直接殺死了這支軍隊的統領,令整支軍隊頓時陷入混亂,然後又讓人把嘉佑帝的打算公佈於軍中,激起士兵們的憤怒,使得副統領暫時無法調兵執行嘉佑帝的命令,這才解除了豐泰郡的危機。
要徹底收服這支軍隊,卻是要等到他掌控大啟,讓這些士兵的家人全部歸於他治下之後。
等楊馳離開大帳,李洵這才讓人給魏平光鬆綁,並且走下主位來到他面前,溫和地道:
「這些時日,委屈魏相了!」
魏平光朝他行了個禮:
「微末小事,當不得委屈。」
李洵道:
「魏相心懷百姓,與京中大多數權貴是不一樣的,本王代豐泰百姓謝謝你。」
「臣只求無愧於心罷了。」魏平光恭敬地道。
李洵請他坐下,笑著給他斟了一杯茶:
「本王此次進京,會將郡國土地政策推向全國,魏相可願輔佐本王?」
魏平光頓時沉默下來。
但他並沒有猶豫太久,便起身跪地:
「臣年事已高,難當大任,但犬子與魏家,都願為殿下效犬馬之勞。還望殿下見諒!」
若論年事高,他哪裡比得上如今越發老當益壯的林相。
但他並不想徹底地背叛嘉佑帝。
魏家和他的子孫需要出路,都可以歸順於慎親王,唯獨他本人,想為嘉佑帝守住最後的忠義。
李洵看了他一眼,心中默默嘆息。
這士大夫的倔脾氣啊,叫他損失一大良才。
有魏家這一帝黨與豪強勢力的領頭羊支持,將來要從士紳豪強手裡收走土地就會變得容易一些,魏平光是最合適主辦此事的人。
不過,強扭的瓜不甜,既然魏平光不願意繼續為他的朝廷效力,那他也不能強人所難,有魏平光的兒子也一樣能用。
「罷了,那接下來魏相便只管安心休息吧。」
魏平光苦笑著退下。
接下來戰事連連,大啟百姓自相殘殺,他又如何能安心。
然而,他完全沒想到,這一路根本沒有他想象中的炮火連天血流成河。
等他與楊馳等人跟隨慎郡王大軍來到燕山堡外的時候,看到的便是整齊列隊的燕山堡現存八萬大軍。
這些人個個把自己的長矛大刀擦得雪亮,身形站得筆直,看起來非常有氣勢。
坐在囚車上的楊馳遠遠看見這一幕,頓時心中一喜。
燕山堡守軍看起來還有一戰之力,最好能叫慎親王折在燕山堡才好。
然而,等他們走近,這雄赳赳氣昂昂列陣的軍隊迅速分成兩部分列於道旁,為中間讓出了寬闊的道路,然後齊刷刷地下跪山呼:
「郡王千歲!郡王千歲!」
那呼聲震耳欲聾。
楊馳整個人頓時陷入了驚恐之中。
燕山堡叛變了?這究竟是什麼時候的事?
更重要的是,此消彼長,慎親王這邊多了這麼多兵力,若再幾路大軍合圍,京城那邊還能扛得住多久?
他不知道,此時的京城早已經陷入了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