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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熱的火在乾裂的空氣中晃蕩,火焰混著日光呈現白熾色,周圍的氣流微微扭曲,孩子與女人哭泣的聲音縈繞其中,彷彿是一場長久的夢。
汗水已經浸透巴霍黑色重鎧下的裡衣,他帶馬飛奔起來,清透的風拂過他的發梢,帶去絲絲疲倦。他捋了捋自己的長發,轉頭看見一具纖弱的無頭屍體,染血的腳上是一隻小巧的繡花鞋,她的懷中攥著一柄生鐵的匕首。
虎王微微沉思」傳我的令!男人長過馬肚者殺,女人殺一半,老人全殺了!」
俄羅伽抬起手臂,「將軍,瓦柞餘黨十五萬眾,您這是屠城啊?」
虎王按下他滯留半空的手,「二王子,遇事先要想到自己,不要對敵人抱有太多憐憫。你想想這一戰我們死了多少名精銳的烈虎騎武士。」
」可是,屠城……「俄羅伽喘息著。
」二王子,做大事的人不必拘泥於這些小事,況且戰士們剛打了勝仗,就讓他們盡情釋放一下吧。「虎王抽動鼻息,像是品著一杯醇香的烈酒。」這才是九黎王的時代,俄羅伽,你還不知道我們完成了一件多麼偉大的功業!「
俄羅伽抽動鼻翼,風裡只有燒過木柴的火煙和濃重的血腥味。
史嫫阿牛背靠著冰冷的石牆,緊緊把自己細嫩的胳膊環抱在胸前,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只是想要放聲大哭。
一個月前,她還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公主,有一個疼愛自己的父王,有健壯的四位哥哥。
女孩是俄勒部上一位君主格勒爾最小的女兒,也是俄勒現任主君郡格爾台的親妹妹。
史嫫阿牛不知道自己能去哪裡,主君放逐她的時候,只給了她十個武士和十匹馬。她帶著自己的武士穿行在山林間,前路沒有方向。最後她想到去投靠她的舅舅德勒龍飛,可是路途遙遠,武士們漸漸地離開了這個失去權勢的公主,他們牽走了九匹馬,只留下一匹給她,僅剩的那匹馬勉強能夠承載她和姆媽的重量。如果遇到山坡,姆媽就會下馬去牽住韁繩,只是為了讓馬兒走得更遠。她們跋涉過草原,翻越了高山,不知道走了多久,姆媽也在路上累死了。阿牛踏上了一個人的旅程,每個夜晚她都害怕得想要哭泣,可是第二天她又迎著太陽,拉起白馬,走向遠方。迷迷糊糊地,阿牛來到陽嵯山下,她看到遠方的小隊騎兵絕塵而來,以為自己得救了,直到她看清那燃燒著的餓虎的旗幟……
命運總是如此捉弄人,史嫫阿牛不再眷戀凡塵之時,卻遇見了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低低地抽泣聲把阿牛拉回了現實,她抬頭四顧,才發現那個蜷縮在角落裡的孩子。皎潔的月光從丈許高的鐵窗瀉下,把一身素白錦衣的孩子包裹其中,時間彷彿定格在那一刻,月下的孩子靜謐地像是一幅畫。鬼使神差的,阿牛向著孩子的方向邁出了步子,她在三步的地方駐足,認真打量著什麼,孩子雙手環抱膝蓋,把頭深深埋進胸口,肩頭不時顫動。很突然的,阿牛伸出雙手托起孩子的臉頰,也許是想要安慰他。借著窗口投進的白月光,一雙泛紅的眼睛沉默地注視著她,是一張白凈的臉蛋。阿牛愣了愣,簌簌的夜風猛地灌入監牢,她悚然發現孩子的臉上全無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