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奮鬥

第一章:奮鬥

引子

河南,在滔滔的歷史長河中一直是多災多難的。歷代戰爭的火焰在中原大地上少了一茬又一茬。也許正應了那句「野火燒不盡,chūn風吹又生。」的名言,在多災多難的環境中,河南人卻成倍成倍的增長,人氣火一樣的旺盛,成為一個令全國人民刮目相看的大省。膨脹的人口滋生著貧困,被周圍省份包圍著的河南人開始尋找衝出去的突破口了!

我是這個突破口上的一個細胞!

民工湖!民工湖!毫不客氣地說,沒有河南人就沒有所謂的民工cháo,河南人是這個「cháo」的浪尖。關於「cháo」的話題別人說的太多了,我不想說了。我想說的是,作為一個河南人,彷彿是一夜之間,我們就被一種「放火防盜防河南人」的不正常文化現象包圍了。似乎全中國人民都在帶有sè彩的傳播著「河南人的故事」。「河南人」成了一種內含挖掘不盡的笑談,河南人究竟怎麼了?正當我陷入困惑時,和我同樣的河南人也在作著這樣的思考。於是,一本《河南人惹誰了》的書出籠了,又颳起了一股「河南人」風。不過,讀過《河南人惹誰了》這本書之後,我失望了,毫不客氣地說,《河南人惹誰了》惹惱了我這個河南人!

我要以我的奮鬥歷程告訴讀者,河南人是多麼的了不起,生命是多麼的堅韌,是多麼的引人思索!

在我看來,《河南人惹誰了》一書匯聚了一些社會上「損」河南人的「段子」。這些「段子」也許只是在「民間」流傳,而經作者這麼一羅列、一出書,才真正地地道道地成為一種不正常的「文化現象」了。更多的不知這種現象的人們也在作者的描繪下成為這種「段子」的傳播者了。更讓人氣憤的是,《河南人惹誰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該書在出版中太追求「熱賣」了,幾萬字的東西,稀稀拉拉地出了一厚本書,其內容空洞令人看后就後悔。

記得9年前在喀什師範學院求學時,我曾研讀過作家路遙的《平凡的世界》,書中有一部分寫河南民工的事至今令我這個河南人偷著樂:在一個煤礦打工的孫少平與一家河南人相依為命,用作家的話說,是這家勤勞、善良、質樸的河南人給了孫少平生活的信心,給了他對生活意義的深層思考……在作家眼裡,河南人是那麼的美好,他們在生命面臨挑戰時,仍在想著別人,仍在向生活高昂著不屈的頭顱。難道你能說這種不屈的xìng格是「河南人的二球」嗎?

彷彿就在昨天,我的家鄉河南出現了一個「艾滋病村」——文樓村,一時間「全國人民」議論紛紛。消息經zhōngyāng電視台傳給我時,我在震驚之餘匆忙給家裡打電話。「文樓村」有一個我遠房表叔在!我擔心……

在我的印象中,表叔一種在肩挑著香油桶,手裡拿著一塊生鐵片,邊敲邊走村竄巷高聲叫賣「小磨香油——小磨香油——」就是我這位表叔,在1992年聽說我在xīn激āng考上大學時,賣掉了家裡的一頭生豬,湊了500元錢交給我的父親,讓父親寄給我供我上學。表叔在小時候和我父親一直相依為命。他大概想把那種相依為命的親情傳遞給我。

在我弟弟的幫助下,後來我與表叔取得了聯繫。表叔蒼老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時,我流淚了。我詢問村子里的情況,所好的是表叔一家還平安無事。電話那邊的表叔很平靜,他說村子里的人「該咋活還雜活」!

而我卻平靜不下來,僅僅是為了生活,為了生活的好一點,整個文樓村都在賣血啊!他們染上艾滋病,不是去享受才染上的,而是……我不想再說了!那是我的父老鄉親啊,離家十幾年,我再次感到我離他們是那麼的近。

「艾滋病」村揚名后,我茫然。但我表叔的話給了我很大啟示:「該咋活還雜活」!

如果我現在死了,作為一個河南人,我最好的選擇就是把骨灰留在河南,把我的靈魂留在喀什,河南是生我的地方,赤條條地來,我要赤條條的去;喀什是給我思想的地方,我要讓天宇的靈光閃爍百年。

從十幾年前的一個「小河流盲流」到今天的記者,我深刻地體會到,一個人的奮鬥是多麼重要,每個人都可以通過不懈的努力,實現自己的理想。當然,這種理想的實現有時又很難說明它是好事或是壞事。但是,不管是好事或是壞事,我現在就把我的故事告訴你,如果你覺得對你有啟發,我深感欣慰。

值得一提的是,在「全國人民」都關注河南人的時候,你千萬別把我的故事傳播的太遠,否則,就會出現「防火防盜防劉毅敏」的傳言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我是河南人,我怕誰!

在我的故事中,可能涉及很多真人真事,牽涉到誰,在此我先給你磕個頭:請多擔待!

我對xīn激āng的最初印象是來自農三師四十五團。

一望無際的棉花地,家家戶戶圍著草圍子的院落。坎土鏝,大渠水,戈壁灘……這也是一幅風景畫。我曾深入到這幅畫的腹地中找過我要找的東西。

我要找的東西有兩件:一件是戈壁深處綠油油的乾草,一件是凍在水塘里的魚。找乾草是為了掙學費上學,找魚是為了解饞,那時的我太饞了,家裡的貧困讓我見到野貓都想吃。哥哥家曾煮過野貓肉,我吃過一大碗。

人有時候越是在貧困的狀態下,其生命力也就越堅強。進到城市后,有時我會很看不起那些養尊處優的孩子。

無數個戈壁里尋找的rì子給我無窮的孤獨,也給了我冷靜的思考——我找到了我需要的東西。

我第一天坐在45團中學的教室里的時候,我一天沒出教室的大門。老師問我是哪裡人?我說:「河南人!」話音一落,同學們都笑了。粗聲大氣的河南話太刺耳了,我有點和班裡的同學格格不入。我暗暗下定決心,要學會和其他同學一樣卷著舌頭說話。

chūn暖花開,紅河水涓涓從我們村子後邊流過。我的童年就是伴著河水長大的。

離開家鄉后,我仍時常在夢裡被河水沖醒……

我逆水而游,沿著我思想的河水去尋找失落的和沒有失落的一切。朦朧中,我望見一位身著裙裾在河邊汲水的姑娘,長發飄飄,啊,那是我的小學語文老師——陳晶晶。在河的源頭,她讓我造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句子:「我像小魚一樣在河裡遊動。」我記得她表揚了我,和我同樣受表揚的還有我的同桌劉小娟,她造的句子是:「我像鴨子一樣在河裡遊動。」就這樣我們靈活運用了我們所學的第一個詞語:遊動。我知道這是小河賦予我的靈氣。那時候,我自認為我作業本上造的最好的句子就是我像小魚一樣在河裡干這干那了。有一次老師讓我們用「勇敢」和「浪花」兩個詞語造句。我造的兩個句子是「我像小魚一樣勇敢地跳出水面」和「我像小魚一樣在河裡拍起浪花。」老師看了我一眼,讓我站著聽我的同桌劉小娟用著兩個詞語造句。劉小娟羞紅著臉從座位上站起來,老師用手玩著自己的辮子讓劉小娟用「勇敢」造一個美麗的句子給我聽。劉小娟也用手玩著自己的辮子,大聲造句;「我像鴨子一樣勇敢地在河裡洗澡!」我看到老師輕輕的笑了。後面幾個男生則大聲的笑起來,還竊竊私語:「是野鴨子。」陳晶晶老師大聲止住同學們的笑。讓劉小娟再用「浪花」造一個句子。劉小娟低頭不語,老師說剛才造的句子還可以。劉小娟受到老師的鼓勵,不用手玩辮子了,又大聲用「浪花」造了一個句子:「我像鴨子一樣在河裡拍起浪花!」話音剛落,教室里便爆發出更大的一陣笑聲。老師讓我倆坐下,我看到劉小娟趴在座位上哭了。

陳晶晶老師止住同學們的笑:「我不明白,你們兩個造句為什麼總離不開河?」

這時,坐在我身後的同學站起回答:「報告老師,他們兩家都住在河岸邊!」

我看到老師點點頭,用美麗的大眼睛看我和劉小娟。此時此刻,我像一條小魚一樣在老師水汪汪的大眼裡遊動。我注意到老師從講台的一角走到講台的zhōngyāng:「剛才兩位同學造的句子都非常好!」聽到老師的斷語,我的同桌劉小娟從桌子上抬起了頭,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老師,那水汪汪的是剛才還沒哭乾的淚水。

「我很羨慕住在河岸的孩子,他們的生活一定像叮噹的河水一樣快樂。不過,山外有山,小河的前頭有大海。我希望同學們要好好學習,將來能走出家鄉的小河,到更廣闊的世界里發展自己。」老師的話像涓涓的河水一樣從我們心裡流過……

小學畢業時,我送給了陳晶晶老師一個很大的美麗的鵝卵石,劉小娟則用紅頭繩串了一串貝殼送給陳晶晶老師。

後來,我真的離開了家鄉,到很遠的地方去求學。遠在他鄉,心裡滋生出一種淡淡的愁緒,當年的陳晶晶老師,現在好嗎?我曾寫信問兒時的同學,都說不知道,我寫信讓母親去打聽一下陳晶晶老師。母親說陳晶晶老師早就調到一個不知名的山區小學去了。合上母親的來信,我彷彿就聽到了從遠處山區傳來的涓涓溪流聲;彷彿看到了當年陳晶晶老師正站在溪邊,講著河水的故事……

知道我還一直惦記著家鄉的小河,母親每次寫信總不忘記講家鄉的小河:「河水漲了!」;「河水結冰了」;「河邊的小草發芽了!」……童年的記憶就在河水的起伏中延續著。除了紅河外,我覺得chūn天是我兩個姐姐的chūn天。兩個姐姐一個16歲,一個17歲。大姐叫冬花,二姐叫chūn花。chūn天一到,我的兩個姐姐就會把我家的院子里種滿花。種的花是桃紅的雞冠花,喇叭花。

桃花開的時候,兩個姐姐就會把花瓣小心地掐下來放到石碗里,加些鹽,搗碎,晚上睡覺前用麻葉包紅指甲。等第二天醒來時,去掉麻葉,指甲便紅紅的,非常美麗。兩個姐姐還會讓我們評價誰的指甲更艷。

我常記著我大哥給我說的話:「你上學不容易,不能和別人比。」我知道這話的含義。在45團求學中,我埋頭拚命學習,犧牲了一切娛樂活動。在拚命的學習中,我周圍的同學對我開始關心起來。

我坐在教室的最後一排,我的前面是一位叫珍的女孩,珍學習不太好,也不太說話。但珍人長得很漂亮。珍有時會回頭問我一些數學題。在她多次回頭問問題的過程中,我們的心靈漸漸的靠近了。

有一天,我哥嫂之間打架,我心情很不好,孤獨寂寞的我約珍到學校對面的cāo場上散步,是我偷偷把約會的紙條遞給她的。我向珍傾訴了我的苦惱,珍給了我極大的安慰。

誰料想這次約會卻害了珍,我們的「約會」被老師看見了,告訴了校領導。45團中學一直以嚴謹的校風著名,談戀愛是絕對不允許的!領導開始「如臨大敵」:把我大哥叫到學校談話,讓大哥做我的工作,以學業為重!

學校里也開始有我和珍的事情流傳。更可怕的是,珍的一本rì記不知怎麼被人看了,據班長悄悄的告訴我:裡面寫有我的名字!這一點我相信,一般沉默寡言的女孩都多愁善感,內心的秘密如螞蟻,小螞蟻總會要爬出來的。

大哥與我的談話也開始了。大哥哭了。他說他希望我能考上大學,這是他的希望,他說沒有哪一個女孩子會喜歡一個事業無成的男人的,大哥再一次告訴我,我和別人不一樣,不能和別人比。我向大哥保證:我一定可以考上大學,便頭也不回的上學去了。

幾天後,珍走了,悄悄地走了,沒有與任何人打招呼。我內心一直遺憾沒能去送送珍,向她說聲:「對不起!」

珍走後,我又把所有的jīng力用在了學習上。每天早上我第一個到教室里,晚上最後一個走。即使在生病的時候,我仍不放棄一分鐘的學習時間。高強度的學習和嚴重的營養不良經常令我頭昏眼花。我特別想肉!特別想喝牛nǎi!特別想吃雞蛋!吃油油的東西……然而這一切都沒有!

河南我的家鄉有個村子叫白龜廟。我有一個姑nǎinǎi是白龜廟的「大仙」。每年yīn歷三月初三,白龜廟都要唱幾台大戲:地道的河南戲。各地的戲班子都雲集在這裡,搭台唱戲,一爭高低:「轅門外三聲炮,如同雷震。」大戲一唱就是半個月!唱戲期間,到白龜廟裡求神的人很多,我姑nǎinǎi就成了不食人間煙火的「神」,收「貢禮」收的神魂顛倒。

大戲帶來的是白龜廟商業的一時紅火,不過那種紅火在現在看來是小商小販的買賣。最受歡迎的是胡辣湯:「大娘大爺來一碗!」賣胡辣湯師傅的高聲吆喝,加上鍋里熱氣騰騰,翻著豆腐、粉條、麵筋的誘惑,大娘不吃,大娘手裡拉著的孩子也是不吃不願走的。燒餅、油條、魚湯等美味把整個白龜廟搞得像過年似的。

在唱大戲的過程中,我們還有個風俗,就是誰家的孩子經常生病時,可以到戲台後台上出10元錢讓化妝師為孩子畫個鬼臉,然後抱著孩子從戲台前跑過去,孩子便可以長命百歲了。不過,這個看似圖吉利的習俗也有不吉利的時候。曾經有個患心臟病的孩子,父母為了孩子的健康,讓戲台上的化妝師給孩子畫了鬼臉,不料孩子回家后自個一照鏡子,竟把自己嚇死了。父母大哭三天,發誓不再看戲。

戲里的故事就是現實中過去的故事,人們在看戲中,看戲中的悲歡離合就彷彿看自己的悲歡離合,亦幻亦真,這是戲的魅力。我是一個河南戲迷,在我看來,河南戲是最直抒胸臆的戲,聽起來暢快淋漓,其藝術xìng也很強,是中原文化的jīng華。

然而,我們不得不注意的是,在河南省之外,「損」河南人的「段子」要比河南戲還有市場,這不能說是一個怪現象。有時,我真想大聲問那些「損」河南人的人:「你們真正了解河南人嗎?」如果你能靜下心來看一場河南戲,相信你會羨慕河南人的。

中原河南,除了河南戲之外,民間藝術也長盛不衰,我的啟蒙教育可以說是直接來源於此,特別是說書藝人,給我的童年生活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來到喀什之後,我仍特別懷念那過去的藝術。在很多時候,我總是對童年時鄉村土牆下的某個角落念念不忘。記憶中的那個角落裡總有一位流浪藝人坐著,懷抱一把破二胡,心酸的曲子在衣衫襤褸的村民中流淌,訴說著不幸,訴說著希望,訴說著歷史,也訴說著現實。這是流浪藝人在說書。我不知道這些藝人來自何方。那時候的鄉村敞開著貧困的胸懷容納著這些沒有家園的藝人,吸收著他們從遠方帶來的jīng神雨露。還有一種藝人,他們能表演一種神秘的魔術,我知道我童年的心靈一直被這些藝人佔據著,痴迷而嚮往,嚮往著能跟他們走,不要家,只要流浪。

後來,我讀了一點書,從書中看到了一些童年時鄉村流浪藝人的影子。纏綿在心中揮之不去的要算「瞎子阿炳」了。一聽《二泉映月》,就想哭。彷彿阿炳就是那些藝人的代表,時刻準備著與我進行心靈的對話似得。在我看來,這些藝人都是人類的天才,但他們卻被貧困所折磨,失去了家園,不被時代所容納。有時候時代是寬容煩人,能容納**和沒落:有時候又是吝嗇的,連一個藝術家索要生存的一小塊麵包都不給。

流浪的藝人啊!帶給了人類理想的福音,也帶走了對家園的四處叩問。

今年來,我聽到一些藝人為了發展自己,離開家園的事。不過,大家都不叫他們是「流浪」,叫「闖」,闖běijīng,闖廣州,甚至闖rì本美國。一下子就「闖」出好多「星」,也闖出好多錢來。真叫我童年時那些流浪藝人羨慕死。

夜深人靜時,我常常仰望屈原,我為他那种放逐似的流浪嘆息,也為歷史長河給了屈原這種流浪而慶幸。因為有了這種流浪,才有了不朽的屈原,有了不朽的《離sāo》,有了中國詩歌浪漫的源頭。「鳥飛返故鄉兮,狐死必守丘」,對家園的依戀,對流浪的嘆息,化作了藝人筆下的華章異彩。我總覺得屈原是位流浪的藝人,傳播思想的藝人。

讀中國古典的傳說,我彷彿看到很多徹夜不眠的燈光。這些燈光有時在荒郊野嶺的破廟中,有時在寒冷的客棧中,燈光下是窮困潦倒的流浪藝人,守著最後的理想,幻想著明天的家園。有時我就在想,是不是中國藝人不安分的心才造成了這種千古不變的流浪情結?在我作這樣的思考的時候,我的內心是沉甸甸的。因為在流浪的背後,我看到的只有兩個字:困!

一個藝人的流浪史,其實也是藝人對生命進行抗爭的苦難史。我一直認為,流浪一詞是個充滿理想內含的崇高詞語,傳播著生存的氣息,寄託著人類的家園意識。

我不知道今天我是不是在流浪,是不是童年的流浪在催我上路。

幾年來,我蝸居於城市,思想卻一直跟不上城市的繁華。我總還期盼著能夠看到真正的流浪藝人的身影,期盼著真善美的傳播。我的思想一直處於一種動蕩不安中。

我童年的鄉村,我心中的藝人,現在在何方?您還在四處叩問家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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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在他鄉之奮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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