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劉芳成了反革命家屬
劉芳和毛偉一塊兒來到二樓一間辦公室,門口掛著一塊牌子,白底紅字,上面寫著:造反司令部。
聽到有人敲門,把腳翹到桌子上,正在抽煙的『司令』衛建國,才放下二隻腳,說:「進來!」見進來的是毛偉和劉芳,陰陽怪氣地說:「有事嗎?」
劉芳理直氣壯的問:「我問你,王進在什麼地方,你們憑什麼抓他,他犯什麼罪?」
聽了這話,衛建國站起來「啪」的一句桌子,指著劉芳說:「你說話要注意立場,他是隱藏的特務,你是反革命家屬,要檢舉揭發他的反革命罪行,和他劃清界限才是。」又對著毛偉說:「你的行為,你的立場要好好考慮考慮,回去給我寫一份檢查,明天交來。」
毛偉無奈地拉一下劉芳,示意走吧。
......
濱海的夜晚,路燈昏暗,馬路上人員稀少,只有各種各樣的散亂的大字報,在微風中飄動。劉芳低著頭,一個人走在馬路上,一切顯得那麼的無助。前面,來了一位挺著肚子的女人,只聽「嫂子」一聲,劉芳才抬起頭,一看是林曦,關心地問:「他嬸,這麼晚,你要去哪兒?」
林曦無奈地說:「我也不知道。」
劉芳又關切地問:「你還沒有吃飯吧?」林曦搖搖頭。
劉芳接著說:「去,上我家去」。於是,上前攙扶著林曦一起回家。
到家門口,劉芳開了門,拉著了燈,見桌子上的菜還放著,兒子趴在桌子上早就睡著了,劉芳強忍著淚水,把兒子抱到床上,給他脫了鞋,蓋好被子出來,說了一句,「我去把菜熱一下。」不一會兒,劉芳把菜拿出來放到桌子上,說:「來,快吃,肚子餓了,你還懷著孩子,不吃飯怎行。」一邊說,一邊給林曦打飯。
林曦一手托著下巴,坐著那裡發獃,最後慢吞吞地說:「嫂子,我想和你商量個事。」話沒有說完,眼淚先下。
林曦爽快地說:「你說。」
林曦吞吞吐吐地說:「我想,我想把孩子做了。」
劉芳一驚,停止了打飯,望著林曦說:「你傻啊,把孩子做了幹嗎?再說,你是醫生,你懂的,年齡上去,今後想要也麻煩,好不容易懷上了,已經六個月了吧,快做媽媽了。」
林曦流著眼淚說:「嫂子,我真的好怕。」
劉芳問:「怕什麼?」
林曦斷斷續續的說:「我,我怕孩子一出生,就扣上反革命子女的帽子,今後,還被同學罵狗崽子。」
劉芳堅定地說:「不會的,不會的,別想那麼多,快吃飯。」
......
第二天下午,劉芳一進門,見兒子冬冬趴在桌子上哭的很傷心。趕快過去俯著兒子問:「幹嗎哭啊,和同學吵架啦?」
冬冬抬起頭問:「媽媽,我爸爸是不是特務?同學們都罵我狗崽子。」
劉芳一把把冬冬抱著懷裡,說:「傻孩子,你爸爸怎麼會是特務呢。」自己的眼淚直下,一直滴到兒子的臉蛋上......
......
一間辦公室里,衛建國翹著二郎腿,一邊叼著煙,一本正經對銬著手銬,跪在地上的王進說:「王進,你是知道我黨的政策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要老老實實的交代,你們是怎麼組織策劃反革命破壞動的?據我們了解,你的親生父親就是宋伯雄,當時濱海保安團團長還勾結日本人;你的哥哥宋健是潛伏的特務頭子;你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宋平是個雙料特務;你原名不叫王進,叫宋偉,為了潛伏隱名埋姓。」
王進朝衛建國看了一眼,理直氣壯的說:「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一個人,家庭出生不可選擇,但走的路可以選擇。」
衛建國『嘿嘿』冷笑一下說:「像你這樣反動到每一個細胞的家庭,你還有什麼好的選擇?只有老老實實交代,頑抗到底,死路一條。我再來問你,你當時是怎樣和特務頭子胡明康聯絡的?」
王進藐視地說:「你沒有資格知道這個秘密,市委肖書記一清二楚。」
衛建國『啪』的一聲,拍了一句桌子,氣勢洶洶地站起來說:「你污衊造反派,就是對抗革命路線。你還提肖勇?他是個『走資派』。來人,去人到『五七幹校』,把濱海最大的『走資派』揪回來,接受審查。」
兩個造反派進來,說了一聲:「是。」就出了門。
......
一間小小的房間里,肖勇席地而坐,雙手捧著膝蓋,由於一直在『五七幹校』挑河泥,腰也有點駝了,未老先衰,一副病態的樣子。這時,衛建國和兩位造反派進來。衛建國一進門就對肖勇說:「肖勇,你知道這次幹嗎把你揪回來嗎?」
肖勇抬頭看了一眼衛建國,輕鬆地說:「知道呀,『走資派』接受人民群眾批判呀。」
衛建國兩手反背著,神氣活現地說:「接受批判,有那麼簡單嗎,你要老實交代自己的罪行,你是如何包庇特務分子王進的?」
肖勇奇怪地問:「包庇特務分子王進?沒有啊,他什麼時候一下子變成特務分子了?我不知道呀。」
衛建國氣勢洶洶地踢了肖勇一腳,「你這個老頑固,死到臨頭還不老實!」
肖勇咳嗽了兩下,吐出了一口痰,痰中帶有一絲紅紅的......
......
毛偉在現在的公安局裡,也算是一位老資格了,由於根正苗壯,因此,他被接納進入領導班子,在他的撮合下,劉芳終於見到了已經關了幾個月的王進。
一看王進蒼老了許多,劉芳拉著王進的手,心疼地問:「他們把你怎樣?身體還好嗎?」
王進笑著說:「身體倒沒什麼,就是有時心裡逼得慌,哎,老爺子有消息嗎?老媽現在怎樣?冬冬他們學校還沒有開始上課?」
劉芳心情沉重地說:「身體沒有問題就好,前幾天有人從那邊過來,聽說老爺子的老胃病犯的厲害,還要天天到地里幹活;老媽去了新疆建設兵團,一點消息都沒有;冬冬他們說是『複課鬧革命』還是老樣子,反正他是『黑五類』的孩子,什麼活動也不能參加,也好,整天在家裡也省事。」一邊說一邊拉起衣襟,擦了一下眼淚。
王進深情地看著劉芳,用手擦去她臉上的淚珠,說:「你受苦了。」
劉芳接著說:「哦,告訴你一下,林曦生了一個女兒。」
王進激動地說:「好啊,不管怎樣,她也是宋家的一條根。」接著王進心情沉重地說:「你要有壞的思想準備,萬一我出不去,你不如帶著孩子到到湖州南潯去『投親靠友』,王家還有一位堂哥,叫王斌,我們從小在一起,人品也不錯,我相信他會接受你們。還有,還有,我恐怕很難出去了,為了冬冬免得遭罪,我們還是分手吧。」
聽了王進的話,劉芳泣不成聲,雙手握著拳頭,拚命地敲打王進,歇斯底里喊:「我不要,我不要!」『哇』的一聲,撲倒在王進身上,更咽著說:「人家不了解你,我了解;我活著是你的人,死了也是你的鬼。」兩人擁抱在一起,真有點生死離別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