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情投意合
之所以說「重逢」,是因為在大學的時候,他們倆就認識了。
大學對於陸江津來說是一個嶄新的世界。這座位於首都、在辛亥革命前就已經建立的頂尖名校,校園裡瀰漫著的古樸而又濃郁的學術氣息,像一位內斂、高雅而又胸懷廣闊的母親的體香,讓陸江津倍感依戀;教授們那淵博的知識、精闢的見解,更是深深地吸引著陸江津。大學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神秘、高深而又綺麗的世界,有那麼多的東西自己聞所未聞,有那麼多的領域充滿著新奇的誘惑。他發現自己學懂的東西越多,不懂的東西也越多。這情形好比一個圓,圓內是已知的世界,圓外是未知的世界,隨著圓內面積(已知世界)的不斷擴大,圓圈所接觸到的圓外面積(未知世界)就越大。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真是不可思議,這又更加激發了他一探堂奧的渴望和激情。他喜歡獨自沉思,或者是在月下荷塘,或者是在操場的綠草坪上,或者是在圖書館的方桌邊,有時凝神思考學術問題,有時思緒又如脫韁的野馬,在一個自己幻構的世界里馳騁,樂此不疲。
他和李雙的相識,是在那次社團聯誼活動上。李雙成績出眾,精通俄、日、英等幾門外語,而且相當活躍,是學生會社會部部長。陸江津生性內向,本不喜歡參加社團活動,但他是班上的學生幹部,在一個中秋節,還是勉勉強強地應邀參加了一次聯誼活動——去京西的盧溝橋賞月。
在篝火旁,同學們興緻勃勃,李雙帶頭玩那種了無新意卻又很能調動活動氣氛的對聯遊戲,誰對不上來就表演節目,反正大家圖的就是一樂,重的是表演節目,而非對聯本身。江津本就不擅此道,給他出上聯的同學見他寡言少語,便偏給他出了一個極刁鑽的,存心讓他給大夥表演節目。
江津果然對不上,眾人便要求他來個才藝表演,而江津又不會任何才藝(那時他連音樂欣賞選修課也還沒上過呢)。眾人起鬨了一陣,江津憋了半天啥也沒憋出來。眾人覺得有點兒掃興,不想讓他耽誤工夫,說:「乾脆來個最簡單的,背書總會吧?(瞧這話問的,背書都不會能考上大學嗎?)隨便背點什麼吧,唐詩宋詞什麼的,意思一下就行了。」
陸江津被大夥哄得自尊心有點兒受不了,帶著種負氣的口吻說:「背那些酸文假醋有什麼意思?你們聽好了!」於是,他一路就背了下去,一邊背,一邊在河沙上用樹枝寫寫畫畫。
眾人越聽越驚異。原來陸江津背的不是別的,是本學期的教材《畫法幾何與機械製圖》。背書有經驗的人都知道,越是生動的、規律的、聯繫緊密的東西越好背,比如一首唐詩,只要知道它的大概意思或意境,就能自然而然地聯想到相應的詩句;而越是枯燥的、無規律的、無聯繫的東西越不好背,何況像《畫法幾何與機械製圖》這樣枯燥生澀而又夾雜了大量圖形和數字的東西。
眾人都看呆了。據說當晚回到學校后,有人急不可耐地去翻書,查看陸江津背得對不對,結果準確率快到100%了!自此以後,有些自詡過目不忘的人,再也不敢在陸江津面前提這幾個字。
在音樂欣賞選修課上,陸江津又碰到了李雙。李雙大大方方地坐在他旁邊,似笑非笑地低聲說:「盧溝橋那晚上……」陸江津心中暗自得意,以為她會誇自己兩句,卻聽到李雙說:「你背書真厲害呀!咦,沒想到你會來上音樂課,我還以為你只會一門心思背書呢!」
李雙的話本來是善意的調侃,但在江津聽來卻十分刺耳,覺得有譏諷自己除了會背書外百無一用的意思,便悻悻地不理她了。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李雙後來也沒再坐他身邊了,陸江津有幾分解脫,又有幾分失落。
短短半個學期的音樂選修課很快就結束了,當然,陸江津算是白修了,沒有培養出半點兒音樂細胞。他上了這幾次音樂課的最大收穫,就是搞清楚了吉他和小提琴不是一回事,而鋼琴需要手腳並用才彈得好。
基礎課和專業課全優的他,音樂欣賞選修課得的卻是中。李雙得的是優,她的才藝彷彿是天生的。她站在舞台上用俄語演唱蘇聯新歌《山楂樹》,她那深情婉轉的嗓音、顧盼多情的眼神,奪走了所有人的魂。《山楂樹》很快就風靡本校甚至北京其他高校校園,毫不誇張地說,這是李雙的功勞。陸江津那時坐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有時覺得她的眼神是在看自己,又覺得不是,想和她對視,卻又不敢。陸江津真佩服李雙,心想此人若去演電影,一定會當個大明星,她表演天分太強了,也太有表演慾望了。倘若生在那火紅的革命年代,那麼帶領學生火燒趙家樓的就不是北大,而是他們學校了!
一年後,李雙就大學畢業了。畢業之前的幾天,陸江津在學校荷塘邊上偶遇李雙,她興沖沖地對他說:「江津,我馬上要畢業了,今晚和一些同學聚會,就在西門外,要不你也來吧!」
陸江津冷淡地說:「哦,不巧,我今晚有事。」
李雙瀟洒地揮了揮手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從此從他的視線和人生里消失了。江津看著她的背影陡然生出一股厭惡。陸江津本以為,像李雙這種特別喜歡拋頭露面、不甘寂寞的人,一定還會回學校折騰出點兒動靜來,比如會會老師、同學,或以嘉賓的身份出席某些社團活動什麼的;然而,李雙卻從此銷聲匿跡了。這倒讓江津有些納悶,不像她的風格呀。然而,在教導大隊見到了李雙,一切不言自明了。只要進了這兒,你基本上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陸江津見到李雙后,自然覺得親近。兩人相處時間一長,對對方就有了好感,這是很自然的事兒。但兩個人都沒說破。這層微妙關係被敏銳的政治部主任馬人合瞧在眼中。馬人合是個出了名的好事佬,最愛撮合男女之間這點事兒,不知撮合了多少起兒,反正上有首長下有普通官兵,一經他撮合沒有不成的。連黃漢生和沈蘿這一對牛頭不對馬嘴的夫妻,都是他傳奇般地給扯到一起的。f院行政部副部長黃漢生長得老氣橫秋不說,耳朵還有點兒背;而沈蘿是理工大學的老師,人長得漂亮,還比黃漢生小十多歲。真不知道馬人合使了些什麼神奇招法。但也不奇怪,眾所周知,馬人合的能力全體現在那張巧舌如簧的嘴上。政治思想工作和說媒的原理大約是相通的,他自然是駕輕就熟。
毫無懸念,老馬又成功了。於是,陸江津和李雙就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