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星火

第十章 星火

孩童不顧一切的護到她身前,引來眾人的謾罵,「哪兒來的小孩子,知道個屁,她是背叛澤露城的大罪人,快滾回去!」

「呸,你知道個屁!大姐姐給我老祖母治過病,她不是壞人!再說了,你們這麼勇,幹嘛不去打那些攻城的壞人,要在這兒欺負大姐姐!」

幼小的聲音終是被淹沒在失理智的人群,司南月連忙將孩童護進懷中,用身體擋住飛疾而至的石塊。

孩童的母親匆匆從人群中擠過來,猛地的將司南月推到在地,她打罵著把孩童帶了回去。

回頭看向司南月時那憎惡的眼神,彷彿害怕僅僅是短時間的接觸,司南月就會將軟弱傳染給她的兒子。

那孩子在母親懷中不停折騰大哭著,向司南月的方向拚命抻著身子,伸出小手想要將她扶起來。

她抬起朦朧的眸子看向孩童哭紅的小臉,那是還未長成的,澤露城的星火。

司南月躺在地上,大雨落了滿身,她突然笑的開懷,心中的答案愈加堅定。

如同父親所說……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遠處,赫連決背著手,站在高聳的樓閣之上,高高在上的望著這一切,他的目光始終沒有在她身上移開。

經過這一切,他期望她能為自己付出的一切後悔,認清這些愚民是不值得的,哪怕她只有一絲悔意,都會讓他得到報復的快感,但她……她竟然在笑……那他安排的一切豈不是無用之功!

赫連決臉色驟變,眉宇間陡然露出兇悍的神色,咬牙切齒之間,嘴角勾起令人膽寒的笑意。

「很好,這樣的玩具馴服起來才有意思。」

言罷,他悻然轉身拂袖而去。

只是赫連決沒留意到,在人群之中,有一雙布滿血絲的雙眼,正毫不掩飾著仇恨,死死盯著他。

等赫連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樓閣之中后,那眸子才滿含痛苦的回到司南月身上。

她在電閃雷鳴中緩緩站起身,繼續迎接無數百姓的憤怒,他們情緒越來越激烈,有的甚至拿起木棍,一次次打在她單薄的軀體上,本就虛弱的她無力還擊,或者說她根本沒想過還擊。

白色麻布被染成了不均勻的血色,她終於堅持不住,向前蹣跚了兩步,暈倒在大雨滂沱之中,而那些人卻並未因為司南月暈倒而停手,反而變本加厲的對她打罵著。

他心中那團火越燒越旺,幾乎都要噴薄而出,再也忍不下去,剛要出手,肩膀便被一人用力扣住。

他還未轉身,便聽見少年顫著聲音,在他身旁咬牙說道:「霽風哥哥,長姐不會希望你現在暴露自己。」

但他知道阿晨說的沒錯,現在除了隱忍克制,他們什麼都做不了……什麼都……做不了……

他握緊了拳頭,指尖深深嵌入了肉中,血滴順著雨水滴下,含血的眸子隔著淚波與雨幕,眼睜睜的看著司南月被赤淵的人抬走。

人群逐漸散去,江霽風還怔怔的站在原地,司南晨上前想將他拉走,卻聽他從蒼白的唇中喃喃問道:「阿晨,我要怎麼做,才能像你們姐弟一樣冷靜?我害怕我有一天會控制不住我自己,我害怕我會讓南月籌劃的一切付之東流,我……」

「霽風哥哥已經做的很好了。」

司南晨安慰般的拍著江霽風的肩膀,「你是長姐最信任的人,所以長姐才把最重要的部分都交給你,我一直相信,現在經歷的苦難都會有回報,總有一天,我們會帶她回家的……」

仔細聽來,司南晨亦是儘力隱藏著聲音中的顫意,江霽風知道這孩子的心情比之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深吸一口氣,抬手無力的撫上額頭,自嘲道:「我到底是在說什麼,你還是個剛成年的孩子,唉……走吧。」

江霽風的身影越來越遠,司南晨遠遠望著他,他在司南晨的印象當中,一直是那個意氣風發,鮮衣怒馬的玉面少年,曾經的他洒脫無拘,事事以長姐為主。

可當這一切都發生后,才二十齣頭的他,背影卻滄桑的像個老人,戰爭……當真奪走了人最寶貴的東西。

「還不走?」江霽風回頭催促著,生怕把他弄丟。

司南晨向後望去,深深看了一眼背後的城池,他將所有情感隱入在眼底,回頭向江霽風的身邊跑去。

墨色的烏雲壓蓋著天空,從裂縫處透出幾縷光,凄凄切切的落在暗綠色苔蘚上,司南月還未睜眼,便聽見雨滴嘩嘩啦啦的砸在木窗上,沒來由的讓人厭煩。

若不是床邊那丫頭一直握著她的手哭個不停,她才不想這麼早醒來。

「那時星兒叫你小惜兔,我還責怪她笑你,現在看來,你的紅眼睛還真像她養的兔兒。」

司南月強忍著倦意睜開眼,一張嘴便是打趣惜茗,惜茗先是怔了一瞬,隨後又哭又笑的抱住她,哭的梨花帶雨,「小姐……你終於醒了……擔心死我了,嗚嗚嗚嗚嗚嗚……」

惜茗力氣太大,弄疼了她身上的傷,疼的司南月倒吸一口涼氣,而那粗線條的丫頭顯然沒有意識到這點,她苦笑著輕撫惜茗的頭髮,安慰道:「傷寒罷了,不是大病。」

「才不是呢!」

惜茗大哭著搖頭,抱的更緊了,「你身上有好多傷,好多淤青,好多的血,好疼好疼……」

司南月的身體又是一陣鑽心的疼痛,她無奈的提醒惜茗,「那……那你還不趕緊放開我?」

「啊?奧!對!」

惜茗觸電般的從司南月身體上彈起來,她擔憂的一會為司南月端茶倒水,一會檢查傷勢,只是從頭到尾她的淚珠就沒斷過。

昨日在街上的一切,惜茗都真真切切的看在眼裡,她沒辦法想象,曾經那樣平和的百姓怎麼會變成那樣?

她沒有辦法想象,平日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二小姐,是怎麼在雨中挨過那些棍棒石塊,如果城主還在,如果江少主還在,他們一定不會讓二小姐受這樣的委屈……

想到這兒,惜茗的眼淚流的更洶湧了。

司南月邊幫她擦眼淚邊說道:「好啦好啦,我還沒哭呢,你倒哭的這麼傷心,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呢。」

惜茗抹著眼淚,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哭的停不下來,她斷斷續續的哽咽著:「我……我也不想,可是這些傷口真的好痛……你那麼怕痛的人,什麼時候受過這樣的傷啊……」

司南月鼻子一酸,眼眶也泛起了熱,她連忙轉移注意力,叫惜茗去湯藥端來,可當惜茗把那葯遞至她面前時,她卻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惜茗,這藥方是哪位大夫開的,治風寒的葯中怎會放腥蜘草?」

惜茗立馬道:「是尹老大夫開的,有什麼不對嗎?」

若是別人給的藥方子,惜茗說不定還不敢用,要說起尹賦老先生,那是侍奉司家上下三代的醫術高手。

幼時小姐生病的時候就是靠著他老人家的葯吊命的,後來尹老先生救治小姐有功,老城主還親自下令,司家晚輩見到老先生是要行禮的。

「怎會是尹賦先生?」

司南月沉思了一瞬,心中湧出了不好的猜測。

「惜茗,你快去尹老先生府中,千萬別讓他做傻事!!」

「啊?是!」

惜茗本想問問小姐怎麼了,可看她神色不對,也不敢耽誤時間,匆忙趕去去尹府。

可她還沒進門,便見尹府上下掛起了白燈籠,惜茗像門童打聽后才知,尹老先生昨日從宮城回府後,便不明不白的留了封遺書,自己在書房中自縊了。

惜茗失魂落魄的回到房間,司南月看到她魂不守舍的樣子,便知已成定局。

「小姐……到底是為什麼啊?」

惜茗跑上前抱著司南月,趴在她的肩膀上痛哭流涕,「昨日老先生與我說話時還好好的,他怎麼會這麼想不開啊……」

司南月不知該怎樣與惜茗解釋,難道要告知她,尹老先生開的藥單中,放了兩味相剋的藥草,吃了便會斃命嗎?

老人家一生忠義,他不願接受當年費勁心思救治的孩子,今日竟將家國親手獻給敵人,他救過的命,便要親自取走,但他不願因此事牽連家人,就選擇了以死謝罪。

司南月眼中滿是悲痛,先是宮慈,又是尹賦老先生,這樣隱在暗處的刺殺到底還有多少……

「唉……」她嘆著氣,輕輕拍打著惜茗的後背給她順氣,「老先生滿身傲骨,想來是不願屈居他人之下,便以這種方法,了結殘生吧。」

「可是只有活著才能把他們趕出去啊!!」

惜茗語調突然上揚,抬頭瞪大哭紅的雙眼,司南月連忙捂住她的嘴,眼中亦有遮不住的淚光。

惜茗知道自己又說錯了話,珍珠似的的小牙死死咬住嘴唇,把臉埋在司南月肩膀上無聲的哭著。

就在此時,屋外響起了不合時宜的敲門聲,「城主,殿下有請。」

「知道了,退下吧。」

司南月應著,用絲絹給惜茗擦擦眼淚,像哄孩子一般道:「你看你的眼睛,都腫的像核桃了,我剛才讓人煮了些安神湯,你喝了就好好休息吧,我去去就來。」

「可我不放心……」

「這麼多苦都熬過來了,這有什麼不放心的。」司南月故作輕鬆的笑著,起身離開。

屋裡的惜茗抹著眼淚,嘴角不自覺的向下壓著,她淚眼朦朦朧朧的望著司南月離開方向,像是沒有安全感的孩子望著自己遠去的家人。

司南月撐著油紙傘來至大殿,剛進門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香,赫連決在王座上半卧著,正拿著酒罈飲的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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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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