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生辰
司南月看著桌上那碗壽麵,淚眼朦朧的帶著笑,低眸吸了吸酸澀的鼻子,輕聲道:「惜茗,明明才過了短短半年的時間,我怎麼感覺像是過了許多年,要不是有你,我恐怕老的連自己生辰都記不得了。」
惜茗聽出司南月聲音中壓抑著的悲傷,她抹了一把眼淚,拉著司南月走到桌前,抽泣著將熱氣騰騰的長壽麵端到她面前。
「二小姐才不老呢,是這段日子……過的太苦了,老城主以前說過,人生哪有一帆風順,總會苦盡甘來的。」
「哈……小惜茗長大了,居然也會勸人了,沒錯,咱們總會苦盡甘來的……」
她笑中帶淚,晶瑩的淚滴落在長壽麵里,砸開朵朵油花,司南月拿起竹筷大口吃著,也許是淚珠苦澀壞了面的味道,不然惜茗做出的面怎會比黃連還苦?
惜茗坐在司南月身邊,時不時的向她碗中添些菜,可面對自己辛苦做出的佳肴,她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想起曾經一家人每年除夕夜時,都在一起熱熱鬧鬧的過生辰、守歲,惜茗終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二小姐,你一定要吃完這碗長壽麵,你一定要長命百歲,我在壽麵中卧了兩個荷包蛋呢!三小姐……三小姐她吃不到了,你就替她吃了,替她……替她活著……」
司南月手中竹筷一停,她什麼都沒說,或者說她不敢發出聲音,她害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自己,會和惜茗一樣大哭起來,她只哽咽著點點頭,伴隨著惜茗的嗚咽聲,吃完了這碗失了味道的壽麵。
屋外的寒風吹不盡陣陣笑鬧聲,外邊傳來孩童點炮竹,唱童謠的聲音,他們把年味點的更足了,可這麼熱鬧的聲音,也沒為客棧中泫然欲泣的美人帶來半點開心。
客棧的房間里,白榆和阿葵驚訝的看著宮慈從外邊抱回一大堆的紙元寶。
阿葵疑問的看向白榆,他也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宮慈在搞什麼鬼。
還來得及問宮慈,兩人就又看她端來那碗用了一下午才做出的,唯一一份沒糊的麵條時,白榆便將她的心思猜了個一二。
他知道她心中難過,便故意將語氣放輕鬆,打趣她道:「往年年節屬你鬧的最開心,怎麼今年哭成這個樣子?」
「今天是南月和南星的生辰,南月身邊有惜茗,怎麼都能吃碗壽麵,可南星她……她連鹽和糖都分不清,在那邊都沒人給她做碗面……而且……而且……」
宮慈哭的梨花帶雨,緩了一會,又含糊不清的說道:「而且南星一直大手大腳的,我把這些元寶跟著壽麵一起燒給她,免得她餓著自己……」
白榆心中何曾好過,他含淚側過頭,想要遮住自己通紅的眼眶,阿葵看他這樣,不由得跟著蹙起了眉。
眼看子時將近,宮慈要把這些東西拿到外邊燒掉,阿葵剛想過去幫忙,結果被宮慈狠狠瞪了一眼。
她一把奪過阿葵手中的紙元寶,沒好氣的說道:「我的東西不用你幫忙,南星也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這種人!哼!!」
阿葵被宮慈突如其來的責罵嚇的一哆嗦,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一直都知道宮慈討厭她,卻不知她為何如此。
白榆看不過宮慈如此跋扈,斥責道:「宮慈,你怎能如此無禮!」
「白榆哥哥……」阿葵拉著他的衣袖,她不想讓白榆為了自己和故友吵架,她牽強的揚了揚嘴角,漏出淺淺的酒窩,用手比劃著:「宮慈姐姐心情不好,你不要怪她,我今天好睏,就不陪你們守歲了,新年快樂。」
「嗯……去吧阿葵,好好休息,明天咱們再趕路。」白榆輕嘆一聲,他明白阿葵的苦心,可他不能總看著阿葵莫名其妙的受委屈。
說來也怪,不知為何,這一路上宮慈總是有意無意的針對阿葵,等阿葵進了房間,白榆用怪異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宮慈,皺眉道:「怪了怪了,你以前雖也有些嬌蠻,但也遠遠不到蠻不講理的地步,怎麼如今變得喜怒無常的?」
「你管我,負心漢!哼!!」
宮慈狠狠白了他一眼,剛要拿著紙元寶出去,卻被白榆擋住去路,他滿臉茫然的問道:「什麼負心漢?我怎麼負心了,你給我說清楚!」
「好!我本來不想說的,既然你讓我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宮慈一聽這話,索性懷裡抱的紙元寶扔到了桌子上,她像只炸刺的刺蝟,手恨不得戳到白榆臉上。
「我尊你一聲南陽大哥,是因為你年歲比我大,又娶了我家婉姐,從你上了前線后,婉姐沒有一天是不擔憂你的,她日日盼著你回來,她為你十月懷胎,好不容易才誕下孩兒,可你呢?這才半年時間身邊就有了新人,你對得起婉姐嗎?!我告訴你司南陽,我家婉姐性子溫和,我可不是,我今天把話挑明了,你若是敢對不起婉姐半分,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什麼亂七八糟的……」
白榆算是聽明白了,他毫不留情的把一個腦瓜崩彈在宮慈飽滿的額頭上,隨著宮慈吃痛的喊叫,她的額頭上不時就出了一個紅印子。
「你這丫頭一向沒心沒肺,何時學的這麼胡思亂想了,我與你婉姐青梅竹馬,她最了解我,在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動搖我與你婉姐的感情,從前沒有,以後……也絕不會有!」
不知是不是宮慈的錯覺,他方才說最後那句話時的眼神,有種奇怪的悲涼感。
宮慈想也許是自己說的過了,她態度稍稍緩和了下來。
「南陽大哥你知道嗎,在我遇到阿晨之後,我才在他口中聽說了婉姐和城主夫人都還活著的消息,你知道那時我有多開心嗎?我甚至以為我在做夢。在此之前,我以為婉姐和老夫人是向他們說的那樣自盡身亡,也以為你和南星已經葬身沙場,我以為我成了孤身一人,但現在不是了……你們都還活著,真的太好了……」
蝶翅般的長睫輕顫,霧氣在眸底凝成一滴滴晶瑩的淚珠,順著嬌軟的臉蛋落到地上。
她用衣袖擦了擦眼睛,又泣聲道:「南陽大哥,我只剩婉姐一個親人了,我只是想讓大家回到以前的樣子,我知道你不會變心,只是……只是我也是女兒家,雖還沒有經歷過情愛之事,可我能看出,阿葵看你的眼神實在不對勁,我們同行的這幾天,我看不懂阿葵的手語,可我知道她是個很好的女子,正因如此,我才更擔心……」
「胡思亂想。」白榆知道宮慈的心思,他緊鎖著長眉打斷她的話,抬手給她擦去淚痕。
「我娶你婉姐的那天,就當著所有人都面說過,這一生我只會有她這一個妻子,無論怎樣,我都不會讓她傷心,這個諾言直到……直到我死,都不會改變,你擔心的事情永遠不會發生。」
「真的?」宮慈紅著眼眶,抽抽搭搭的問道。
「那還有假!」白榆毫不猶豫,「如有假話,就罰我……」
「哎哎哎……算了算了,你有什麼誓當著婉姐的面發去,我可不聽這些。」
宮慈連忙想捂住白榆的嘴,她因為太過著急,直接拍在了他嘴上,發出了脆生生的巴掌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響亮。
眼看他臉色越來越黑,宮慈連忙抱著紙元寶和壽麵跳去了一邊,「哈……哈哈哈哈……姐婿我不是故意的,我去把元寶和壽麵給南星燒過去。」
「你這丫頭……」白榆掐著腰,無奈的望著她,喊道:「站住!」
等宮慈疑惑的停下來,「姐婿,還有別的事嗎?」
誰知接下來,白榆做了件另她目瞪口呆的事。
只見他二話不說,就將面從宮慈手中搶了過來,不等她反應,他就三下五除二的將面吃了個光。
「哎……你!!那是我辛辛苦苦給南星準備的壽麵!」
等宮慈氣呼呼的把碗奪過來,卻發現裡面只剩了點湯。
「你……你……」
宮慈氣的臉兒通紅,剛要發作,只聽白榆道:「南星不喜歡吃面,別浪費了,再者說,你這壽麵的味道……嘔……嘔……」
白榆扶著牆一陣乾嘔,心想這丫頭方才還說南星糖鹽分不清楚,她還不是一樣,這麼千滋百味百轉千回的壽麵,他活了二十年也是第一次吃到。
「你太過分了!等過幾天見了婉姐,我定向她告狀!哼!!」
宮慈又急又氣,狠狠白了他一眼就跑了出去,外面的寒風一吹,把她心中的氣吹散了幾分。
她漸漸感覺有些奇怪,南陽大哥向來老成持重,但他這幾日不僅經常調侃阿葵,還常常氣她,就像……就像換了個人一樣……
她狐疑的向房間里望去,就聽不遠處炮竹聲接連響起,宮慈暗暗叫一聲:「遭了,時間過了!」
她連忙抱紙元寶跑去了客棧後院,白榆靜靜的倚靠在門框邊上,望著宮慈遠去的背影,他面上帶笑,可眼中流露出來的,卻是深深的無奈與凄涼。
「宮慈兒,南星讓我轉告你,你的壽麵做的很好,下次別做了……」
除夕夜總是那麼熱鬧,鞭炮聲,笑鬧聲陣陣傳來,與白榆眼中的悲傷格格不入,他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由得生出一種國泰民安的錯覺。
但很快,這種錯覺就被他抹去,他知曉這些歡樂並不屬於自己,他的臣民至今還處於水深火熱的處境,他要用自己的能力,將假象變為現實,為此,他可以捨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