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害怕有特別要好的朋友,要好到放完學會在他們家玩到深夜然後不得不留宿。
因為我尿床的毛病仍然沒有好。
所以我會特別注意時間,細心觀察窗外陽光的角度,判斷回家的時刻是否已經來臨。
但是也偶有例外,單純的小孩子在遇到志趣相投的朋友時,往往會沉浸在不是手足勝似手足的真情實感之中,他們會從電視上的桃園結義受到啟發,覺得自己天生也該擁有這樣一些兄弟,比什麼都命中注定。
我盡量控制情感,把握距離,以及觀察時間。
但是總有例外,當我不得不在深夜做出選擇時,我裝睡了一整夜,因為我害怕朋友家裡掛上我的地圖。我看著窗外透出的點點星光,盤算著世界之外有什麼,如果有,他們又在做什麼呢,會不會也像我一樣,在深夜裡無法入睡,強忍著看向夜空的繁星,想象著世界之外有什麼。
第二天我會特別困,但即便我眯著眼睛小憩,只要強撐著身體不發出動靜,老師無法從我這張臉上發現什麼蛛絲馬跡,因為他們也早已習慣了我毫無波動的分數,以及毫無波動的臉。
我也會開始跟班上的惡霸一起,玩一些彈珠之類的無聊遊戲,我發現他們的脾氣似乎完全與別人嘴裡提及的不同,即便我會耍賴,他們竟也能容忍,但好在我不是真正會耍賴的人,在些許的肆無忌憚之後兌現幼稚的約定,是我放在心上的事。
我慢慢的變了,越來越多的同學喊我一起玩,有時他們會去母親的店裡找我,這時候我特別不自在,總懷著一種我真沒有想讓你們來店裡買東西的愧疚感,順便賠上有些拘束和扭捏的憨笑。
後來我發現沒有人會這樣認為,大家都是單純的人,在單純的年紀里做一個單純的人,一直是我努力想要做到的事,但是小時候我總是無法做到。
等有一天我真的做到了,卻已經不再是需要單純的年紀了。
我就想管它呢。
我就想做這樣一個人。
因為這樣真的太輕鬆了,而我一直活的很累。